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城几度误心期》隐蔽

28、第二十八章

　　说好的暑假去草原推迟到了开学之前。林锐带言心见他的朋友。

　　倾洲的草原是国有最好。草绿羊肥，与天相接，可以看日出。草原中有湖，远远望去像是点缀绿毯的墨色珍珠。

　　林锐和言心搭了帐篷。林锐给言心带了点儿吃的，其他的都没带。两个人都喜欢轻装简行。

　　江郊是第一个来与他们会合的。他带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

　　“这是我妹妹，林梢。”小姑娘对他们笑一笑，确切的说是对着林锐笑一笑，“林锐哥哥。言心姐姐好。”

　　林梢，林锐。看名字，好像兄妹。

　　“那这位呢？”言心看向江郊后面拿着行李箱的叔叔。

　　“这是我们家管家，李叔叔。”林梢说话，颇有一些大小姐脾性。

　　“李叔叔好。”言心笑。

　　林梢拉着林锐去远处散步，聊天。林锐转着身体看言心，好像是希望言心能够霸气十足地说一句，“不准去。这是我男朋友又不是你男朋友，凭什么跟你聊天散步？不准去。”

　　而言心，微微笑。

　　“江郊。你姓江，你妹妹怎么姓林呢？”言心对这件事情十分好奇。因为初中背诵的古诗《茅屋为秋风所破歌》里有这样一句，“茅飞渡江洒江郊，高者挂罥长林梢，下者飘转沉塘坳。”言心想了一想，接着问，“你是不是还有一个弟弟叫塘坳？”

　　“言心大姐。你的好奇心怎么这么重？”江郊拿了个小马扎给言心。两个人坐在小马扎上，盘着腿，看早晨草地上的露珠。

　　“不过，我妈的确很喜欢杜甫。我俩的名字都是她起的。我爸姓江，我妈姓林。”

　　“哇。这么开明？你爸应该很爱你妈吧？”言心忍不住猜测。

　　“他们是政治联姻。谈不上爱不爱的。我妈娘家更有权，如此而已。”

　　言心不再说话。她不知道该怎么接。

　　恰巧，闻笛和李君尔也来了。“哟，林大美女。你来了？”

　　“江郊。”

　　“林大美女？”言心小声嘀咕，音量却足以让江郊听见。是以故意。

　　“啊。言心，你应该不知道，林闻笛，咱们远大校花。”

　　言心像是带了刺的仙人球，扎人。“我认识。只是不知道她姓林。是吧？君尔师弟。”

　　“言心。”君尔说。

　　“在学校里用名闻笛。只是不希望学校里有人知道我是凤城林家之女，林闻笛。”闻笛在人前都是谦谦有礼，她向言心伸手，“言心，你好。”

　　“你好。”言心伸手握住。

　　林锐没走出多远就折回来了。刚换过的鞋子上又沾了露珠。湿了一块一块。

　　“姑姑。你来了。”

　　言心转了个圈找林书瑶。没有看到人影，心里想，这哪有你姑姑？

　　然后闻笛说，“嗯。”

　　言心至今记得闻笛在湖边说过的话，她可是想跟林锐在一起的。这关系够乱的呀。

　　我想把你当姑姑，你却把我当丈夫。哎呦哎呦，想多了。言心拍拍自己的头。

　　“闻笛是林爷爷养女，林锐是林爷爷孙子。林锐叫闻笛姑姑不是很正常吗？你要把你的头拍下来啊？”江郊跟言心说悄悄话，好心提醒。

　　原来他也是凤城林家。

　　这一天正是多云。天上的白云一朵一朵，天很蓝，太阳一会儿躲在白云后面，一会儿露出头来晒晒草原。言心一会儿躲进帐篷，一会儿出来赏白云。

　　“我说言心。你看人家闻笛。太阳出来之后也没见人家躲来躲去。你躲什么呀？怪小家子气的。”

　　言心想说，人家天生白，我天生黑。太阳想给我点儿黑色素我还得接着？我就不想接，怎么了嘛。

　　林锐却先说话，“关你屁事？”

　　我家言心本就害怕在我的朋友面前失了礼仪，你还这么多婆婆妈妈的毛病。女孩子躲一躲阳光就小家子气了？我家言心大气的时候你是没看见。多嘴多舌的干嘛？关你屁事？

　　言心托着胖胖的圆圆脸颊，看着林锐，星星眼。

　　江郊被这样说一句，赶忙还嘴，“林锐，你丫有病是吧？”

　　“言多必失。学着做一个安静的美男子吧。江郊。我家林锐没病。就是护妻心切。”

　　言心这话一出。江郊抖了一下，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林锐看着言心笑。

　　林梢一副吃醋的表情，又不知道该怎么说话。

　　李君尔看看闻笛。

　　闻笛不屑地笑。

　　“言心。我对你们专业的中国事件学特别感兴趣。我们走一走，聊聊天去好不好？”闻笛跟言心说话，标准笑容挂在脸上，倒是训练有素。

　　“好呀。”言心想，我也正想问你一些问题呢。

　　“林锐，我可以去吗？”林锐我可以去吗？她会不会告诉我一些你不想让我知道的秘密呢？你要不是不让我去的话，我就不去了。不是你想让我知道的，我都不要知道。

　　“嗯。”

　　草原上有水，还有湖。湖水清澈，看着不深。水倒映着白云，很纯净，很美。她们沿着湖慢慢走，慢慢聊天。

　　“言心。我听君尔说你失忆了。”

　　“嗯。断片了。”

　　“你跟林锐不能在一起。”

　　“为什么？”

　　“你们是兄妹。”

　　你们还是姑侄呢。

　　言心不信。“亲兄妹吗？”

　　“亲兄妹。”

　　“那我是不是也是凤城林家的？”

　　“林锐是被林家收养的孩子。”

　　林家怎么那么爱收养孩子？能不能再加我一个？“我没有办法相信林锐是我哥哥。”

　　“或许，你更愿意叫他言期。”闻笛给了言心两张照片，一张全家福，一张言心和林锐的合照。

　　言心还是不想承认，“这有可能是合成的。”

　　“那背面的字呢？”

　　言心翻过那张合影。

　　“致我亲爱的言心妹妹，

　　离家已有月余，担心你与父母挂念，我很好，也在想念你们。我一直记得回家的路。勿挂勿念。

　　哥哥，言期。
　　”

　　“字有可能被模仿。”言心就模仿过林锐的字，言心不信。

　　“字有假，真相不假。言心你早就有你们是兄妹的意识。你只是不想承认。”

　　“不。我们只是很像。我们只是恰好很合得来。我们只是恰好喜欢一样的东西。”言心辩解。

　　“如果不是刻意培养，怎么会如此恰好？如此相像？”

　　言心摇摇头，“不是，不会。”

　　“言心，我多希望你恢复记忆。把林锐还给我。”

　　言心又跳了水。水不深，言心却怕。于是溺水。

　　记忆里那一声声哥哥，叫得言心死了心。

　　兄妹，那就是兄妹好了。我的言期。

　　言心在梦里想着，如果她醒过来应该会见到林锐抱着她道歉，像电视剧里那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应该带你去草原的。我不应该让你离开我。我错了，我错了。你打我吧，你骂我吧。”

　　然后，言心就可以说，“哎呦，林锐，不怪你。不怪你。要是你觉得愧疚的话可以多给我点儿钱花。”

　　结果言心笑醒了。林锐说，“你笑什么？怎么会这么笨？滑进那么浅的水坑里也能溺水？”

　　言心看了看医院的天花板，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林锐还是梦里的好。面前的这个林锐不够好。

　　“不知道哎。那不是水坑，那明明是湖。”我不是自己滑进去的，我是被推下去的。这一次是被迫跳水。

　　“吓到了吧？”林锐过来抱一抱言心，“我们以后再也不靠近水了。”

　　言心点点头。

　　她想起了她爸骗她说言期是她爷爷的事情，眼里就慢慢流出了泪。她多么想，有一个爷爷叫言期而不是有一个哥哥叫言期啊。

　　“怎么了？怎么哭了呢？”

　　哇一下，言心就哭了出来，像是扎了针的小孩子，哭声特别大，一抽一抽地哭，特别委屈。“原来你不是我爷爷。你不是我爷爷。你怎么不是我爷爷呢？”

　　林锐配合着言心地无厘头，“我是你爷爷。你前几天不是还叫爷爷呢嘛，我是你爷爷，不哭了。”

　　言心抱着林锐，一点真实感都没有。她能够拥抱他却不能拥有他。心里的失去，像是瀑布一泻而下。那么恨，那么悔，那么想要占有却就是隔着千山万水。她只能哭，只能在林锐面前哭，让她感觉到他爱她，她才肯罢休。犯罪的不只是我，还有你。

　　言心终于不哭了，又假装睡去。

　　林锐知道林闻笛一定是骗她说他是她的哥哥了。她也信了。

　　林锐去办出院手续。

　　“你为什么推言心下水？”

　　“我只是帮她恢复记忆。”

　　“她可能会没命！”

　　“水浅还不至于。”

　　“林闻笛。你要这样到什么时候？身败名裂？”

　　“谁能让我身败名裂？即便林锐恢复记忆，他会知道你妈妈对言心做的事情吗？如果他知道了那件事，他是先惩罚我还是先惩罚她？”

　　“你太肆无忌惮了。”

　　“林锐没有这个能力动任何人。他只是一个学生而已。”

　　“林闻笛，再做一次伤害言心的事情，我不会放过你。”

　　“君尔。你能如何？你不敢刺激林锐恢复记忆。林锐当年自杀本就是因为言心。”

　　林锐听不下去了。说个悄悄话都不知道找个隐蔽的地方。“你们谁去帮我办一个言心的出院手续？我得回去陪着她。她今天情绪波动厉害。”

　　林闻笛忽而噤声。她的腿哆嗦了一下，右手止不住地颤抖。她摸不清林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听的，他有没有听到。如果有，又听到多少。

　　李君尔哂笑，终于知道怕了。

　　“哥。我去吧。”君尔说。

　　“嗯。”

　　林锐转过身对闻笛说，“姑姑，您帮我去买点儿午饭吧。大家应该都饿了。”

　　闻笛点头。林锐应该什么都没有听到，她想。

　　只是，闻笛买回午饭。江郊提议他们先走，林锐跟言心坐晚上的飞机。

　　言心饿了，要吃饭。

　　林锐不让她吃。让她赶紧收拾。出院之后带她去吃东西。

　　言心满心欢喜，点头答应。

　　言心盯着面前的小米南瓜粥和清炖小白菜。这与她想象的大鱼大肉相差甚远。

　　“我们只吃这些吗？”言心问。

　　“你吃这些。我要点海鲜吃。”林锐回。

　　“林锐。我是你的谁？”你吃肉，我看着，我是你的谁？！

　　“孙儿。”

　　言心要去厕所哭一哭。

　　林锐用勺子敲了敲桌上的纸巾。他今天才知道原来她们伤害过言心。原来他的言心被伤害过。原来当年受伤害的不只是他，还有言心。李清妍，林闻笛，你们对言心做过什么样的事情，我一定会一一点查清楚。翻倍回报。

　　言心一步一步走过来。

　　林锐渐渐换上笑颜。言心，好久不见。真的，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