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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二十七章 画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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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画皮
世间,有美貌之女子,空有倾城之姿;也有姿色平凡之女子,可以用智慧和胆色来弥补,同样可以遇到赏识她的男人。
曹丕曾有一个相貌平平的夫人,不及甄宓那番妩媚,但可以助夫夺天下,因此极尽宠爱。
袁世凯最爱的女子也是他平凡的第四房姨太太,她虽然不漂亮,但是却有能力操持整个家族。
女子的智慧和胆色固然重要,因为容颜易老,春花易谢,靠内涵去征服对方是个长久之策。怕就怕,未曾有过美丽的外表,试问,只凭智慧和胆色就征服一个人的概率又有多少呢?
有一女子,名伍婵,本是相貌不扬之人,乃凝门第一间谍,自小习武,经律令,聪颖,凉薄。
一天,她看到了一幅画,画中人形似洛神,貌有三分灵气,七分柔情,气息有如北极之子,出凡尘而不染,濯青莲却妖魅,似是闲雅,眉色如望远山,清眸笑解,流风回雪;似是幻梦,回廊下,断桥边,空寻她的影子,一梦竟是虚成。
多少个日夜,她想成为一个倾国佳人,但现在才发现,她以为的绝色之人只不过是她贫乏的想象,真正的佳人是想不出来的,只有当你见到的时候,才会觉得独一无二,原来她一直都存在,只是无缘得见。
还记得十年前,她第一次看到蔺尧影的时候,富家女的一袭灼人的红妆让她睁不开眼,她害怕的躲到墙角,手里还拿着从大花狗嘴里抢来的半个馒头。身上因为半年没有洗过澡,散发着浓烈的恶臭,其他的人视她为瘟神,不走运的时候如果撞上了大户人家还会遭到一顿毒打,临走时他们嫌恶的望着她,口中骂道:“没人养的杂种。”她不是杂种,只是个不该被生下来的人而已。
直到有一天,一个靓丽的女孩迈着碎步靠向她,她被逼得已经无路可走,真想把自己挤进墙角里。那人竟伸出手来,冲她微笑。
那是她这辈子永远难忘的瞬间,第一次有人对她笑,而且那人,倾城倾国,那笑,是穿肠毒药。
她做了一个连她自己都下了一跳的决定,这一生,她会为她而活。虽然,那富家小姐的笑是那样的不真实,她的确是在笑,但眼里是不带任何感情的冷漠,可她情愿溺死在那幻觉里,她把它当成是温暖,因为那眼神里读不出鄙视。
“你愿意跟着我走吗?”语声是那样的温柔。
她的手臂真白,皮肤真好,身上香香的,跟她在醉风楼门前姑娘们身上闻到的不是一种气味,那种刺鼻的香简直就是为了吸引蜜蜂而准备的,而她,那种淡淡的气息仿佛是与生俱来的,她不敢靠近仔细的闻闻,生怕会弄脏了她的衣服。
她的头像被什么砸重了一样,沉沉的,抬不起来,她怕,她看到她以后会像别人一样嫌恶的走开,脏兮兮的脸不能直对着她,因为她觉得这是对她的一种亵渎。虽然她很想,很想模仿她的温柔,轻轻的,说上一句“我愿意”。
可是她做不到,她一直不明白自己当时为什么会说不出来,这么多年来,她杀过无数的人,刺探过无数的消息,胆量和应变能力都是一流的,可为什么当时简简单单的一句“我愿意”都说不出口。
当看到眼前的这副画时,她终于恍然大悟,那是因为她心中永远无法消除的自卑感。她被画中的女人深深的吸引,头却不自主的低下,和十年前一模一样。
十年前,因为她的胆怯,周围人你一言我一语,她听到了熟悉的骂声。
“不识好歹,蔺大小姐是何等身份,她的面子倒大了。”
“有娘生,没娘养。”
“她身上好臭啊,真让人恶心。”
她会让人打自己吗,因为没有回答她的话?年幼的伍婵心怦怦直跳,她明白,大户人家的面子是很重要的。
可是,为什么她迟迟没有行动,那双像碧玉一样无暇的手臂也没有收回?悄悄的,她抬起脑袋,本想一探究竟之后就快速的低下,可是抬眼看她,竟发现她是那么的美,她在专注的看着她,睫毛不眨一下,淡粉色的红唇忽然划过了一道光彩,冰冷的肌肤在柔和的曲线之下变得妖艳。
“你愿意跟着我走吗?”语声依旧是那样的温柔。
眼睫微湿,她的舌头像被缠住了一样,说不出话来,但她明白,她这一走,就再也不会回来。她慢慢点了点头,幅度是那样小,尽管只有她才明白自己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
“好,从今以后你就跟着我了。”美小姐拉起她,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下带着她坐上了自己的轿子,六个人抬着,她觉得清飘飘的,刚才发生的一切令她感到眩晕。
是她的错觉吗?为什么自始至终她都这么冰冷,手是冷的,眼神也是冷的,那笑容也只有刚才的一瞬间。伍婵明目张胆的盯着她看,因为她的温柔使自己得意忘形起来,不过她并没有骂她,只是一路上都不再理她,她多渴望,这个救她于水火中的小姐可以转过头来看看她,哪怕是拿眼瞪她,只是,她没有,她的眼睛不是一般的冷漠,没有一丝的温度,没有半点的兴趣,修长的睫毛安静的悬在空中。
她被带到了蔺府,当朝太尉的府邸。这里侍从很多,她感受不到市井之徒的鄙视,因为他们很少正眼瞧她。
第一次,她不用再遭人冷眼,第一次,她知道什么是漠然。
漠然之后,便是她命运的改变。
她被一个商人模样的男人领走,临走时,她不舍的回望了一眼蔺尧影的房间,那是她的主子,也是她的恩人。
这一年她8岁,蔺尧影11岁。
她正在教她的弟弟写字,所以没有看到她离开。也许,看到她离开也不会有太多的不舍,她对待别人一向凉薄,空灵的眼眸中似是有无尽的寒冷,为什么会这样呢?
人是善于模仿的动物,会想法设法的模仿她喜欢的人。年幼的伍婵心中只有主子一个人,无论如何,她这一生都会为她而活,这是她的誓言。所以,她是怀着眷恋离开的,连同她记忆中的那份凉薄,一同离开。
几年后,她成了一名富商的女儿,也是一个阴狠的杀手,间谍。凝门,是她真正的家,也是她的坟墓。
因为富有,她有了比小家碧玉更出众的气质,因为多年的凉薄,她的气质也有多多少少的雅致。
虽然同蔺尧影比起来相貌平平,但在普通人看来也有赞赏的余地。
她的主子成了京城第一美人,丞相的姐姐,凝门的新主。
当她以商人之女的名义名正言顺的踏入蔺府时,她唯一的希望就是再看一眼她的小姐。蔺府已远不是当初的规模,盛空王朝丞相的宅院在京师已是相当的壮观。
她轻轻的走进蔺尧影的院落,因为轻功了得,所以没有任何人能发现她。
正值腊月,庭院本已辽阔,在白雪的映衬下更显幽远,山水烟桥,庭榭楼台,浑不似人间。鲜红的梅花,灿烂饱满,树下有一少年,着一袭深蓝色的冬衣,神情淡然。
那是谁?想起人们口中的蔺相,伍婵心中已猜到八分。他虽只有十六岁,却已身高八尺有余,英俊冷漠的脸庞上,不带丝毫稚气。
这是六年前她看到的蔺尧寒吗?她心中升起一番疑问,那时的他,虽然不太爱说话,但却是个脸上洒满阳光的少年,和他的姐姐并不相同。如今,他为何也是同样的冰冷,是什么让他改变了?
白皙的肤色,优雅的形体,眼前的俊美少年折梅在手,缓缓清嗅,那绯红的寒枝映着他棱角分明的脸,有伤感流淌其上。是冰冷的季节,让他陡然增加了孤独之感,还是梅花的凄艳之美,激起了他的忧郁?
伍婵泛起了某种年轻而青涩的情感,眼眶湿润,感动莫名。仿佛她面对的,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俊俏的小少爷,而是一个相思多年的梦中情人。
她在漫长的岁月中,心里只有那个曾经救过她一命,给她另一种生活的影主子,一直不曾料想,一天,她会因为那远远的注视而轻易的爱上一个同样凉薄的人,华丽之下埋藏着深深寂寞的人。
忽然,蔺相抬眼看向她,原来他早就发现了她的存在。那眼神中没有惊奇和慌张,平静至极,他们彼此对望着,他镇静得可怕。只有见惯大场面的人,才能临危不乱。他不用见惯大场面,他就是大场面。
做了多年杀手的她在这一刻已经功亏一篑了,因为她无法正视他的眼睛,那眼中的平淡让她好难过,没有热情和兴趣,只有由内而外散发的冷漠。
她胆怯的跑开了,把她豆蔻年华的恋人生生的抛在了身后,想要哭,却没有泪水。终究还是走出了相府,这一别,不知又是多久。
是宿命吗?她因为影主子而成了凉薄之人,因为蔺相永远不会再爱上其他人。她们姐弟,是她的福,还是祸?
四年后,绝色的尧影在她的耳边轻喃:“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把你变成这个样子。”
她的亲切,依旧是很不真实,但却可以让人觉得她们昨天还见面了。
“条件呢?”伍婵看着画中人,问道。当她听到影主子说可以让她变成这个倾城佳人的时候,她有瞬间的失神,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但看到蔺尧影笃定而清淡的目光时,她很容易的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蔺尧影是何等人,她的手段,不是一般人可以企及,如果没有能力,她是不会做上凝门之主的位子的。白家,亲手建立的凝门,终有一天是为了物归原主。
尧影轻笑,递给她一个晶莹的药丸,道:“这个药可以让你减轻整容的痛苦,想要变成那个样子,要经历一番彻骨的疼痛,你能做到吗?”
看了看这粒药丸,伍婵心中有着说不出的感觉。也许,它是一粒毒药,但影主子让她吃,她一定会吃。更重要的是,她太想变成那个女人,也许,就是因为她长得不没蔺相才不会关注她,毕竟他身边朝夕相处的是一个绝色的人。
那画上的女子是谁呢?她来不及考虑这么多了,十年的自卑感让她突然爆发,她一定要成为那样的人,即使将坠入万丈深渊。
“我愿意。”
这一句,她终于有勇气说出口。
可是,皮可画,心焉能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