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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陈年秘事 ...

  •   刘嬷嬷抹了把冷汗,缓缓开口,“大人,奴婢在江宝林死的那夜,确实不在房中...”

      “大人,您也知道,宫里近几年清俭,奴婢们过的实在是寒碜,奴婢自己苦点不要紧,可奴婢的侄子近日害了天花,请大夫要钱。”她道,“这孩子从小没了爹娘,一直是由奴婢养在宫外的,平日里请人带着花销就不小,如今害了病更是缺钱,于是奴婢便一时糊涂,顺了些沁香苑里主子们的珠钗镯子拿去宫外卖。”

      “宫里的东西是不让卖的,一般的当铺不敢收,奴婢只能卖到黑市去。奴婢白日出宫的机会少,守门的侍卫查得也严,便只能与黑市的人约了晚上接头,奴婢也知道近日沁香苑出了事,正在风口上,可奴婢与人约的时间不方便改,侄子的病又急...”刘嬷嬷哭了起来,“大人,江宝林真的不是奴婢杀的啊...”

      石阶凉一边记着她的话,一边观察着她的神态,看她这样子感觉不像在撒谎,问道,“既然江宝林不是你杀的,昨日你为何在南宫门鬼鬼祟祟的?难道不是心虚想逃么?”

      刘嬷嬷委屈地哭着道,“是奴婢糊涂,奴婢见大人这几日在盘查疑犯,想着自己那夜确实偷偷摸摸出门了,怕大人查到奴婢头上来,以为江宝林是奴婢杀的,一时心急便想逃...”

      石阶凉沉默了一会儿,放下了笔,刚想吩咐人去核实刘嬷嬷所说,沈鹥洲在这时过来,缓缓道,“她没有撒谎,沁香苑确实有人丢了珠钗镯子,她侄子在城南下里巷住着,天花还没好,她从南宫门逃出去,离下里巷最近,捎上侄子就能逃回老家去。”

      沈鹥洲今日没打伞,而是穿了件避雨的簑衣斗篷,这簑衣斗篷和民间常见的簑衣斗篷还不太一样,并非是簑草编织的黄褐色,而是呈一种浅淡的青绿色。簑衣帽子连着衣身,宽宽的帽沿足以遮住他半张脸,雨水落在簑衣上,也不渗进去,而是顺着光滑的衣面滑落下来。

      他怎么可以...连穿件簑衣都这么好看?!

      “你、你怎么知道?”石阶凉惊异。

      “钱嬷嬷招的,我一早出宫核实过了。”

      “大人!大人,此事和我侄子无关啊!大人要怪就怪我!是我偷了东西,求大人放过我侄子吧!”刘嬷嬷随着沈鹥洲的话,哭得更厉害,脸色又惊又惧。

      石阶凉看她突然这样子,一头雾水,而后想起刚刚沈鹥洲说起她侄子的住址,才意识到刘嬷嬷是听他说起这个,以为他要对她侄子不利。

      “你既要本官放过你侄子,便要拿出点诚意来。”沈鹥洲却不解释,反而摆出一副阴冷的脸色,“本官不管你偷了什么东西,也不管你夜半偷偷摸摸出去与黑市街头。本官要找的是杀害江宝林的凶犯,若是找不着,就只有把你交上去给圣上一个交代,到时候到圣上面前,别说是你侄子,就是你老家的那七口亲戚,也未必能保得住。你知道么?嗯?”

      他最后一句话说的漫不经心却极净威胁的意味,一个“嗯”字扬声从鼻腔轻飘飘地发出来,刘嬷嬷只觉得骨髓都要被人剜出来。

      “大、大人明鉴啊!”刘嬷嬷吓得连哭都不敢再哭了,脸色煞白、嘴唇发着抖,脑中快速地寻思着她所知的和江宝林有关的一切,而后一股脑全吐了出来。

      “奴婢和江宝林老家同在芸州太常县,江宝林三年前进宫后在宫里举目无亲,因和奴婢是同乡而与奴婢较为亲近,平日里对奴婢多有照拂,有什么事奴婢也愿意帮衬着她。”刘嬷嬷道,“江宝林胆子小、性子温婉内向,平日里不太爱与人争风吃醋,而也正是因此,她虽在刚进宫时在陛下那受过一阵子青睐,后来却很快也被人比下去了。”

      “可便是如此,她在同品阶的宝林们里也能算是最受宠的,这三年来陛下还偶有召幸她。”她接着道,“江宝林虽羞于说,可是奴婢知道她心中对陛下对她的冷淡也是颇为介怀的,她还曾向奴婢偷偷问过有什么助孕的汤药,想靠怀上龙子重获陛下重视。”

      “你是怎么说的?”

      “奴婢说奴婢也不是大夫,不太清楚,不过倒是听说有一种叫多子汤的汤药,女子在行房后两个时辰内服下就能怀孕。江宝林于是说让奴婢去帮她打听打听药方,有消息了告诉她,奴婢答应了。”

      “多子汤?”石阶凉心里一咯噔,视线投向沈鹥洲,正好与他目光相撞。难道江宝林三更回来后放人进来,正是为了喝多子汤?

      “多子汤这事,还有别人知道么?或者,江宝林有可能同时也问了别人么?”

      “此事奴婢私下打听,问了沁香苑不少人,具体都有谁实在记不清了,但是没透露是江宝林要的。至于江宝林另外有没有问过其他人奴婢就不清楚了,依她的性子应该是没有的吧。”刘嬷嬷侧头想了想回道。

      刘嬷嬷和江宝林关系近,她若是四处问多子汤一事,别人不难猜到她是帮江宝林问的。案情似乎稍稍明朗,可又很难查下去,沁香苑里知道刘嬷嬷找这药方的人看来不少,查起来又是大工程。

      “大人,奴婢真的只知道这些了,奴婢也希望真凶快快伏案,可是这次...说、说不定真的是虞美人复仇来了...”刘嬷嬷胆怯道。

      一听又有人把事情怪在鬼身上,石阶凉心里就烦,话也问完了,本想先放刘嬷嬷回沁香苑,转念一想,倒不如趁这个机会再逼她一逼,看看能不能从她身上问出点二十三年前虞美人的事,便又让老冷把她关进黑屋里去了。

      “石大人这心肠可有点硬,人家招了也不放回去,还要关上一关。”沈鹥洲在一旁亏她。

      石阶凉笑,不甘示弱地回嘴,“彼此彼此,沈大人的心肠也有点毒,拿人家侄子亲戚要挟。”

      “她侄子的天花,现在还严重么?”她突然又问。

      沈鹥洲一愣,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个。他想起自己早上在下里巷见到那个男孩时塞给大夫的银子和让大夫好好治的嘱托,淡淡道,“不严重,没事了。”

      “怎么院子里一股难闻的味道?”游亨达一进紫箩苑,就闻到一股酸苦的药味,他皱着眉在鼻子前扇了扇,嫌弃地问。

      石阶凉经游亨达一说,才想起自己在灶房里煎的药。赶过去一看,药已经煎好了,药罐盖子正在汩汩的水气上颠动,不断地有蒸汽冒出来。

      “是我的药。”她把药端到堂中桌子上,拿了个碗倒出来,也没让皇上派来紫箩苑的侍婢帮忙。有些事情做多了习惯了,就不需要人帮忙了。

      “你还喝药?这什么药啊?你不是最怕苦么?”游亨达凑过来,看见一碗乌褐色的药汤,心想看着就极苦,幸灾乐祸之中不由地有点同情。

      “祛湿寒的。”石阶凉随意地回他,端起碗时眉头皱了皱,神情中刹那间有着明显的排斥抗拒,而后下了决心似的一饮而尽。

      “祛湿寒?”沈鹥洲眉稍微微一扬,“上回我端给石大人那碗祛湿气的药茶,该没有这个苦,石大人好像并未怎么喝。”

      石阶凉还没从唇舌间浓郁的酸苦中缓过来,沈鹥洲不经意的语气让她一怔,沉默了片刻后道,“我体质特殊,要喝专门的才比较有效。”

      沈鹥洲听后浅浅地“哦”了一声,没有再问下去,石阶凉心里逐渐放松。她看向游亨达,“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她一问起来,游亨达想起这趟找她的正事,得意地顺了顺衣领,“石头,我这回功劳可大了,为了问这个事可是做了好大牺牲。”

      游亨达在凳子上坐下,唤来侍婢给他倒茶,一边撸起了袖子像个说书的准备大讲一番。可茶水一倒出来,他又皱了皱眉,再次嫌弃道,“这茶怎么那么浊啊?是不是泡茶的水不行啊?”

      石阶凉无语,觉得他着实矫情,不耐烦地催促他,“这时节可没有初春刚化的雪水或清晨刚采的露水,你快喝了说正事吧!我们大家都是那么喝的。”

      游亨达却不肯,左瞧右瞧就是觉得水太脏。侍婢抱歉道,“大人,紫箩苑的井是露天的,连日下雨,搅的井里水浊了,奴婢们也没有办法。”

      “那就去其他井里打水啊。”游亨达不以为意,“淑妃那儿的水都可好了,要不你去盈华宫打去?”

      游亨达这话听起来和“何不食肉糜”一个效果,非常的欠打,当然他自己是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的,瞪着双无辜的大圆眼睛,搞得真的好像他受了天大的委屈。

      “这...淑妃娘娘那儿的水紫箩苑怎么能比呢?况且盈华宫实在是远,打回来要好些时候,路上过来水说不定也被淋脏了。”奴婢面露难色,“要不奴婢给您去沁香苑附近的井里打?那儿的井在亭子里,亭盖遮住了,应该好一些。”

      “行,你去吧。”游亨达挥手让奴婢去,又嫌奴婢瘦弱,动作慢,转而叫住她,改让丛柬去。

      “石头,我跟你说,这事儿皇上一直不让多谈,这次流言起了没多久,皇上就给压下去了。二十三年前的事宫里的下人们都不敢说,我也是问了康王才知道的,他说他也是好奇,缠着他母妃问到的。”趁着丛柬打水的间隙,游亨达跟石阶凉说了起来。

      “话说这个虞美人啊,本是当年大齐名震九州的花魁。她本名虞知鸾,南齐良州人,生于书香门第,据说长得是赛若天仙倾国倾城美艳不可方物,家道中落后沦落到良州梧城的烟花柳巷做雅妓,带火了整个梧城的风月行当。”游亨达说着陈年秘事,神情十分夸张。

      “皇上年轻时风流,去良州赈水灾时闻名微服而访,对虞美人一见倾心不可自拔,把她赎了出来,带回了镐陵。”他接着道,“不过那时候皇太后还在,她放言绝不许一个烟柳巷的女子踏入宫中一步,否则立诛之,皇上只好在宫外给她置了个宅子,时常出宫探望。”

      “可这虞美人也是胆大,她对皇帝思念心切,后来竟不顾皇太后的禁令,以宫女的身份偷偷入宫,皇帝在宫中见到她后十分惊讶,当即怜悯万分,不顾皇太后的面子赐了她宝林的封号,皇太后病逝后则升为了美人,在宫中的圣宠一时无人能及。更是传说有一回皇上在酒醉之时对她许下承诺,只宠幸她一人,不召幸其他女子,否则任她处置。”

      “原来如此...那后来呢?她后来又是怎么死的呢?”石阶凉问。心想若只是如此,这样的故事虽传奇,却也不至于到不让谈的地步。

      “后来啊...”游亨达说到这,脸色更加激动,把她和沈鹥洲又拉近了一步,声音变得更小。

      “游大人,水在这。”这时,丛柬将挑回来的一担水放在堂中地上,婢女便马上从桶中舀出水去烧。游亨达刚刚说了这么多话,讲得也渴了,端着茶杯,不等水开,就让婢女倒到杯子里喝了一口。

      一口水吞了下去,游亨达脸色一皱,微微张了张嘴,石阶凉还以为他要接着说下去,谁知游亨达清了清嗓子,捂着胸口自顾自道,“这水喝着,怎么这样古怪?”

      石阶凉还以为他矫情病又犯了,刚想端起来喝一口说哪儿古怪了,沈鹥洲止住了她。他端起杯子,站到采光好的地方对着水里一看,转过身时脸色沉重。

      “这水,真的有些古怪。”

      “丛柬,你这水是在沁香苑打的么?”石阶凉一边问着丛柬,一边半信半疑地去到沈鹥洲身边。

      “是啊,就是在沁香苑的井里打的啊。”丛柬摸了摸脑袋,一脸茫然。

      稀薄的光线从云层中穿透下来,被乌云滤得一片灰闷,石阶凉看着茶杯里透明的水,刚想说没什么古怪啊,突然瞥见一丝淡淡的红线在水里翻滚。她心中一震,猛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下意识地瞪大了眼睛看向沈鹥洲。

      老冷从紫箩苑外面急切地跑了进来,伞都没打,只用手做势挡住雨水,焦急道,“完了完了,又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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