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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三十三章 ...

  •   三十三 Y

      普内和心胸外的工作性质差别很大,总体来说,是内科和外科的区别,一个坐得多,一个站得多;细的来说,从病种、辅助检查、治疗手段、医嘱和病历的书写通通都不同。适应是难点,而且,上级的庄秀兰主任医师也是个难服侍的主,要求的高度绝不比程云鹤低。手下的学生,除了普内的研究生詹剑辉,其他全是新轮科的。
      林若愚下完医嘱已经快十一点了,打开病历系统,撤换科室,看着一份只写到首次病程记录的病历,想着这病人已经住了十三天、明天就要出院,脱力地靠在椅背上,闭起眼,深深叹了口气。三个月普内,时间如果都耗在病历上,确实是“一天不拿手术刀,技术就荒废”,这自然不行。
      林若愚睁开双眼,看了下围在他周遭的学生,用平时罕见的严肃语气对学生们说道:“各位,普内是我在省中轮的第一个科,衷心希望你们能配合我好好完成工作,同时也希望在临床之路上我能为你们提供点帮助。”一边指着那份未完成的病历,一边定立规矩:“事先说明,在我这一组绝不允许有此等情况。”
      询问了学生的专业和轮科经历后,林若愚安排床位分管,细化病历书写的要求,把自己常用的病历模板复制在病历系统的共用资源中,继续说道:“省中的病历系统,你们可能比我还熟,如果有更好的模板和快捷的写作方式就互相告知一下。之前空缺的病历,今天,我和大家一起一份份补完。”
      其中一个消化科的研究生郭颖桃问道:“林师兄,普内这么多人,我们不一定能抢到电脑写。”
      “我明白有难处,但这不是拖病历的借口。”话出口的瞬间,林若愚突然惊觉自己怎么就顺理成章地说出这后半句话来,以前的他只会体谅别人到忍气吞声的程度,一个人全包一个组的病历也不是没有过的事,这回的强势是被程云鹤传染到了吗?明明才认识不到四个月,实际接触也就一个月,人对人的影响到底有多深、多可怕?

      林若愚决心从虚无却烦心的关系中抽离出来,中午请同组的学生们吃过饭后便返回普内,争取时间补齐病历,之后他要直踩心胸外做个了断。晚上九点半,几乎连续对着电脑十小时的林若愚坐在程云鹤惯常的位置上,转动僵硬的颈部,捶打麻木的斜方肌,感觉写病历比一天手术下来还要累。幸好自己管过的床都比较顺心,幸好程云鹤没有出现。
      他故意把一些无关紧要的细节写满在A4纸上,滴水不漏。左手轻轻提起纸的一角,右手食指对纸弹了一下,“嗒”一声,清脆利落得令人满意又失落。把A4纸平放在那一叠整理好的出院病历上方,再检查一遍是否都签好名字,最后按程云鹤所喜欢的样子收拾桌面,起身跟值班的各人道别,离开,不留任何瑕疵。
      在省中旁的校区操场上放空一切地慢跑了三圈,回出租屋后稍作休息,冲了个比以往都要久的热水澡,关好门吹干头发不打扰石真,喝了杯牛奶,犹豫了一秒,觉得还是应该加半粒舒乐安定,终于,倒在床上安安生生地睡了一场久违的好觉。
      然而,当第二天,林若愚抖擞精神上他在普内的第一个白天值班时,他深刻地意识到什么叫做“抽刀断水水更流”。

      程云鹤没有来,来的是李波,投了一枚广度、深度都很惊人的炸弹。
      每周二早上是普内科固定的院长查房,由各组挑一到两个疑难病例提供上去。庄秀兰选了个发热查因的,吩咐管床的学生去汇报病情。那个学生,针灸专业研二,娇小的一个女孩子一听就怂了,在病房外拉住林若愚,低声说道:“林师兄,我病情还不太熟,说不好,你帮帮我。”
      林若愚最受不了别人的哀求,却知纵容开了头一发不可收,只能一边接过病历夹,一边故作强硬地说道:“下不为例。”
      于是,迈入病房,在普内的正副高、中初级、轮科师生和众多学生的眼底下,在李波的身旁,交待起病人的基本病情。昨日补过病历,今晨打齐验单,这汇报对于在临床上已锻炼了五六年的林若愚来说根本不在话下。回答问题,还被要求做了一整套神经系统体查后,只听李波评价道:“林医生,医生这个职业已经成为你的本能了。”
      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评价,林若愚觉得过誉了,不好意思地扭头跟病人沟通了几句后,随一行人走出病房,在走廊上听取李波的指示。排除式诊断,从感染、非感染两大类再往下细分,补充什么检查、留意哪些体征和指标变化,李波一一作出分析,还提及中医辨证思路,该如何遣方用药。林若愚以示尊重地边听边写笔记,却又被李波的一句话愣住了。
      “林医生,我对你提个要求。”
      “是,李院。”
      “如果我这个方下去,病人能退烧,你就来报我的博士,你的话在职我也带。”
      不仅林若愚吃惊,在场的所有人都投来诧异的目光。
      李波托托眼镜,继续不缓不急地说道:“这事不是儿戏!林医生,你虽然最后才选择来省中,但既然来了便是缘分,安心做。”然后靠近了点,低声说道:“那家伙不会看错人的,我更加不会。”
      “那家伙”指的是谁,“不会看错人”到底有几分特殊的意味,林若愚不敢细想。无论讲者无心与否,作为听者的他可是有意的,只觉一语双关得令他难堪。程云鹤之前说的“你不回去,我过来”,其实哪需要他亲自前来?便有人,甚至是上位之人为他说好话,为他伸张主权,为他在自己身上打上“某人专属”的烙印。

      林若愚不愿恶意猜度别人,但当被硬拉到秋游普内一组,看到四天没见的程云鹤,听到那人用熟稔的语气跟各位主任说话时,心中不禁怀疑起来。怀疑眼前是一场戏,演给自己看,演给别人看,好让从属关系更加深刻。虽然这种怀疑不免自视过高,但口口声声的“我们科林医生”、“跟程总去”,实在让林若愚无法接受。
      终于能从办公室出来,林若愚脱下白大褂,迅速收拾完下楼,朝校区里约定的练习地点快步走去。背后传来的脚步声越来越响,最后化作变本加厉的话:“林若愚,你给我站住!”这一瞬,林若愚突然明白到忌惮别人强调自己与程云鹤关系的原因,不是别的,是因为自己害怕,害怕直面这个人时无法掩饰的心跳、呼之欲出的感情。
      深吸一口气,勉强冷静下来,转过身,望向来人。只见程云鹤披着霞光跑到跟前,每一步都如踩在心尖上。
      “你跑什么?也不等等我。”
      “您不是说队长等疯了吗?”声音带着颤抖,针锋相对如今变了味,林若愚狠自己没出息。
      “那也不用……”程云鹤语带微嗔:“喂,你不会以为都是我在整你吧?故意叫普内留着你,然后亲自上去交涉,好让全部人都知道你林若愚是我心胸外的人,是我的人!”
      “此地无银三百两。”林若愚扭过头去,羞愧被人猜出心思,又羞愧程云鹤竟如此坦白地说出来。
      “哼,成语用得够溜。之前是‘五十步笑百步’,现在又‘此地无银三百两’……我究竟在你心目中有多不堪?”
      迎上目光,林若愚只好不甘示弱地反问对反问:“也没有多不堪,不就是‘觉得好玩’而已吗?”
      “你什么意思?你的事我从来都没觉得好玩!不是,唉,我想说的是,对你,我没想玩玩,都是认真的。”
      这不是前后矛盾吗?李小姐又是什么情况?林若愚用理智把话语牢牢压在心里,却一股气哽在喉间,又腥又涩。
      这时程云鹤的手机响起,打破两人的僵局。“唉,走吧,队长催了。”

      队伍十个人一组,一人拿一段U型管连接成运球的槽,运球的过程中队员需按次序交接,最快完成三十米并把球送入终点纸箱的队伍胜出。
      林若愚在队伍里依旧没有从两人的暧昧中走出,偏偏队员们研究出按身高排列的策略,程云鹤和林若愚作为最高的两人,分列一头一尾,运球若即若离,本是一号与十号相隔最远的距离,却有密切连接的机会,然后这连接又马上断开,依旧是最远的距离。
      程云鹤跑过来,把U型管搭在林若愚那管的下方,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手碰在了一起。林若愚一慌,没有托好管子,球从管与管之间的空隙中漏了出来。曹晓纯呼唤大家重来一次,自此以后,林若愚发现程云鹤都是手抓住管子的中段靠近,两人的手再没碰触过。

      秋游的时间是下周日的上午。地点定在G市郊区一个不算太热门的景点。心胸外与财务科编在一辆车上。当天,林若愚和石真离开车还有五分钟的时候来到省中正门大广场,分别上车。边踏上车的台阶,林若愚边想程云鹤应该已在车上,要不要又跟他坐一块。然而站定一看,并没有发现程云鹤的身影。
      心沉了下来,林若愚不动声色地跟科里的人打招呼,被梁主任介绍给财务科的同事,然后独自坐在后边靠窗的位置上。每上来一个人,林若愚便心头一紧、又一松。他把背囊放在身旁靠过道的位置上,不想把位置让给别人。可直到最后车发动了,这位置还依旧空着,程云鹤没上来。
      明明没出门诊、不用总值,难道发生了什么事故?林若愚也不深思一下,从座位上弹起,探身向前,叫了前两排的曹晓纯一声,问道:“程总不来吗?我们队不就少了个人?”
      只听曹晓纯转头笑道:“没事,没事,程总去普外那边了。”
      这算什么?报复吗?报复自己不告知他去了普内轮科!林若愚慢慢坐下,很是沮丧,却不知道自认为是“报复”的话,那足以证明程云鹤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已经很重、很重,最起码与他在程云鹤心目中的地位对等。此外,林若愚更不知道还有重磅的消息等在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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