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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非梦·境迁·黑白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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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旧是那样挺尸般的姿势醒来,但是不知道是谁按了他一把,导致他睁开眼的时候身体竟然还是平躺着的姿态。
朝释迷糊地搓了搓眼,觉得窗外的光分外刺眼,紧接着,就有人将窗户关了起来,收拢窗扇时,竟没有发出声音。
几条树影稀疏地打在窗纱上,房间内落着白蒙蒙的光斑。
朝释托着下巴发呆,脑袋疼得厉害,一点也不想动。
突然有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醒了?”
朝释吓了一跳,心脏像被敲进了一颗楔子,“谁?!”
叶争倒了杯茶坐在桌边,波澜不惊地与他对视,慢慢重复了一遍刚才两个字,“醒了?”
“啊,啊,是啊,醒了醒了。”朝释赶忙伸手去擦嘴角,其实他睡相一向蛮好,没什么狼狈的姿态,因为睡了一夜,身体反而有些脆弱的病态。他脑袋像卡壳了一般,赶紧披了衣服起来。
起来后,他就顺势往外跑,但是刚起来走了几步他就顿时停住了脚步,心中终于清醒起来,惊骇不已:他想做什么来着?爬起来,然后出去做什么来着?
叶争似乎并不在意朝释这怪异的举动,放下茶杯,“吃过早饭先。”
朝释转过头顺势道,“对,对,先吃早饭。哈哈哈你看我梦游得都有些糊涂了。”
而,当他把目光投到空荡荡的桌子上时,“早饭呢?”
叶争用理所当然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上面写了两个大字:你做。
朝释:“.......”
没问为什么,将“最后一次”的心里承诺抛到一边,朝释十分狗腿地又给叶争和他自己做了一次早餐。
他这是喜欢他做的饭是吧?
他吃着面条和配菜,时不时瞄一眼叶争,觉得这个人真的比以前坦诚多了,但他又马上反应过来,这应该是对人不对事,也就释然了。
叶争低着头专心致志地吃东西,饭量却着实惊人,看似慢条斯理的动作,竟然清扫地飞快,原本足够四人的份,两个人全吃完了。
朝释很想笑出声,却硬憋着,看叶争风轻云淡地吃完伸手去端盘子,朝释连忙阻止。
“诶,我来我来,你放着。”
朝释将盘子理到一半,才突然想起什么,僵在了那里,全身血液一下子涌向心脏,不自禁抬头看叶争。
叶争双眸清淡透彻,嘴角似有似无有一点笑意。
朝释心脏不住地跳动,怎么也停不下来,却有意放缓了呼吸,背上迸出了冷汗。
他低了低头,再抬头,却发现好像是他自己的错觉。叶争的发丝散下来一绺儿,落在肩前头,脸朝着门,门正开着。他的侧脸眉眼平和,看不出什么情绪波动。
朝释道,“那,我端下去了?”
叶争转过头,“放那儿吧,自会有人收拾的。”
朝释乖巧坐好,暗暗松了口气,“哦。”
叶争:“今天天气不错,我去街上看看。”
朝释:“......”
他实在不知道如何摆自己的表情,这么正常的话竟然会从叶争的嘴里说出来。朝释组织了好一会儿语言,“那?走好?玩得......开心。”
叶争没有动,静静地看着他。
朝释:“......啊?!”
白彩明的街道上,家家户户青墙黛瓦,街道两旁热火朝天,酒肆,零嘴摊子,糖葫芦贩子,布匹店面,铁匠铺,香料铺子,应有尽有。
这个地方不安宁,但是依旧没多少人舍得走,毕竟是祖辈扎根的地儿。可不知为何,此处比往常更加热闹,人多出了一倍不说,其中还能看到不少装扮得娇艳欲滴,花一样的美人出没。
朝释靠在店门口欣赏着过路的一朵朵娇花,一根手指玩弄着垂下来的发丝。
叶争从后面走过来,把一顶幂蓠盖在他头上,“走吧。”
朝释撩了撩白色的纱帷,为难道:“为什么非要戴着这个不可?”他盯着周围驻足行注目礼的一群妙龄少女,道,“你自己呢?不戴一个吗?我看你比我更需要。”
叶争并不想回答他,不紧不慢地走在前面。
朝释见他不踩自己,也不敢主动招惹他了,自己左右晃荡。偶尔看到一个新鲜玩意儿就掏钱买了耍耍——当然,钱是从叶争口袋里出。他把钱袋整个给了朝释。
刚开始朝释还在想叶争带自己出来的目的,后来便玩得乐不思蜀了。
想起来,朝释已经很久没正常到街上来逛一次了。
比这更大更宽阔的街道到是走过好几次,当时所见,饿殍遍地,肝脑涂地,黑气蔓延,断壁颓垣,血肉残肢,跟生机完全是搭不上边的。
时隔多年,朝释游走于这样繁华的闹市,甚是老怀欣慰。
朝释叼着根团子串儿,手上捏着咸菜大饼,对叶争道:“你吃不吃?”
“......”叶争接过他另一只手上的三根肉串,给他减轻了一点负担。自己却没有要塞进嘴里的意思。
“诶,你不吃是吧,不吃别浪费,给我吃,拿回来拿回来。”朝释有点得意忘形地去抢夺叶争手中的肉串,直接忽略了钱到底是谁的这一事实性问题。
叶争摇了摇头,抬手闪过了朝释的爪子,“嘴里的,先吃干净再给你。”
朝释讪讪地唔了一声。
叶争仍是那副子清心无欲的表情,但是对他,这一路上可谓是容忍到了一种地步,几乎是有求必应。
朝释再心大也不可能忽略这反常的情况了。
他知道的,被认出来只是时间的问题,但他没想到叶争这么快就看出了端倪,只是他还是不明白叶争这样的举动到底算什么?
难道真的转性了?
还是说,他根本就是误会了他什么?他对于别人都是那么亲切心善的?
朝释摇了摇头,钻到了一边,隔着帷幔和摊子上卖发簪的姑娘讨价还价。
卖发簪的小姑娘长得水灵灵地,一直用眼睛偷瞄着叶争,跟朝释有说有笑,说到一半,突然道,“姑娘若是让你夫君来杀一杀,说不定念儿今天就心软,把这支送给你了呢?”说完她狭促地冲朝释眨了眨眼。
朝释喉咙一梗,旋即失笑不已,感情这女孩儿以为他是女扮男装。
叶争走到他旁边,挑了另一只颜色通透的玉色簪子,对姑娘道,“就这支吧。”
小姑娘心花怒放:“好好好。小郎君,再送你一支乌木簪子怎么样?恰好一对儿。”
叶争简明道,“不必,我已有了。”
朝释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发现他头顶果然有一只乌木簪子,心头骤然一动,眼疾手快地拔下簪子,换了那玉色簪子上去。
小姑娘目瞪口呆。
叶争转头看他。
朝释吹了一声口哨,“果然很适合。”
他转手抛给小姑娘一块灵石,笑眯眯道,“没事儿小妹妹,我媳妇太美,看错也是应当,不用找还的了,剩下的送你去买件衣裳送给你郎君吧。”
小姑娘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人走远。
叶争似乎自动忽略了朝释刚才说的话,竟然没有发火。说起来,自从朝释醒来遇到他以后,就一次也没见他发过火。
叶争看了眼朝释放在自己肩头上的手,淡淡道,“把木簪放好别丢了。”
朝释自觉的把手从叶争的肩头拿下来,将手里的木簪交还给他,“这是你的,我不拿。”
朝释摸着木簪有一丝熟悉的冰凉感觉,但是想不起来是什么。这根木簪太普通了,普通到在人间用一个铜板都能买到一大堆的程度。
叶争见他还回来也没说什么,反手就将这个木簪收入乾坤镯里,好像就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物件。
“我们要去哪儿?”朝释舔了舔嘴唇,把嘴角的糖屑都卷进去。
叶争道:“等。等到傍晚。”
朝释哪怕是在街上无事闲逛也能乐津津地笑一整天,活像一只从笼子里被放出来的金丝雀,有今天没明天地疯玩。
叶争安安静静跟在他身边当摆设。
街边艺人不少,什么表演都有,还有人有些微弱灵力的,那便更加精彩了,手头上唬人眼睛博人一笑的功夫,在此刻倒还有些用头。
朝释毫不吝啬自己的掌声。
在嘈杂的人群中,
好像只有不断地欢笑和发声,才能掩盖一切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暮色将沉,人却不见少,摊子都收了,男男女女各自组队,朝着同一个方向进发。却不是自己的房子。人们有些提着灯笼,有些端着蜡烛,说说笑笑,有条不紊行走于街上,街道上俯瞰好似一条川流不息的灵河。
朝释叹为观止,对身旁叶争说道,“这是要举行什么活动了么?”
叶争点点头,雪白的面映着暖暖的柔光,竟有些腼腆温顺。
朝释前生看惯了叶争摆着张臭脸,这时有些新奇,目光死死锁在叶争脸上,猝不及防被后面的一人磕了一下。
“对不起。”那人匆匆说了句,赶紧走了。
叶争扳住他的肩膀,朝释头嗑在他肩上。
“小心点,看前面,要到了。”
朝释摸了摸发疼的鼻尖,没看他的脸上是什么表情,推开他,继续跟着人群往前走。他往后看一眼,他发现,叶争永远停在和他相距离不到半米的距离,不近亦不远。
他以前总是怕小孩子走丢了,要么握着他们的手,要么系一条绳子在双方的手腕上。
因为除非一瞬不瞬地看着小孩子,否则,铁定会走丢。
他们都不是小孩子了,走丢的可能性很小。但是,在这么多陌生人中间,一回头就能看到他的身影,不能不说,有点点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