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师外传》萤窗小小语

6、女鬼 上

　　苏佑宁离开了三叔的店，此时已是将近夜里十点，他没有回家，而是顺着河道一直往东走，大概快一个钟头，来到了一处水库。
　　夏月三伏已经过去两伏，此时正值汛期，接连下了五六日的暴雨，河水激增，水库的水位到了一个新的高度。河水波涛汹涌，在朦胧的月色下像一只咆哮着的巨兽，随时要将靠近的生物吞没。沿河两岸种着两排杨柳，没有灯，远远地看过去只能看见两排深色的阴影，枝叶在河风里飘荡，像是鬼影。
　　苏佑宁在河边选了一处视野宽阔的石阶坐下，强劲的河风夹着浓浓的水腥气扑在脸上，苏佑宁不太舒服的皱眉。他抬手看了一眼腕表，此刻是十点五十。
　　“时间还早，先吃块甜糕吧。”，苏佑宁叹了口气，从一次性的塑料餐盒里夹了一块糯米甜糕。
　　“喂，你认真点好不好，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吃！你上辈子是饿死的吗！”
　　对于黑猫的吐槽，苏佑宁毫不在意，他将装着甜糕的盒子往他前面一送，“要不要吃？”
　　黑猫嘴上的胡须动了动，“我不喜欢吃甜的。”
　　“真好，我就喜欢吃甜的，看来以后都不用分给你了。”，言罢，苏佑宁动作夸张咬下一大口，“嗯，好吃！”
　　“喵的！”，黑猫忍了又忍，终于没忍住糊了苏佑宁一巴掌。
　　苏佑宁揉了揉被脸，抱怨道：“小黑，你变了。”
　　黑猫抖抖耳朵，苏老板要开始抽风，要不要离他远点？黑猫纠结脸。
　　见黑猫不搭理他，苏佑宁抽了抽鼻子，幽怨脸，“你好凶啊，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以前对我很好的。现在动不动冲我发脾气不说，还动不动就家暴，家暴违法你知不知道？你说，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
　　黑猫翻个白眼，敷衍的道：“是啊，有人了，比你有钱，比你年轻，还比你美。”
　　“不可能，你撒谎。”，苏老板突然抬高的音调把黑猫吓了一跳，一个踉跄差点栽倒水里，只听苏老板道：“我承认，比我年轻的有很多，比我有钱的也一大把，但这世上怎么可能找得到比我还要美的人呢？我允许你不爱我，但绝对不允许侮辱我的美貌！”
　　“啥？”，黑猫严重怀疑苏老板的脑子是不是坏掉了，黑猫抽了抽嘴角，表示他想静静。
　　苏佑宁：“不许想静静！要想也只能想我！”
　　“滚~~~”
　　苏佑宁动作停顿了一瞬，“你居然叫我滚？你这只渣猫，要滚也是你滚！”
　　苏佑宁一把抓起黑猫，轻巧的一抛，动作演练过千百次，熟练得那叫一个行云流水。
　　“去吧，皮卡丘！”
　　“喵了个咪，苏佑宁你给老子等着。”
　　眼看着就要载进水里，黑猫气势一变，翠绿的眼睛变成猩红，只听得啪的一声轻响，最后竟然稳稳的站在了水中。
　　黑猫正要冲无良老板发飙，却在此时，河面上狂风大作，天上黑云遮月，周围彻底地暗了。河面中心卷起一个漩涡，河水像是要沸腾一般，无数的气泡从下头冒上来。
　　黑猫立刻警惕的尾巴竖起，弓着背，龇着牙，猩红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河面下的某处。
　　苏佑宁再次看了眼手表，十一点，时间刚刚好。他看见一股股的黑气自河底像气泡一样，钻出水来，在空中急速流窜，两股化作一股，三股化作一股，越来越大，最后直冲河底，在河中心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
　　“来了！”，随着苏佑宁一声低喝，黑猫便立刻向着那漩涡深处扑去。
　　他这一仆，时机位置都把握的极好，立刻将那融合了千万缕黑气的巨大黑影死死地固定在了脚下。他没敢停顿，迅速挥出一爪子。红光闪过，耳边立刻响起一道尖厉的惨叫。
　　那声音像是女人的长指甲在毛玻璃上狠狠挠刮，又像是受了电磁干扰的音响，猝不及防，像是听觉神经被人狠狠的踩了一脚，那感觉简直糟透了，黑猫不自觉的抖了一下。
　　那黑影抓住了这个机会，身形一散，又在远处凝成一个人形。看轮廓是个年轻的女人，面貌扭曲，左脸被什么东西啃过，少了一大块，露出森森白骨，眼睛在黑暗中泛着幽幽的绿芒。女人穿着一声白色的裙子，没有手也没有脚，肚子上有一道巴掌宽的横贯腰身的几乎要将她斩成两截的巨大口子，红色的肠子从鲜血淋漓洞口掉了出来，一直拖到了地上。
　　猛一见到这女鬼的尊容，苏佑宁的表情不由自主僵了一下，瞅了一眼伸到嘴边的糯米甜糕，抿了抿嘴，最后还是默默放了回去。
　　脚下踩了空的黑猫显然被女鬼给激怒了，他周身黑气翻滚，后腿一蹬，朝着女鬼所在直冲而去。那女鬼刚挨了黑猫一爪子，晓得黑猫的厉害，不敢与他硬拼，见黑猫扑来，只一味地逃窜。
　　一猫一鬼，你追我逃，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最后那女鬼更是直接一头扎进了水里，这下水面上彻底没了影子。
　　黑猫看了看苏佑宁，似乎在询问他的意见。
　　苏老板：“看我干吗？还不下去追？”
　　黑猫会意，只听得噗通一声，河面上黑猫也不见了踪影。
　　不一会儿，河水翻涌起来，掀起的浪花足有两米高。未免被卷下水去，苏佑宁不得不离水更远。他站在岸边等了一会儿，心里隐隐有些担忧。
　　这只女鬼已经能用阴气聚成实体，少说也有五十年的道行，想要活捉可不太容易。
　　苏佑宁又等了片刻，河面上风声依旧，丝毫不见和缓，更令人忧心的是，只过了这小片刻，河水竟然已经漫过了方才苏佑宁坐着的石阶。
　　这样下去，只怕要决堤！
　　“小黑，快回来，别追了！”，苏佑宁不得不放弃。
　　凌厉的风逐渐平息下去，石阶又从水里露出头来，河水依旧剧烈翻滚。苏佑宁四下里找了半天，别说猫了，连根毛也没看见。
　　黑猫的本事，没人比苏佑宁更清楚，因此他并不担心自家猫出事，只是可惜了这绝佳的机会，那只女鬼狡猾得很，这一次抓她不住，只怕再没机会了。
　　他等了一小会儿，水面上终于露出一对黑色的猫耳朵，黑猫从水里跳起，稳稳的站在了水面上，没能抓住猎物，他显得有点失落，垂着脑袋，一步一步向着苏佑宁走去。
　　苏佑宁看着这只黑猫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他疑惑喊了一声，“小黑？”。
　　小黑没有回答，他抬头看了苏佑宁一眼，向着苏佑宁急速奔来。
　　苏佑宁终于发现哪里不对了，是眼睛，这只黑猫的眼睛是绿色的，在黑夜里泛着幽幽的光，就像……就像刚刚那只女鬼，不，这就是那只女鬼！
　　苏佑宁的心砰砰直跳，吓得连忙向后退了好几步，那只“黑猫”很快离他只有两步之遥，现在才想着要逃显然已经来不及了。或许是料到了注定的结局，到了此刻苏佑宁反而一反常态的冷静下来。
　　“黑猫”绿幽幽的眼睛死死的盯着苏佑宁，那目光像是盯着到嘴的肥肉。近了，近了，真香啊，是新鲜的诱人的魂魄气味。那只“黑猫”简直是迫不及待地朝着苏佑宁扑去。
　　苏佑宁唇角勾了起来，“欺软怕硬的家伙。”
　　随着他话音落下，一道黑影迅疾的从草丛里窜出。凌厉的爪子在空中闪过一道寒芒，那只“黑猫”一下子被拍翻在地。
　　“本事不小呀，居然还学会化形了，他喵的，还不给老子变回来！”
　　黑猫一脚踏在女鬼的脊背上，伴随着“咔擦”一声脆响，那女鬼的脊柱立刻凹陷下去，“黑猫”的身形随即一散，又变回了那副可怖的女鬼样貌。
　　苏佑宁在她变化的瞬间，立刻捂住耳朵，饶是如此，那从指缝里漏进来的一点声音，还是让他难受地皱起眉。
　　黑猫恶狠狠地咬在女鬼的脖子上，尖利的牙齿扎进那一团黑气中，没花费他太大力气，轻巧的像是在撕一张薄纸，一块黑气就这样被他撕扯下来，砸吧砸吧吞下了肚。
　　“鬼喊鬼叫什么，难听死了，再叫老子让你魂飞魄散。”
　　这只黑猫竟然能够直接咬颌阴气吞噬，实在是太可怕了，就算是冥界的鬼差阎罗大概也不能做到这一点，这到底是个什么怪物？那女鬼瞪大了鬼眼，吓得瑟瑟发抖。
　　“黑猫大人，你别吃我，别吃我，我可以做很多事，我愿意追随大人，为大人效力，大人放过我吧！。”
　　“老子让你别、叫、唤！”
　　女鬼立刻闭嘴，那恐惧从她的灵魂里涌出，叫她近乎本能的诚服，她丝毫不怀疑，凭这只黑猫的本事，想要她魂飞魄散，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问你什么就答什么，知道吗？”
　　“小人知道，小人知道。”
　　黑猫看了苏佑宁一眼，苏佑宁点了点头，问道：“就先说说你的来历吧。”
　　“我……我不记得啦。”
　　黑猫眯了眯眼睛，直接又从她身上撕下一块黑气，“想清楚再答话。”
　　女鬼声线颤抖，“我真的不记得了。大人，我不敢骗你呀。我只知道自个是不小心掉到河里溺死的，其他的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苏佑宁又问：“大概死了多久，总有印象吧？”
　　女鬼想了一会儿道：“六十六年。”
　　“哦？六十多年了，都没找到替死鬼？”
　　“我，我没害过人的。”
　　“撒谎！”，苏佑宁厉声呵斥，“你没害过人，身上的阴气是怎么聚集的？你刚刚难道不是想害了我好去投胎？”
　　“我不敢的呀大人！我只是觉得大人的魂魄特殊，就想着吸点你的精魄，没想害了您的命呀。”
　　“那你知道哪些被鬼魅吸了精魄的人会怎么样吗？”
　　“这……这……”，女鬼支支吾吾的不敢答话。
　　“回答不出来呀？那我来告诉你好了。那些人呀，要么变得呆呆傻傻，要么就变得疯疯癫癫，还有一种就直接一睡不醒，变成个植物人。”
　　黑猫不耐烦的动了动爪子，女鬼立刻吓得讨饶，“两位大人，你放过我吧，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一会儿说从没害过人，一会儿又说再也不敢了，果真是鬼话连篇，真是一只没诚意的鬼，没有再问下去的必要了。小黑，可以开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