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师外传》萤窗小小语

7、女鬼 下

　　“一会儿说从没害过人，一会儿又说再也不敢了，果真是鬼话连篇，真是一只没诚意的鬼，没有再问下去的必要了。小黑，可以开吃了。”
　　“喵。”
　　六十几年的老鬼，肥的很，够这只黑猫吃上好一阵。苏佑宁背过身，耳边那只女鬼叫了足一刻钟声音才弱了下去。再转身去看时，地上已经看不到女鬼的身形，只有一道灰白的影子被黑猫按在爪子下，这就是那女鬼的魂魄了。
　　苏佑宁：“老实了？”
　　影子抖了抖。
　　苏佑宁轻笑着，眼睛眯成两湾月牙，一副温柔无害的模样：“好好回答问题，千万别再耍心眼，不然真的会魂飞魄散哟。”
　　黑猫动了动爪子，那道灰白的影子变得更加虚无起来。
　　灰白影子又抖了抖。
　　“来历。”
　　“我叫朱晓云，红门镇人，……”
　　朱晓云，红门镇人氏。原本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自小锦衣玉食。十七岁那年，朱家被抄，家里的牲畜、田地、房产被没收，日子开始变得艰难。一家人打算去省城投奔亲戚，途中朱晓云不幸与家人走散。她在街上乱撞，被几个无赖缠住勒索。几个人见她身无分文，恼怒之下，竟然放出一条狼狗咬死她。逃躲间，一个不慎跌入湍急的河中不幸身亡。尸首随着河水冲到下游，随后被老百姓打捞起来。警察署的人没人愿意管这样没油水的事，只在街上贴了个告示，让家人来认尸。尸体在义庄只放了两天，没人来认领，就被草席裹了草草埋在了乱坟岗。
　　动乱的年代，人命轻贱至此，一条年轻的生命就这样无声无息被害，事后不要说公道了，连一个问候也没有。
　　苏佑宁心中感触万分，他沉默了一会儿，又问：“这么多年了，你不去投胎，是不是就想着等凝成实体，好去报仇？”
　　溺水身亡的人，魂魄会被拘在死亡的水域里。除非找到一个替死鬼，否则魂魄永远被困在水里，一次一次地经历死亡时的绝望和苦痛。这只女鬼道行颇深，过去了这许多年，重入轮回的机会多得是，只要她想，根本不必被困在这里日日受苦。凡是水鬼，哪有不盼着早点找个替身好去轮回的呢？她是含冤而死，迟迟不肯投胎，最大的可能便是要去报这杀身之仇。
　　果不其然，只听这女鬼答道：“是，我就是这么想的。”
　　可随即那女鬼又苦笑起来，“凝成实体谈何容易，整整六十六年，形态还是不完整。”
　　说到这里女鬼的声音里带了怨毒：“本来就快成了，只要吸了你的精魄，我一定可以摆脱河水的禁锢。现在什么都完了，是你，是这只黑猫，你们把这一切都给毁了，再也不可能了，不可能报仇了，什么都不可能了！”
　　苏佑宁叹了一声：“就算你今日凝成了实体又能这么样，六十六年了，那些恶人只怕早就不在了，你要去找谁报仇？”
　　“找谁报仇，是我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黑猫正要发作，被苏佑宁止住，“也对，这关我什么事？当我说了句废话吧。”
　　苏佑宁又道：“我问你，两个月前这里沉了一艘小船，船上十三名学生无一生还，全部溺死，你知道是谁干的吗？”
　　女鬼立即否认：“与我无关。”
　　“我知道不是你，我问的是，谁干的？”
　　十三条人命，这可不是说拿就拿的。这水鬼虽然有点道行，但要一口气吞下这许多生魂，只怕早就撑死！
　　“我不知道。”
　　“十三条性命在你的地盘上没了，你竟然跟我说你不知道，你觉得我会信吗？”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信不信的随便你。”
　　苏佑宁当然不信，这水鬼在这水里呆了六十几年，资历不浅，又有点本事，是这片水域的头目。这里的鬼，无论是新来的，还是老辈的，统统在她归她管，只要有点风吹草动是绝瞒不过她的。
　　苏佑宁问道：“宁愿魂飞魄散也不说？”
　　女鬼叹了一口气：“魂飞魄散就魂飞魄散，谁叫我命苦呢？”
　　苏佑宁轻笑一声：“你有什么可委屈的？那些被你害得疯了的人就不命苦？他们的家人就不命苦？”
　　女鬼愤然道：“那又怎么样？那些人怨气缠身，是做尽缺德事的恶人。拿他们一点精魄助我化形，有什么不可以？”
　　“那他们的家人呢？你可知多少家庭因为你而妻离子散，甚至乎家破人亡？”
　　“我……我不知道。”
　　“又是不知道！”，苏佑宁嗤笑一声，“因为你的不知道，那些亲人就活该要吃你种的恶果；因为你的不知道，那十三条冤魂也活该被拘禁着永生永世不得轮回！你虽有冤情，但也做了许多恶事，我看你也无丝毫悔过之意，就这么让你魂飞魄散，实在是太便宜你了。”
　　“你……你想怎样？”
　　苏佑宁笑道：“当然是送你去见官啰。”
　　女鬼：“？”
　　小黑松开了爪子，跳回苏佑宁的肩上坐着。
　　女鬼不知苏佑宁是何意，松开了束缚也不敢轻易挪动。
　　“投胎去吧。”
　　这女鬼是打定了注意不说，再这样下去只是浪费时间而已。
　　女鬼飘了起来，直至此刻她惊讶地才发现，自己的魂魄已经从这片困住了她数十年之久的水域里脱身了。
　　她自由了！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砸得晕头转向，一时间不知道要如何自处，她下意识的朝苏佑宁的方向看去。
　　苏佑宁笑道：“还不走？”
　　女鬼被他一语点醒，化作一道青烟，倏的飘向远方。
　　黑猫舔了舔爪子：“欲情故纵，每次都玩这招，你就说你腻不腻？”
　　“招数不在新，有用就行。”
　　“你确定有用？她已经跑得没影了！”
　　“没用的话，再去抓回来不就行了。”
　　黑猫：“……”，感情出力气的不是你！
　　……
　　“喂，等很久了，再这么等下去天都要亮了！”
　　苏佑宁微笑道：“不要着急，你看，这不是回来了吗？”
　　黑猫朝远处看去，果然见一道白影飘飘摇摇的向着此处飞来，看身形，可不正是刚才逃走的那只女鬼吗！
　　小黑叹道：“还真回来了。”
　　女鬼飘到苏佑宁面前，朝他磕了几个头，“多谢恩公。”
　　“我可不是你的恩公，要谢就谢他。”，苏佑宁指了指黑猫。
　　“多谢。”，女鬼对黑猫一拜。
　　黑猫扬了扬头，表示不屑。
　　苏佑宁对女鬼道：“事情办完了？”
　　黑猫：“？”，我错过了什么吗？
　　“办完了。”，女鬼语气中有些惆怅，更多的是释然。
　　苏佑宁道：“既然办完了，便投胎去吧，入了阳世才好还债。”
　　女鬼点了点头，转身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她犹豫了一会儿，终于下了决心。
　　女鬼转身对苏佑宁道：“那十三个孩子是被河神带走了。”
　　“河神？”
　　“对！河神说他的宫殿里太过冷清了，要选一批神使前去侍候。他看中了那十三个孩子，就把他们都带走了。”
　　小黑吐槽：“怎么听着像是妖怪才有的作风？”
　　“不不不，他不是妖，是河神！”
　　“好，我知道了。那你知道河神的宫殿究竟在什么地方吗？”
　　“大人要去河神的宫殿吗？”，女鬼急道：“去不得，去不得！没有河神的批准，谁也不能去，否则河神发起怒来，整个宁城都要遭殃。”
　　“就是好奇而已，不会去的。”
　　这个说法听起来好像有点假，算了，反正原本也没打算以身涉险。名利钱财都是身外物，这单生意黄了还有下一单嘛，反正三叔的货也已经到手。就是刚才拿货时，应该把付款的时间说成三个月的，哎~失策。
　　“河神神通广大，大人还是不要去打扰他的好。”，女鬼朝着天空望了一眼，天快要亮了，“大人，我要走了，还请大人多多保重。”
　　言罢，她又朝这一人一猫磕了个头，之后化作一道青烟飘向了远方。
　　此时夜幕渐退，明媚的骄阳披着霞光自东方冉冉升起，很快整个天地又是一片清明。河水依旧奔流不息，苏佑宁知道那只鬼不会再回来了。
　　“回去了吧？”
　　“嗯，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