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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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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稻子又枯萎了不少啊…… ”男人忧心忡忡地看向窗外,却只望见一个干涸枯竭的世界,“最近的天气越来越糟糕,原本今年的收成就不怎么样,因为这大旱,恐怕又要减产不少。真希望海神能够发发慈悲,拯救我们这一群可怜的人……”
他的目光延伸到远处,似乎在望向他那遥远的、渺茫的未来,却全然不知,那里有一场盛大的祭祀正在举行。
那是一场关于海神的祭祀。
——
巫师闭着眼睛,脸色青白地朝大海跪拜。因为过于炎热的天气,他的嘴唇已经皲裂,脱下的死皮下渗出星星点点的血迹。
但他毫不在乎。
肃穆地朝着大海磕了三个头后,他睁开了双眼。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根本没有眼白的眼球看上去毫无生气,而瞳仁自身所带的偏灰的黑更是让人怀疑起眼睛主人人类的身份,只有眼球间或一轮的转动才让他有点活物的气息。
他就用这双眼睛,凝视这眼前同样死气沉沉的海洋。
“尊敬的海神,为了平息您的怒气,我,以人族的代表的身份,献上祭品,向您表示我们最诚挚的敬意。”
他这样说着,然后站了起来。
他身上宽大的黑袍就像乌鸦的羽毛,由于过于纯黑,反而像是不详的征兆。没有一丝异样的崖面,却因为他这一句话,激起了一阵腥咸的风。
那分明是骤然袭来的海风!
巫师的身体有些痉挛,似乎在与什么力量争夺着躯壳的使用权,那一双黑灰交织的眼睛隐约泛出一丝光晕。他勉力克制住自己的激动,不让逾矩的神情出现在他那皱纹纵横交织的脸上,以免自己在海神面前失态。
深吸一口气,他戴上了手中的面具。
已被人类妖魔化的面具看上去可怖极了,从那黑洞洞的孔里,甚至还可以看到巫师偏灰的眼睛。在那双眼睛里,原本的死气已经被一种诡异的狂热所取代,糅合了不知名的情绪,像是完全失去了理智。
黑袍被巫师抖开,他摇晃着手中的铃铛,发出一阵咒语般的呢喃,面具上鲜艳的羽毛随着他的动作大幅度地颤动,有些好笑,但又让人一点都笑不出来。
崖下同时响起了鼓声、锣声和唢呐声,三重声音混杂在一起,宛若将死之人的呓语。因为距离有些遥远,甚至都听不太真切,却准确地合上了铃铛的节奏,完美地配合着巫师的呢喃。
“哐当。”
铃铛碎了。
这碎声仿若一种信号。在那一刹那间,所有的声音都停了下来,世界安静得只剩下崖上的人的存在,就连海洋都死寂一片。
就在这时,一个巨大的海浪打过了崖头!
巫师“噗通”一声就地下跪,面具上青面獠牙的油彩似乎因为他的这一个动作活了过来,扭曲着转换自己的形态。他的嘴中吐露出了沉重的字句:
“海神显灵,跪拜!”
伴随着这一句话的落下,崖下的人黑压压地跪倒了一片。其声势之大,足以覆盖整个海岸,一直延伸至内陆。
“尊敬的海神大人,我们向您祈求风调雨顺!向您祈求国泰民安!向您祈求作物丰收!——三牲祭天!”
跪伏的人群中站起三个壮年大汉,他们背起三头丰腴无比的牲畜:猪、牛、羊,径直走向崖上的祭台。
当祭品摆上祭台的那一瞬,原先静默的人群立即活转,口中重复起巫师的祈祷词:“尊敬的海神大人,我们向您祈求风调雨顺!向您祈求国泰民安!向您祈求作物丰收!”声音和声音碰撞,发出低沉的嗡响,沉闷而又厚重。
祭台上的猪、牛、羊仿佛知道自己必死的命运,不安地颤动着,发出惨烈的叫声。巫师灰色的眼睛在它们的身上只停留了一瞬,充耳不闻地走到它们身边。而那些可怜的牲畜感知到危险的接近,啼叫得愈发撕心裂肺。
下一刻,巫师就迅猛地将大汉递上的尖刀捅进它们的心脏,终止了震耳欲聋的尖啸。
血从它们的心口流出。让人惊讶的是,那些血流速极快,早已超出了正常流速的范畴。它们迅速地在地上蜿蜒成了一条小河,流入了既定的槽中。而此刻,那些牲畜的颜色已接近惨白,全然没了一开始活泼健康的色泽。
“恭迎海神的新娘!”
巫师兀地迸出一句话,密密麻麻的人群立刻整齐划一地磕头。
一、二、三。“咚、咚、咚”的闷响与骤然响起的钟鼓声交织在一起,和谐无比,听不出一丝的违和感。
红色的血接来了红色的花轿,红色的花轿载着红色的新娘。
黑色的巫师和红色的血交织成了背景,让露天下的祭祀真正达到了高潮!
一只素白的手掀开了轿门。大红的丝绸和手搅在一起,更衬得那手纤细皓白,也显得那手的颜色与正常人相较古怪异常。
苍白得失了血色。
此刻,那只手已经完全暴露在空气之中了。紧接着,手的主人也随之出现——穿着红嫁衣的新娘没有一点应有的羞怯,迈步径直走向祭台——更确切地说,是祭台前的血河。
她的动作很大,可是,没有一个人抬头看她。就连巫师都错开了视线,仿佛轻轻一瞥都是亵渎。
红盖头下,新娘的唇角似乎勾起了一个嘲讽的弧度,但这弧度很快被压下,快到你甚至会认为那只是一个错觉。
她抬头看向前方的血河,一股苍凉之意无可避免地从心口蔓延至四肢——她明白,只要跨过这条河,趟过这些血,沾染上祭品的气息,她就抛弃了作为人类的身份。
“新娘入海!”
巫师的声音刺刮着她的耳膜,作为时间的警示。她轻叹一口气,径直走向血河。
血漫过裙摆,蜿蜒出道道血线,最终汇成了一片腥红的残影。它们一直向上,最终因为乏力泯灭在新娘的腰间,宛若一道符咒,抑或是潜伏在人身上的怪物。
跨过血河,她并未停顿,一步一步,迈入了海中。
直至海水淹没了她的头顶,冲走了她的踪迹为止。
“祭祀结束!恭送海神!”
——海水中有鲜红的色彩,从海的最深出溢出,染红了整个海面。像一条浅红色的飘带,随海波轻轻荡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