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道相迎》凉风吹变

42、第四十一章

　　四十一 Z

　　现在在普内科，甚至在整个省中流行着一句话：林若愚来者皆拒，石真来者不拒。
　　石真对关于自己的闲言碎语根本不放心上，他放心上的只有林若愚“来者皆拒”的原因。大学八年，林若愚拒绝他人的措辞皆是“有喜欢的人”。在毕业礼那天，石真终于得知这个“喜欢的人”的身份，林若愚的“史湘云”。但那人毕竟已不在了，林若愚如今还是用她作为挡箭牌吗？
　　石真不是不想去问清楚，只是深知林若愚根本不会回答。秋游时问及“男人能否接受”就是个很好的反面例子，即便回来后两人独处，林若愚总是避而不谈。而唯一的突破口是林若愚所说的：没有去“寻求新刺激”是因为上一段感情“得不到满足”。意思是不是依旧困在“史湘云”里头？如果是，也无妨。
　　石真抱着侥幸心理，日子平平淡淡地过，没什么起伏，直到有一天，他在普内撞到林若愚被告白的情景。从那一刻起，天地都变了颜色。
　　十一月的某天中午下班后，石真已到饭堂，却突然想起有件急事需回普内一趟，便按原路折返。而这条原路，由研修楼通向东区门诊楼的走廊，边上正好有个常闭门开在普内科的医疗废物处置室那头。石真打开常闭门的同时，看到林若愚的身影在不远处一闪而过。
　　不假思索地跟上，石真在处置室门外听到里面有人说话，其中一个声音是林若愚的，另一个声音是女声。石真马上就反应过来，应该是那档事情。
　　果然，只听那个女生说道：“林师兄，我是真心喜欢你！”
　　“谢谢。但不好意思，我已经有……”
　　那女生插嘴打断道：“有喜欢的人，是吗？你对谁都这样说，但从来没有人见过你跟什么喜欢的人在一起。是敷衍别人的吧？你就不能考虑一下我吗？”
　　石真心想这女生怎么如此厚脸皮，别人都明确拒绝了，还穷追不舍地问，可这正正问出了他的心声，他从处置室的小窗外面往里面看。
　　只见这时，林若愚与那女生隔着点距离，一边伸手示意拒绝，一边淡淡地笑道：“我没有敷衍别人，现在真的有非常喜欢的人。”
　　这表情，专注的，温柔的，甚至带着虔诚，比起说到“真名士自风流，她是我的史湘云”时还要引人遐想。
　　而且林若愚说的是“现在真的有”，按字面意思，首先是“现在”而不是过去式，其次是“真的”而不是仅仅活在心里。石真手脚发麻地站在处置室外，惊觉林若愚很可能已经从前一段感情里走出来，且毫不回头地往前走了。

　　于是，这段时间，石真无时无刻不在观察林若愚，果真发现其行为确实太可疑了：对着手机发呆或是偷笑，买了好些新衣服，洗漱时间比以前明显变长……不是在恋爱，还能是什么？而对象到底是谁，会不会是程云鹤？石真依旧没有问，他不敢，怕一旦知晓，连最后的希望都荡然无存。
　　有一次，两人在出租屋里吃晚饭，林若愚的手机响起，石真瞥了一眼手机屏幕，最普通的来电界面，显示的正是“程总短”，和之前看到的不无两样。林若愚脸色如常地说了句“我接个电话”，便离开饭桌走到阳台去接听。石真留心听着，说的不过是讲座的相关事宜，并无特别。
　　难道真不是程云鹤，是其他什么人？男的果然还是不行，会被无情拒绝的吧，难怪秋游时他俩这么不自然。但既然如此，程云鹤还好意思打电话来？是不愿放弃吗？这些乱哄哄的思绪在石真脑海里萦绕不断，令他无法集中精神上班，令他变本加厉地去发泄欲望才得以入睡，然后更加集中不了精神，令他无比害怕。
　　所以现在石真刻意避开林若愚，眼不见为净，只有这样才能勉强维持两人相对平稳的状态。

　　双十一那天，石真被父母督促着与袁千千去约会。约会地点在省中附近的商业区。午后逛了好一段时间，石真两手已经挂满了商品。为了减轻双手负担，他提议把东西先放在出租屋，心想林若愚这周末回家大概要晚上九点多才回到这边，自己晚饭后早点去拿东西便能避开林若愚。袁千千自然不知道石真的心思，一口答应，却硬要跟石真一起去。
　　谁知林若愚竟然就在这个时间点回来了，还刚好与袁千千打了个照面。
　　被王秋莹发现了他对林若愚的感情后，石真很怕又被有亲密关系的女生看出个中端倪，抓住他的把柄。而世事偏偏就是好事不灵坏事灵。林若愚刚走，袁千千便毫不避讳地说中要害：“就是他吗？你的那朵高岭之花。”
　　石真无力地倒在沙发上，想起袁千千之前说过的“高岭之花，也许摘下来，占有过，你就会觉得可有可无，不过如此”，叹了口气，没作解析，说道：“你们女人是不是太厉害了点！有什么特殊检测装置吗？”
　　袁千千走过来，坐在沙发上，淡然说道：“是你表现得太明显了，好吗？”
　　“怎么可能？”石真从沙发上弹起，满脸疑惑。
　　“怎么不可能！你问他‘去哪里了、约了谁’那表情实在是，真可惜没帮你拍下来。”
　　“……就普通问候一下。我跟他八年室友，比较熟而已。”
　　“哇，八年！是你迟钝还是他迟钝？”
　　又长长叹了口气，石真心想确实应该找个人疏导一下，而不单纯是发泄情欲，便把他和林若愚之间的事对袁千千粗略说了一遍。
　　袁千千是个不错的合作伙伴，也是个好听众，全程认真在听，不时点头回应，待石真坦白对林若愚有欲望后，她问道：“我先确认一下，你认为自己是双吗？”
　　“双？双性恋吗？”石真之前倒真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他思索了一下，说道，“应该不是，我对其他同性完全没兴趣，就算是那种分不清男女的，也没啥感觉。”
　　“嗯，那我们还能合作下去。”
　　“什么意思？”
　　“首先，你心理性别还是个男的，不是女也不是跨性别，不至于让我觉得自己跟个同性结婚；其次，如果你是个双偏同，虽然有协议在先，但要是真有个男人找上门，我怕我人身安全受损，而且比起女性小三更丢家里的颜面。”
　　看着袁千千分析得头头是道的样子，石真苦笑道：“哼，还真是承蒙你不弃。”
　　“好说。”袁千千继续发表高论，“从刚才他那反应看，嗯，应该既不清楚你对他的感情，也对你没有那方面的意思。”
　　石真点头称是：“只是纯洁的室友关系。”
　　“这样其实不是挺好吗？起码还是朋友。你想想，要是让他知道了你的心意，肯定避之则吉。”
　　“就不可能接受我吗？”石真觉得自己还没有完全放弃。
　　“醒醒吧！如果有戏，你们不可能过了八年还这样。真的是高岭之花，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人人都远观我也就没什么，最要命的是都快被人染指了。我不甘心！”说到激动处，石真绷直腰杆，双手牢牢抓紧沙发边缘。
　　袁千千瞥了石真一眼，轻笑说道：“重点来了，说到底不过是大男人自尊心作祟，自己得不到也不想别人得到。这种心态，我劝你尽早抽身吧。”
　　一拳打在沙发上，石真气这话太真相，更气自己太不堪。

　　想抽身而出不是说说这般容易。
　　十二月中旬那个周日，他接林若愚的夜班在普内值白天班，晚上六点下班回出租屋。原以为林若愚会在房间里补眠，可屋内空无一人。明早便要上班，现在回怡沙家里基本不可能，林若愚平时很少这样，是在哪里跟什么人在一起吗？
　　石真慌张地锁上门，拔腿就跑，跑回省中，在东西南北区之间兜了又兜，上了饭堂，又下来，再冲到相邻的校区。他总感觉下一个转角林若愚便会出现，与他迎头碰上，但一个个转角过去了，林若愚连个影都没有。他停在校道当中，弯下腰，喘着气，想起九月的第一个星期一，他与林若愚在电梯开门时戏剧般重逢，恐怕在那一刻已花光所有运气。
　　“哔”，身后传来车的喇叭声，吓得石真马上让道。
　　会不会只是出来吃个饭？已经返回出租屋了？石真慢慢踱回去，把钥匙插入门锁里，想象门后林若愚走出来对自己说“回来了”的情景，深吸一口气，手一扭，门便开。然而，一眼所及，只有毫无生气的房间，又空又冷又寂寞。
　　时间在等方便面泡熟的过程中、在等电热水器加热水的过程中、在等林若愚回来的过程中流逝着。熬到十一点半，石真终于打了个电话过去。可万万没想到，那边竟然直接挂了他电话。他以为林若愚是不小心按错，又打了过去，依旧被直接挂掉。这情况以前从未有过。石真心都寒了，他只能想到林若愚挂掉电话的唯一理由：□□！
　　把手机重重摔在地上，顿响一声，屏幕碎了，如心脏一般。

　　睁着的眼睛何时闭上，石真忘记了。突如其来的手机闹铃声变得特别吓人，使他一下从沙发上惊醒。头脑空白，全身酸痛，石真按摩着脖子站起，从地上捡回摔碎屏幕的手机。原来已经早上七点十分了。电话拨入零，短信回复零，林若愚回来的可能零，林若愚对他的情意不也是零吗？
　　石真单手遮着眼睛，他自以为可以忍着的，但手机屏幕上还是有了水滴。他不太相信地去擦拭屏幕，水依旧点滴而下，浸湿那些裂痕。手往眼下一摸，原来不知不觉间已满脸是泪。也是第一次，因爱而哭，为爱痴狂，石真从没有想过自己竟然会有这么一天，都是林若愚带给他的。
　　拖着身体，踏着点进入普内科办公室。强逼自己不朝庄秀兰那组所在的方向看，但偏偏还是让林若愚闯入眼睛，撞入心底，持续绞痛。
　　只见那个人穿着一件不曾见过的高领黑色毛衣，看不出新旧；双唇微微水肿，带着光泽，没有咬痕；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如常依旧；脸色有点苍白，额发软软的。
　　就在石真不顾交班，端详着林若愚面容以求看出他昨晚情况的时候，隐约听到身后有人在小声讨论。
　　“喂，看林师兄。高领毛衣啊，太性感了！”
　　“嗯嗯，真好看，感觉很贵族。”
　　“你说穿高领会不会是那个……”
　　“哪个？呃，遮草莓吗？”
　　“就是，就是，我都能脑补出一辆豪车了。”
　　听到这里，石真握着笔的手一下收紧，关节咯咯作响。能在林若愚颈上留下吻痕的，一定是个于□□之中比较主动的对象，女人会这么主动吗？难道真是男人？

---

作者有话要说：　　很久没写真的章节了，有点不习惯。
说到底，他所谓对Y的爱太自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