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琢玉》屋檐无言

4、约谈

　　自昨夜汪芙蕖被刺身亡后，新政府和特高课都炸开了锅，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惶恐。既然抗日分子能顺利杀掉新政府的核心人物之一，那么取他们这些小卒子的性命根本就费不了吹灰之力，指不定那一天自己就身首异处，命归黄泉了。
　　明诚看着这些平时谄媚迎奉，现在惶惶不可终日的脸孔，不禁在心里嘲笑起他们来：不过是几条走狗罢了，明楼连正眼都不会看他们一眼，更不会浪费行动组的子弹去解决他们，这种卖国求荣，附逆为奸的势利小人自有上天去收。
　　距离明楼被藤田芳政约谈已经过去了一小时，阿诚也在特高课门外候了整整一小时，看着几拨人来了又走，走了又来，一拨又一拨的可疑分子被拉去刑场集体枪决，76号汪处长亲自行刑。汪曼春原本就是蛇蝎美人，眼眸藏着锋刃，红唇含着鸩毒，随时要取人性命，教人万劫不复。这次汪芙蕖遇刺，原本就嗜血成性的汪曼春更是杀红了眼，每一个所谓的“可疑分子”，身上都被打出了十几个血窟窿，有的甚至再被枪决之前就被挖了双眼，断了手脚，手段之狠辣饶是明诚这样见惯血腥厮杀的军人也不由得脊背一寒。“汪曼春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小姑娘了，她现在就是个魔鬼。”明楼回沪第一次看见汪曼春便下了这样的论断，此时面对明楼她依旧可以是他天真烂漫的小师妹，彼时回到76号她就变成了杀人不眨眼的汪处长。
　　“这些抗日分子已经猖狂到这步田地了，连汪副司长他们都敢下手，他们还有什么不敢的！说不定下一个命丧黄泉的就是我明某人了！”特高课课长办公室，明楼与藤田芳政面对而坐，面前的两盏茶两人都未动分毫。整个办公室十分宽敞，堪比国际饭店最高级的套房，但此时的氛围却局促得让人几近窒息。藤田一脸阴鸷，眉头紧锁，上周的南田洋子遇刺事件已经让他无法如往常镇定自若，汪芙蕖死后，新政府更是损失惨重。倘若真如明楼所说下一个目标就是他，那么上海的经济金融系统将彻底崩溃，一切将会彻底走向失控，这样的结局，是藤田最不希望看到的。
　　“那请问明先生有何高见？”
　　“首先要安抚家属情绪，汪家不仅在新政府位高权重在上海也是名门望族，汪副司长又是汪处长唯一的亲人，希望藤田长官能够给我这个小师妹放个长假，好好平复一下情绪。她现在处于崩溃边缘，一旦情绪失控恐怕会影响76号的正常运转，给案件侦破工作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要一个日本官员体恤中国人的守孝习俗怕是很难办到，但一旦牵涉到工作与利益冲突，藤田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给汪曼春放了这个假，好让他的人去接手这个案子，这样便能暂时夺了汪曼春的实权，制止她继续滥杀无辜。
　　“阿诚，师哥还没出来么？”汪曼春处决完今天最后一批犯人，便驱车往特高课赶。整个76号都在传明长官被藤田长官问责，可能会被免职的小道消息，汪曼春担心明楼真的会因为他叔父的死而仕途不保
　　“汪小姐，先生说让您不必担心他，他托我买了束花以表哀思与悼念，他说不能亲自到场祭奠很抱歉。”将副驾驶座上的一束白玫瑰转身递给汪曼春，阿诚捕捉到了汪曼春一瞬的眼波流转，那是很难得出现在她身上的一丝温柔。
　　“师哥还记得我不喜欢菊花，他有心了。”
　　“汪小姐的事，先生从来都是最上心的。”阿诚不想也不敢再多看这个女人一眼，微微颔首，将目光移开，看似恭敬地垂首而立。
　　“阿诚，你也不用这么生疏，以前不也跟着明台叫过我曼春姐么？”
　　“那时年少不懂事，阿诚逾越了，汪小姐不介意就好。”那天阿诚第一次见到汪曼春，躲在明楼身后完全不知所措，想要张口却不知道该叫什么，看见明台一口一个曼春姐，哄得她心花怒放，自己便也“自作聪明”地喊了一声“曼春姐”。虽然有些诧异，汪曼春倒也应了他一声。但第二次再见面，这个孩子没有了从前的那种怯生，也不再躲在明楼身后，只是侧立一旁，适时的给她和明楼添些茶水，除了偶尔喊一句“汪小姐”和“先生”，没有再多的言语。
　　“我师哥栽培人还真有一套。要我说，你可比师哥手下的那些饭桶强太多了，怎么还只是个秘书处负责人？也没见师哥给你加过薪水。”阿诚听得出来，汪曼春明显话里有话，但这样的试探也太过明显，像是刻意做出来给某些人看的。
　　“谢汪小姐关心。阿诚十岁进的明家，衣食住行，吃穿用度都是明家供的，薪水只是个形式而已，够用就好。”阿诚在心底冷笑了一下，又是挑拨离间，看来他跟明楼演得还是不够，汪曼春和她背后的主子还是不相信他和明楼已生嫌隙，也许是时候再下点猛药了。
　　“我送您回家吧，这几日想必汪小姐也乏了，先生也担心您会旧疾复发，叮嘱您早些休息为好。”
　　“那就麻烦你了。”汪曼春也不推辞，自己坐进了后排右手的位子，马上合上了眼。
　　“到了我会喊汪小姐的，您先小睡一会儿。”阿诚庆幸自己对止疼剂还未产生抗性，药物尚未失效，开车也没什么大问题，他便载着汪曼春驶向汪家府邸。
　　后视镜里，明楼在三楼的窗边目送着他远去，藤田这边已经暂时摆平了，而汪曼春很快就会是下一个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