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我就要娶我》图书馆里的贼

4、促织惊酣梦（四）

　　衡重醒来的时候，周围已经只剩下秦愿一个活人。说是活人，是因为除了他和秦愿，一地未干的血迹和拖拽人体留下的痕迹表明了这里片刻前曾有多少尸体。

　　衡重睁开眼起身。秦愿正靠在墙上擦拭自己的弯刀，黑衣已经几乎被血浸透，湿漉漉贴在身上。
　　不甚清醒的衡重呆坐了一会，问道：“白茗呢？”
　　“被带走了，没死。”秦愿答道。
　　“你和那些人是一伙的？”
　　“不是。”
　　“他们是谁？”
　　“不知。”
　　“……”
　　他摇摇晃晃，挣扎着站起来，冷声质问秦愿：“打晕我的是你？”
　　“是我。”
　　“为什么。”
　　秦愿将擦得洁然如新的弯刀插入鞘中，说道：“如果你不把白茗交出去，他们就会杀了你。”
　　衡重愤愤道：“我就算是死，也不会把白药师交给他们！”
　　秦愿波澜不惊地回道：“白茗与我无关，但你不能死。”
　　衡重恨不得一拳打在秦愿那张白皙的脸上，而且他也确实这么做了，只不过拳头被秦愿随手一挡，就偏离了目标。衡重没处借力，打了个趔趄，险些摔在血污的地上。
　　“混蛋！”
　　秦愿垂下眼眸，浓墨绘成的眉眼和还未被擦去的星星点点的殷红让他看起来美丽又肃杀。
　　衡重被气得胸口起伏不定，直喘粗气，满脑子只有怎么把秦愿狠狠揍一顿的想法。秦愿却默然无语，仿佛一座雕像。两人就这么静静对视，半晌，衡重才颓然瘫坐。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衡重明白，白茗身上一定有什么纠葛，甚至还可能与自己有关。
　　尽管衡重一直尽量无视他和白茗身上的种种异样，自欺欺人地幻想，两人都能在这小村庄过着普通人的日子，但该来的终归还是来了。
　　秦愿的出现更是一个异数，一个与衡重过去有关的异数。衡重可悲地发现，即使秦愿是对白茗见死不救，但若是没有秦愿，他不但保不住白茗，还会丢了自己的小命。
　　这样看来，他还应该感谢秦愿。
　　说到底，秦愿和衡白二人无亲无故，他并没有立场要求秦愿出手救自己或者白茗。如今他对秦愿撒气，其实气的只不过是面对敌人时弱小的那个自己。若是当初没有那么不上心，若是当初早些……
　　充满悔恨的衡重啪的给了自己一巴掌，起身就回屋收拾东西。秦愿没有跟进去，只是站在门口静静看着衡重的背影。

　　“你要去救他？”秦愿问。
　　“没错。”
　　衡重的东西不多，仅有几件粗布衣裳和一点零钱，还有顺河漂下来时，一把放在贴身里衣中的短匕。
　　“白药师救了我的命，我绝不能看着他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被人带走，那些人一看就来者不善，不知道要会对白药师做出什么事。”

　　衡重很快收拾好了东西，回身准备出门，就看见秦愿正盯着他腰间的短匕看，片刻就把目光移开了。
　　衡重想起最初白茗就是在秦愿面前受伤，眼带怀疑之色问道：“为何白药师会和你在在一起？你们认识？他中毒又是怎么回事？”
　　秦愿摇摇头：“是他来找的我，说要把你带走。”说到这里，秦愿看了衡重一眼，衡重捉摸不透秦愿什么意思，就听秦愿放慢语速道：“我说，我是来杀你的。他便急怒攻心，以致毒发吐血。”
　　衡重瞪大了眼睛：“你要杀我？！”转念又觉得奇怪，秦愿在这段日子和他相处不少，衡重也从未真的对秦愿设防，如果秦愿真要杀他，岂不是错过了无数的机会？而衡重也从未觉得秦愿对他显露过敌意，否则也不会平时还与秦愿玩笑几句。
　　“我不杀没有武功的人。”秦愿道，又补充了一句，“没意思。”
　　大概是浑身糊满血的滋味实在不好受，他已经把黑色外袍脱下系在刀上，露出贴身的玄色短打。衡重看着这个瘦高的少年，惶惶然以为自己在梦中。这一夜发生的一切都太匪夷所思，自称要杀他的人居然救了他。
　　“你……那你现在要杀我吗？”这话刚说出口，衡重就觉得自己傻了，秦愿都说了看不上不会武的人，他有什么好紧张的。
　　秦愿没接着衡重的话继续，只道：“那白茗中的毒，像是砾蝎毒。”

　　原来，秦愿的部族图尔赫尔生活的大漠上充斥各种蛇蝎鼠蚁之类的毒物，这砾蝎便是其中一种。
　　砾蝎外表颜色如砂砾，善于伪装。由于自身不能调节体热，砾蝎便白天伏在沙上吸收热量，晚上依靠这些热量抵过沙漠里昼夜巨大的温度落差。日复一日，蝎子的体内就积聚了其他动物所不能消化的热毒。人们取这种毒蝎的尾刺搜集热毒，用来猎取昼伏夜出，难以抵抗热毒的猎物。
　　毒/药传入中原后，在一些热爱以折磨人为乐的邪门歪道里颇受欢迎。也不知是哪个凑趣的人给它起了个“熔鳞”的花名，意为中了此毒，就算是龙也得鳞片尽熔。

　　秦愿解释道：“中此毒者不可剧烈活动，情绪激动，越是奔逃，毒发就越快。此毒发时难以自控，血气蒸腾，烧灼身体。即使静心休养，不出半年，热毒也会攻入心肺，使人最终烈火焚心而死。”
　　衡重听得脸色惨白，越发忧心白茗的情况，忙问这熔鳞毒是否有解药。也不知白茗中毒多久了，此去之后又是否能捱过这次毒发，但只要有一线希望能救回白茗，他总是要试上一试的。
　　秦愿回答：“图尔赫尔没有，但是听说中原武林有一神药，可治百病。”
　　“我知道！”衡重搜寻可用的记忆，大喜道，“这药名为春生，只要是中了自然里的毒物的人服下他，只消半月就可化解体内的毒性，乃是江湖有名的医药世家若虹山庄所出。这次武林大会的彩头里，便有一枚春生。”
　　幸好白茗在时就爱和衡重说些江湖逸闻，没想到原本当故事听的消息在这时派上了救命的用场。衡重心下打算起来，现今唯一的法子，就是一边打听白茗的下落，一边向若虹山庄去求药。
　　“一个月以后，武林大会就在终南山下召开，现在赶去还来得及。”秦愿说道。
　　“我们？”衡重狐疑地看着秦愿，他没把这家伙也算进计划中，毕竟谁也不能保证秦愿会不会突然改变心意，直接取了衡重的性命。
　　月光下的清俊少年回望衡重，第一次露出了一个近似于微笑的表情，淡淡道：“我便是来看看，中原武林到底有几分厉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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