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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二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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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楹浑浑噩噩的过了三天,直到徐徽白来的桃林湖边与阿楹告别。
徐徽白说:“阿楹,我要走了。”
阿楹问他:“你还会回来吗?”
徐徽白微微笑着点头:“我一定会来找你。”
阿楹红着眼眶,问他:“你会不会忘记我?”
徐徽白微微一怔,笑问:“怎么会突然这么问?”
阿楹倏地破涕为笑,道:“不要在意,可能是我太患得患失了罢。”
徐徽白抬手摸了摸阿楹的头,温和笑说:“等我回来。”
——
因为这句“等我回来”,阿楹甘之如饴的等着徐徽白回来,她相信,他一定会回来的。
花谢花开,花开花谢,十里桃林的彼岸桃夭开开落落了好几回,而徐徽白却没有来找阿楹,阿楹依旧傻傻的等着徐徽白如期归来。
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阿楹等着徐徽白,心里的希冀慢慢地变成了焦虑、焦虑变成了不安、不安变成了心灰意冷、慢慢地失望、冷却、绝望……偶尔夹杂着那么一点点期待,却又重新归于平静。
蜀山几日,却是人世漫漫十年。
十年后,终于有一个人来到了十里桃林,但那个人却不是阿楹等了十年的心心念念的徐徽白。
而是玄幽。
玄幽告诉阿楹,谁也不知道锁妖塔里封印的那只上古凶兽穷奇会挣脱了封印,徐徽白进入锁妖塔时,锁妖塔内已是危机重重。
如果穷奇破出锁妖塔,那么蜀山将岌岌可危,人世也是一番劫难。
徐徽白为封印穷奇,与穷奇同归于尽,最后祭在了锁妖塔内。
忽然听到这个消息,阿楹犹如遭受晴天霹雳一般,阿楹脸色苍白,脚步跄了跄,差点就要摔在地上,玄幽眼疾手快的扶住了阿楹。
阿楹回头看着身后扶着自己的玄幽,问:“他临去前,可有留下什么话?”
玄幽说:“徽白临进锁妖塔前,曾跟我说,如果此行他出了什么意外,让我跟你说声对不起,他不是故意让你久等的,还有一句,他不会忘记你,矢志不忘。”
潸然泪下的阿楹回过身,紧紧的拽着玄幽的衣襟,失声痛哭了起来。
痛极攻心,随后,一口血吐了出来,阿楹便无力的滑落在了玄幽怀里……
玄幽抱着悲痛欲绝的阿楹,眸子里里满是痛苦和不甘在挣扎,如果这样也可以是一世,那该多好。
可这个小女子,她心里的那个人,并不是他。
——
玄幽隐在树后,看着阿楹流着泪,念念不舍的将装了玉佩的盒子放进了挖好的坑里,将掺了落红的泥土一抔又一抔的掩在了盒子上,然后飞快的起身离去……
脸色铁沉的玄幽紧紧拽着拳头,拽的咯咯直响,手背青筋暴起。
站在不远处隐了身形看着这一幕幕的小蛮和无涯看到玄幽额心乍现一股若有似无的黑烟,一个枯叶印记闪了闪,便不见了。
无涯和小蛮知道,那是将要堕仙入魔的前兆,一个诱因。
玄幽因为意志以外的原因并没有真正的入魔,但如果再次受到什么因为意志以外的原因而被刺激,便会真正的堕仙成魔。
因为已经知道最后的结局,所以玄幽入魔已成定局。
——
而下一幕情景的发生,便是真正让玄幽堕仙成魔的引子。
天突降大劫,那场天火将十里桃林烧了足足三天三夜。
因为师门之命,玄幽回了蜀山。
待玄幽星夜兼程的赶回来时,迢迢十里桃林被烧的只剩下一大片枯叶林,十里桃林中的生灵全部丧生于这场天劫,包括桃妖阿楹。
玄幽本想告诉阿楹,徐徽白并没有死,徐徽白还活着,可看着满目疮痍的枯叶林,仰天悲唤:“啊……”
天地浩大,陌看人世悲欢,只是这世间,再也没有一个人,唤他一声:“玄师兄。”
——
三十日,已是人世三十年。
当身受重伤、初醒未久的徐徽白赶来云中城外的十里桃林时,哪里还有什么十里桃林,映入眼帘的,不过一片荒芜中、开了一大片郁郁殷红似血的彼岸桃夭罢了。
坐在栈桥木阶上的玄幽道:“你来晚了。”
还没来得及从阿楹已不在人世中这个打击回过神来的徐徽白,倏然看到慢慢回过身时的玄幽的模样,不可置信的道:“师兄你……”
玄幽额心的殷红枯叶印记赫然在目,神情颓败、周身却戾气逼人,这哪里还是曾经那个向来儒雅从容的蜀山大弟子玄幽上仙?
玄幽说:“你来的太晚了。”
后世人所知的,不过是蜀山新任掌门一夜之间白了头。
曾经的蜀山大弟子堕了仙道,至今下落不明,生死未知。
有人说,玄幽归顺了魔族。
也有人说,他死在了那年的锁妖塔中。
关于彼岸桃夭的故事和花语,终究掩埋在了千年流光中,再无人知。
——
这是黄泉之境中接近尾声的最后一幕。
莫邪介看着痴坐在木阶上的玄幽的身影,悠悠叹道:“情不知何起,何必一往情深?痴者自痴,自欺欺人罢了。”
玄幽并没有回过身来,只道:“我想知道你帮我的理由。”
莫邪介遥望着远方,幽幽的说:“因为我们是同一类人。”
玄幽说:“好,我可以答应你归顺魔族,只要可以让她重新活过来。”
——
天边沉阳西斜,寂静无边,时而能听到几声寒鸦的叫声,让人觉得很是瘆人和不安。
十里枯叶林中突生另一层幻境,渐渐地朝无涯和小蛮袭去……
再次身临幻境之中时,无涯身旁的小蛮已不知去了哪里。
无涯身处之地是开满了一大片彼岸桃夭花的桃林里,无涯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朝自己而来时,微微一笑,幻了桌案和伏羲琴,坐在桌案前悠闲的弹起了琴。
不再是平日里总是一袭白衣的小蛮一身红裙步伐婀娜娴雅的走了过来,红色流光一闪,人已坐在了无涯怀里,双手了搭在无涯肩上,笑语晏晏:“师父,小蛮可美?”
明明是同一张脸,近在眼前的小蛮面容精致瑰艳,少了平日的清冷。
无涯自顾弹着自己的琴,只笑不语。
琴声峥峥,落花流水,清远悠长。
小蛮见无涯不为所动,抬手就要抚向无涯的面容,继续笑侃:“师父,你可喜欢小蛮?”
无涯微微偏开脸颊,错开了小蛮的手,唇角勾了抹若有似无的淡淡笑意,道:“姑娘,千万别以为本上神任你胡作非为便会一而再的容忍你,本上神向来不知怜香惜玉为何物。”
红衣小蛮脸色一变:“你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无涯笑道:“姑娘这张脸确实像极了小蛮,但忘了告诉姑娘,小蛮从来都未曾叫过本上神师父,从一开始,姑娘便已承认自己不是小蛮,看来设此境之人并不是十分高明。”
是的,面前的这个小蛮确实不是真正的小蛮,而是这幻境之中的万恶妖灵所化。
俗话说得好,相由心生,只要心中有所想,黄泉之境的万恶妖灵最会的、便是幻化之形。
这红衣小蛮既是小蛮,又不是小蛮。
红色流光一闪,万恶妖灵所幻的红衣小蛮便从无涯怀中不见,突现在无涯三寸开外,眸子里恼怒之意乍现,道:“劲酒不吃吃罚酒!”
说着,运起灵力就要朝无涯而去,突然,一支带着红色流光的箭矢直朝红衣小蛮而去……
红衣小蛮不可置信的看着从背后贯穿自己小腹的破云箭,喃喃道:“怎么可能?”
红衣小蛮有些痛苦的、慢慢地回过了身,这时,红衣小蛮瑰艳的面容、乃至全身都出现了裂痕,裂痕越来越大,她看到一袭白衣的小蛮正面无表情的握着手里的玉焚弓对着自己。
蓦地,红衣小蛮像是明白了什么,回过身,看向了兀自悠然自得的弹着琴的无涯。
红衣小蛮大笑了起来,笑的花枝乱颤:“哈哈哈,你心里明明是有她的,却不敢承认,哪怕是至高无上的神,最终也会为了天下苍生而不得不舍弃自己心爱之人,哈哈哈……”
修长的手指拨动了一个绵长的音弦,无涯微微一笑:“那又如何?”
红衣小蛮脸上的裂痕越来越大,随着红衣小蛮惊慌失措的一声刺耳惨叫,无涯收了尾音。
一袭红衣、瑰艳面容变成了流光,迸散开来,随风飞逝……
——
师徒两人一从万恶妖灵的幻境出来,便觉得黄泉之境中的枯叶林中有些安静的诡异。
无涯轻轻一笑,道:“来了。”
话音刚落,小蛮便感觉有一道凌厉剑风直朝自身后而来。
小蛮正准备反应,一旁的无涯身手敏捷的一手揽过小蛮的腰,飞快的将小蛮带到了一旁。
一个黑影从眼前飞快的一晃而过,无涯轻轻一笑,好似看透了什么,抬袖一挥,白色流光在掌心流转间,劈掌朝一旁打去。
哐当一声,是长剑落在地上的声音。
忽见一个黑色身影倒在地上,被面具挡住了面容,那人隔着面具,传来一声闷咳,好似受了重伤的模样。
无涯抬袖拂去了那人脸上的面具,一张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脸乍现在小蛮和无涯面前。
无涯看着那张俊美儒雅却因魔气而戾气逼人的脸,云淡风轻的一笑:“果然是你。”然后问:“在云中城想要刺杀小蛮的也是你罢?”
原来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堕仙成魔后杳无音信了一千多年的玄幽,曾经的蜀山大弟子、玄幽上仙,不过他现在身份是魔使。
玄幽道:“是又如何?”从地上站起来,灵力腾出掌心,道:“今日我要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黄泉之境突然剧烈动荡起来,玄幽不敢置信的道:“怎么会这样?”
无涯说:“万恶妖灵已除,黄泉之境将要崩塌了。”
玄幽的神情忽然变得惊恐起来,灵力尽数散去,痛苦的大叫了一声:“不……”
黑烟一闪,直奔黄泉之境外而去。
无涯用灵力破开了黄泉之境的裂缝,将小蛮带出了彼岸黄泉之境。
一切、又回到了最初的地方,却已是花灯节三日后的光景。
师徒两人刚出彼岸黄泉之境,便在奈何桥上看到了这一幕。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留着你也没什么用了。”
玄幽想要去护即将被莫邪介毁掉的枯叶林,被莫邪介泛着氤氲黑魔之气的一掌打在了自己身上。
“噗——”一口血吐了出来,玄幽立时被震开了好远。
不远不近的,听见萧声悠扬而起,空中忽然袭来汇聚着忠勇之气的英魂,笼罩在云中城上空的彼岸黄泉之境也开始有了裂痕。
那些英魂纷纷朝莫邪介飞过来,围着莫邪介好像在唱什么保卫国家的悲亢高昂的入阵曲一般。
莫邪介痛苦的捂着耳朵,不敢置信的道:“这不可能!”
无涯道:“这里是九黎的国土,这些英魂都是为守护九黎而死的忠勇将士,怎会帮助你这个已堕仙成魔的人伤害九黎的国土和百姓。”
白色流光在掌心飞舞间,无涯对莫邪剑道:“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跟我回昆仑山,二是、继续一错再错,丧命于此。”
莫邪介咬牙切齿的、一字一句的道:“跟你回昆仑山……”
话音未落。
“噗——”,流觞剑一闪而过,莫邪介便一口血吐了出来。
莫邪介怔怔的看着被流觞剑贯穿而伤到的地方泛着白色的流光,扬起唇角,有些嘲弄的一笑:“你觉得可能吗?”
话音刚落,暗色流光一闪,便不见了。
再次看向玄幽的方向时,玄幽的身旁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个白发男子,正扶坐着半躺在地上已经奄奄一息的玄幽。
这白发男子不是别人,正是蜀山掌门徐徽白。
徐徽白说:“师兄,我带你回蜀山,你一定会没事的。”
玄幽轻轻笑着摇了摇头,眉心一蹙,轻轻一动,就好像连着什么五脏俱裂般无法承受的痛楚,猛的咳了起来,咳了好大几口血出来……
玄幽笑着说:“已经……来不及了,我的神魂神识已被震散,五脏六腑也被震裂,我活不了了……很快便要魂飞魄散了。”
“不会的,师兄一定会好起来的……”
玄幽颤着双手从怀里摸出一块玉佩,想要递给徐徽白,说:“我知道……你这些年从未停下过脚步到处寻找阿楹的魂魄,我将阿楹的三魂一魄封印在了这块你曾送给阿楹的玉佩里,我……魔族,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因为,这样才能知道让阿楹重新活过来的方法……”
徐徽白道:“我知道。”
玄幽微微有些嘲弄的笑说:“阿楹一定觉得我很坏,竟然把她埋掉的玉佩又挖了出来……我知道……你一定能让她重新活过来……”
徐徽白问:“为什么?”
玄幽额上的枯叶印记慢慢地消失了,他的身体也变成了虚无的流光,随风而去。
玄幽笑说:“如果我们三人中注定只有两人能在一起,那么我宁愿选择放手……一直以来,都是我作茧自缚,不愿……挣脱……”
玄幽幻成了流光,随风而去……
徐徽白握着手里有着点点血迹的玉佩,心中悲痛不已:“师兄!”
——
行人们匆匆忙忙的从小蛮和无涯身边走过,无涯看着好像在想什么想的有些入神的小蛮,笑问:“很在意在黄泉之境中万恶妖灵所说的那句话?”
小蛮听到无涯的话,回过神来,说:“倒也不全是,只是在想,在回紫墉城前,要不要去跟一个人告别。”
无涯轻轻一笑,道:“有些话,终究是要说清楚的,毕竟误会永远不会停留在那里,等着时间去抚平。”
小蛮好似想明白了什么,道:“明日一早,我便跟你回紫墉城。”
——
清风楼。
小蛮和轩辕错站在阁楼上,一齐看着天边旭日东升,喷薄而出,霎时霞光万道,美不胜收。
久久,轩辕错才欲言又止的道:“阿篱,你知道……我一直都喜欢你吗?”
小蛮半眯着眼睛看着天边冉冉的旭日曙光,答非所问的道:“确实如你之前所想,我并不是真正的涂山篱,我真正的名字叫百里蛮。”
轩辕错有些怔愕的看着小蛮的侧颜,只听小蛮续道:“喜欢与爱,并不是施舍,更无法奢求,也许我曾是涂山篱时喜欢过你,但我如今是百里蛮。”
轩辕错脸色有些苍白,惨淡一笑:“一辈子的朋友,是吗?”
小蛮淡淡的道:“也许是、也许不是,毕竟曾经很多次,我都有想过要杀你的念头……”
唇角拂起一个淡淡的笑纹:“那时我一直在想,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么聒噪的人?”
小蛮侧过身,将龙烛之鳞递给轩辕错,道:“物归原主。”
轩辕错缓缓的抬手,接过了龙烛之鳞,问道:“你这是要跟我断的一清二楚吗?”
小蛮回过身,淡淡的说:“随你如何想。”又轻轻叹了口气,道:“自觉欠你良多,只是不想再欠你什么了。”
轩辕错道:“你消失不见的这三天,是跟掌门师叔在一起吗?”
顿了顿,又道:“是我僭越了,对不起。”
没想到小蛮却淡淡一笑,颔首道:“是。”
轩辕错脸色愈白,却毫不在意的笑道:“原来如此。”
又是良久,轩辕错道:“阿篱你喜欢的是……掌门师叔吗?”
小蛮淡淡道:“也许,最起码,他是我人生中第一个靠近我,却不会让我心里产生排斥的人。”
小蛮说:“轩辕错,不管我以后是否会跟谁在一起,我想你也没有那么大的胸襟来祝福我,所以,不要祝福我,也不要嘲笑我。”
轩辕错颔首道:“我知道了。”
话音刚落。
这时,花影重笑朝两人走来,打趣道:“天已大亮,阿错你倒是让不让阿篱走了?”
小蛮和轩辕错一起回身看向花影重,小蛮淡淡道:“如果九黎与东靖终有一战,我很好奇,阿影你会如何抉择?”
是的,小蛮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他们三人之间的关系突然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哪怕花影重再怎么装作若无其事,小蛮和轩辕错也感觉到了,花影重看他们的眼神有些不同了,因为他想起来了那件事。
花影重清朗一笑,移开目光,不再看小蛮和轩辕错。
只笑道:“抉择吗?我既为九黎将军,那么死得其所的方式,便是为守护九黎,战死沙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