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清霜》深涉

4、第三章

　　南方八百里加急的简报传来时，傅寒正在书房里读书。宋祁在距离前廷最近的地方辟了一处书房，方便傅寒走动。彼时宋祁与傅寒正在争论道之一意。陈德却突然在外禀报：南方送来了急报。
　　宋祁轻咳一声，让陈德进来。到底是皇帝身边的人，知事讨巧，也不耽搁，放下简报就走了出去。宋祁低头一瞧，登时觉得头大。傅寒俯身凑过来，看上面写着：南方雪灾，十余座市镇受灾，百姓暴动流徙。
　　傅寒瞧了瞧宋祁发白的脸色，伸出手握了握他的。宋祁侧头看他一眼，起身，向外喊：“陈德，传诸位大臣入宫议事。”又闻声对傅寒说：“我殿里备有你的朝服，你也去换上吧。”傅寒点点头，推门出去。
　　傅寒坐在软轿里，心里止不住地打颤儿。宋祁是个安乐皇帝，登基三年从未遇上过大事。，日子过得很是安稳。这次却很不一样。南方是大燕的主要粮食供应地，今冬南方受灾，必然冻死不少作物。这样大的雪，南方的茅屋必然倒了不少。农民就只能往市镇迁徙，市镇必乱。傅寒深吸一口气，待软轿落下，弯腰走出去。大臣已经三三两两来了。傅寒面上挂上笑，与走来的陆相寒暄。
　　“陆相。”傅寒淡淡打招呼，过分热情会引人口舌。
　　“傅尚书，你可知皇上急召我等前来有何要事？”陆相面上一股焦急之色。他身后的几位大臣也应声附和。
　　“下官方才接下口谕立刻赶至皇宫，哪里会知道发生了何事。等皇上来了便能知晓。陆相及诸位不必心急。”傅寒用例行公事的语气回复他。陆相此人为先帝一朝的肱股之臣。宋祁虽不喜欢此人的迂腐，但丞相的地位不得不尊。
　　陆相知他素为皇帝宠信，也给他三分薄面。听他言语平淡，应是无大事。二人一同走入殿中。
　　宋祁高坐在龙椅上，面色已恢复如常。“今日南方来报雪灾，农田受损，百姓流离。众卿家以为，该如何？”
　　“臣以为，应开仓放粮，赈济灾民，安抚民心。”
　　“臣以为不然。且不言国库存粮无法赈济，单凭南方庞大的人口，也不能靠国库赈济。想要安定南方，应当出兵镇压。”
　　两派观点已出，宋祁不置可否，望向傅寒，“傅爱卿，你的意思呢？”
　　傅寒出列，心中已有谋算。“臣以为，国库虽不济，但可解燃眉之急。流民虽乱，却并无反叛之心，朝廷一旦出兵，必然逼得民反。南方不乏富商大贾，朝廷可借富商大贾之手赈济灾民。此外，流民冻伤者一定不在少数，不如遣御医前往诊断，以防疫病。”
　　宋祁眯起眼打量傅寒，只觉得越看越顺眼。问：“众卿以为如何？”
　　皇上既已问出这话，久经官场的大臣们哪有不应声附和的。
　　“那众卿以为，谁可担此大任？”宋祁瞧着底下的老狐狸们开口。
　　一直不说话的慕容将军站出来，“臣以为傅尚书为不二人选此计既为傅尚书所出，必只有傅尚书才可成此事。”
　　“哦，那如你所言，朕这堂堂大燕朝廷，竟都养了些无用之人？”
　　百官心里明镜儿似的，皇上这是在回护傅尚书，偏偏慕容将军要触龙之逆鳞。一时间，竟无一人站起来为慕容将军说话。毕竟寒冬里出调并非好事，诸位大臣能避则避了。
　　“皇上，臣愿前往。”傅寒却在这时站出来。
　　宋祁给他气的不轻，明明自己替他推托，他反倒不领情了。宋祁尖锐的目光直刺向傅寒，傅寒竟不抬头望他，一如上谏纳妃时一样倔强。宋祁又怎么会不知道他的考虑？一来计策确实为他所提，二来朝中老臣确实没几个能经得住舟车劳顿，只怕还未至南方，就先赴了黄泉。三来，这确实是一个改动朝廷人员的好机会。只是他考虑了这么多，怎么不考虑自己的身子？宋祁只觉得心中冒出一股无名火。
　　可他是一国之君，宋祁最终下旨：“任命傅寒为钦差大臣，前往南方赈灾。”
　　“臣，领旨。”傅寒跪于金砖之上，声音响亮。他们终究是心意相通的。
　　大臣们退出去，宋祁走下丹陛，静望着已站起的傅寒。其他宫婢，内侍已被遣了出去，只留陈德一人在殿内。
　　“委屈你了，子玄。”宋祁的称呼让傅寒心中一惊。他成年后，宗族之人都唤他子玄，可宋祁却从没这么唤过他。
　　“为皇上尽忠，是臣份内之事。”陈德仍在，傅寒不能失了规矩。
　　“此去南方，湖阳为重。当地富商大贾不必一一讨好，点到为止即可。”宋祁顿了顿说：“你也要保重身体，南方湿冷，莫要因公忘私。倘若沾染了寒气，对腿脚不好。”这是叮嘱了。
　　“是，多谢皇上关怀。臣定当不辱皇命。”傅寒终于看向宋祁，白皙的脸上是坚定也是自信。
　　“去准备吧。”宋祁开口吩咐。亲眼望着傅寒的身影消失在殿外的汉白玉桥上。
　　“陈德，传朕旨意，命御林军统领苏幕协同傅寒前往南方巡视，明日启程，不得有误。”宋祁闭眼吩咐。
　　“是。”陈德正欲出门宣旨，宋祁又说：“让他务必保护好傅寒安危，不得有失。”宋祁睁开眼，眼中迸出凌厉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