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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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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总是有结局的。师兄出来了,他被唾弃了。
“师弟,”又是她!为什么总是在他最狼狈的时候出现的?
他冷着脸,身上还是虞姬的戏服,装扮得极好,没有丝毫纰漏。
远处的炮火也好,近处的喧嚣也罢,都是一样的。
他一个人,独独疏离在外面,只是眼下,却多了个人跟在后面。
如何呢?到底是过客罢了。
“师弟,”她又出声,给了他一方帕子,及精致的淡鹅黄锦帕,描着秀气的花样。
“菊仙小姐还是早些回去罢。”他说着,将那方手帕无视得彻底。
有什么好可怜他的?她自己不也一样吗?
说到底这人呐 ,也只是人世走了一遭却看不开,大人物的悲欢离合,小人物的垂死挣扎,不过是戏台子上的拉拉扯扯,台下的看客热闹起哄,最终还是人走茶凉,到头还比不过泼了的泔水都能带着些腥气,闲时让人嚼嚼舌根罢了,算不得数。
被师父拉着又要和师兄一起唱戏,他没了当初那份心思,日子倒也过得去。
只可惜,他成了汉奸。
国/军来了,北平变得乱糟糟的。他被扣上汉奸的帽子,菊仙的孩子也没了。
她该是连杀了他的心思都有了吧。
她拿着袁四爷的剑去救了他,他却觉得狼狈。一如当初的不堪。
她是在提醒他往日的可笑亦或是其他吗?他变得愈发偏激。
后来呢?后来发生了好些事情呢。
一桩一件得他都记不太清了。四儿果然是个好样的,抢了他的位子,师兄罢演了一阵子也就作罢了。
果然是他的好师兄不是吗?当初面对日本人也一样是做做样子,所以他做了这些到底是想干些什么呢?无外乎是为了安慰自己罢了。
但是菊仙的撺掇让他心安理得的唱起了戏。这俩人到真是一对儿。
他染上了大烟,戏台子上倒了嗓子。
这辈子就完了吧?被烟瘾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他突然想娘了。
他每天给娘写一封信,说的话是真是假不知道,但都是他喜欢的。
可是菊仙又来了,这个女人真的很讨厌。他觉着冷,他浑身发抖。
她把他抱进了怀里。搂得紧紧的,他突然不想挣开了。
“娘,水都冻冰了。”他带着哭腔钻到她怀里,很暖,暖得让他想哭。
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冬天,他被娘抱在怀里去了关家戏班。娘求着师父收下他,她跪着哭,却在脸上带着笑,一股子风尘气。
画面翻转,他烧掉的袖套,菊仙手里的帕子,就那么在他眼前飘阿飘。
他想伸手抓住,却怎么也握不紧。他哭了,喊着娘,却使劲儿抱住了菊仙,他最讨厌的菊仙。
她将他搂得紧紧的,拍着他的后背,像是哄孩子一样哄着他。他觉得很干净,这世界很干净,他好像还是小豆子,右手有六个指头的小豆子。他是干净的。
被揪去批斗,他穿着虞姬的衣服,他是虞姬吗?是。师兄是霸王吗?是吧。
师兄为了菊仙要将他的那些个腌臜抖落出来,他很淡然。
师兄好像一直是这样,只是菊仙?她凭什么?她以为她是谁?她凭什么护着他?
他骂着,她是个□□,花满楼的女支女!看着她变了脸色,他突然觉得快意。
好心吗?他的事情她管的着吗?
师兄要自保,说要跟她划清界限,她崩溃了。他开始觉得可怜她,她想当虞姬,可他总是不让她当。
可她的霸王呢?不要她了,你说可不可笑?
批斗结束了,她眼巴巴的把那把袁四爷的剑给了他准备要走,却又转头看向他欲言又止。
她笑了,他有些恍惚,像是当初去找师兄闹着嫁人前头去看他戏的那次一样,只是笑了,没有多余的情绪,只是笑。
然后,她自尽了。一根红绸了了一辈子,她的绣花鞋到是很干净。
又过去了很久罢,平反了。他和师兄也约在一起唱了一出《霸王别姬》。
刀架在脖子上的时候他很开心,他是虞姬,至于霸王?早死了罢。
霸王死在乌江,血染红了河水化成了一条红绸,她就死在了那条红绸上。
她算不得虞姬,她是真霸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