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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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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的葡萄树树干已经粗得像小孩子的胳膊。树上挂了一串一串的甜葡萄，吃到嘴里却能涩到止不住地流眼泪。像是被人压住了胸腔，吐了气就再也无法呼吸。
言心想，这颗树是受了多大的委屈，怎么会如此苦涩？她对这颗葡萄树没有任何记忆。她不知道是谁在春天埋下了种，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发了芽，生了小葡萄。
言心她爸要砍了那棵葡萄树。言心帮忙拿斧头。太苦了，她也不想它活。
斧头跟树干碰撞在一起的声音就像是砍在她的心上。让她心慌。
“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这句话忽然毫无征兆地出现在脑海里，引人流泪。言心想，这都要怪她残缺的记忆。
言心一直觉得她爸在欺骗她。哪个人的记忆会被门给挤没了呢？
她的记忆出现了问题，不是电视剧里常出现的那种失去了几年的记忆，而是某些记忆片段的丢失。她爸说，医生是这样说的，“言心的脑袋被门给挤了一下，大脑皮层被挤坏了，所以丢失了很多记忆片段。”
言心想，哪个医生如此不专业？
言心她爸不会正儿八经地回答问题。言心问，“那医生有没有说啥时候能想起来？”
意料之中，她爸又云淡风轻地讲，“这谁知道？啥时候大脑皮层长好了啥时候也就想起来了吧。”
言心心底一顿郁闷，她怕自己气出病来，把手放在自己的心口帮自己顺顺气，“我忘记了很多事情，没有了很珍贵的记忆。你都不关心一下，你是不是我爸呀？”
言心知道她爸爱开玩笑，但是开玩笑开到这个份上言心就很生气。是不是小孩子的事情在大人眼里都很微不足道？可是她的记忆竟然微不足道到这样的程度吗？谁家的大人会这么不关心自己的孩子？
“你看你，你没忘记你爸，那也就是些无关紧要的事儿，又没什么重要的。你这么纠结干嘛？”她爸哼着小曲往里屋走，“谁让你走路不长眼睛，脑袋被门挤了的？”
言心抬抬眼睛，皱皱眉毛，继而咬牙切齿地看着里屋的门。那门并不结实，有时候关上的时候还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她爸曾经指着这个门跟她说，她的脑袋就是被这个门给挤了。
可是她一点儿印象都没有。甚至一点儿疼痛感都没有。再说一个木制门能把大脑皮层给挤坏了？
言心从来不相信从她爸嘴里蹦出来的话，她爸虽然叫言正但其实应该叫言歪。他的生活里从来没有什么烦心事儿，正经说话跟开玩笑没有什么区别。本人没什么赚钱的技能，除了那一手好字，也没有什么能够拿得出手的真本事。
一年前，言心觉得自己记忆不对劲，她在家里翻箱倒柜、在邻里间明察暗访，终于被她查出了一点儿眉目。她丢失的记忆其实有点儿问题，那就是她主要忘记了一个人，她们老言家的掌柜的，给她爸取名叫言正的她爷爷。言老头儿。
她不知道她爷爷叫啥，这很奇怪。
言心她爸爱写字，言心也爱写字，言心小时候被她爸荼毒，字体跟她爸的字体长得差不多。昨天言心从一本书里发现了一张纸条，纸条上有一首古诗，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言期。
那字体，比她爸的要好看。
“爸，你看这是谁的字呀？比你的字都好看。”
她爸看到那首《天净沙》出了一会儿神，故作深情悲伤状，“比你老子写字好看的还能是谁？当然是你爷爷。”
言心看她爸有点儿伤神，自顾自地点点头，哦，原来，我的爷爷叫言期。言心注意到夹着那张纸条的书是《黄金时代》。她爷爷可真是一个赶潮流的人。一乡村大爷看《黄金时代》，这位大爷一定不凡。
“期，正，心……。爸，我爷爷好像是希望我们都有一颗正直而善良的心。你辜负了我爷爷。”
言心看不起言爸天天活得像是一个笑话的风格。但其实言爸的基因十分强大，加上后期近20年的耳濡目染，言心已经不自觉活成了小言歪。
只是，言心并没有自己是小言歪的自觉。
“你爷爷给你取名叫言心是希望你做事情能够用心。他大概早预料到你走路不用心，脑袋会被门挤。还是希望你以后走路的时候能用点儿心，别再出什么意外。”
“……”
言心忽然之间想起什么事情，她转身一个箭步跑到书房，拉开发霉的抽屉，拿开那些长了毛的书籍。
抽屉底部静静躺着一支钢笔，那支钢笔上刻着一个名字。言期。
言心脑袋一歪，开始思考坏主意。她拿起钢笔在脑袋上敲呀敲，敲了满头的灰。“如果是爷爷用过的笔的话，那应该是古董了，这东西卖了大概可以换不少钱。”
“爸，我出去一下。”
“马上就要吃饭了，你去哪儿？”
“我一会儿就回来。”人已经看不见，只有声音传回来。
言心费劲地骑着电动车到镇上的古董铺子。“阿姨，你看看我这只笔能当多少钱？”
古董店老板娘坐在柜台后面，拿着钢笔瞅了好几眼，又抬头看了言心一眼，老花镜挂在鼻子上，眼睛往上瞧，“你打算当多少钱？”
“这我还不是很清楚，如果您给的价钱合适，我就当了它。”
“小姑娘，我看你年纪轻轻也不像是个骗子，那应该就是没见过世面。谁告诉你东西用旧了就可以典当的？”
“……”言心摸摸脑袋上的灰，试探，“阿姨，这是我爷爷用过的，真的有好些年头了，不能当钱吗？”
“孩子，这支笔最多也就只有五个年头，而且买的时候也一定不贵，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你送给我我也不要。”阿姨拿着抹布开始擦柜子。言心头上的灰落在了柜台上。
“喏，这支笔跟那辆电动车一样，都只是旧了而已。旧了就要扔掉。”阿姨指着门口的老电动车说，“并不是所有的东西都是越旧越值钱。”
言心看着外面倚在树上的电动车。她想，阿姨大概是看到她是用脚蹬着电动车来的。这电动车已经不通电，家里又没有自行车，她只能蹬着笨重的旧电动车来。
“旧了，扔掉。那是有钱人的生活。”言心自言自语，慢慢走出去。
她再次费劲地蹬着电动车回家。电动车比乌龟爬得还慢。言心额头上的汗大滴大滴地往下落。权当锻炼身体。到家之后，言心摸摸自己的脑袋。一手灰。这电动车的速度她实在不敢恭维。
言心她爸啪一巴掌拍在言心脑袋上，“吃饭时间，你去哪里了？都多大了？怎么还是跟一个疯丫头一样？”
“爸，我爷爷什么时候去世的？”言心没有回答她爸的问题，自顾自地问。
“去年。”
“怪不得。”言心攥了一下手里的钢笔。
“什么？”
“爸，有些东西记不起来真的很耽误事儿！”言心撇着嘴，嗔怪。她还以为爷爷去世好多年了。她还以为爷爷能写那么漂亮的字，以前可能是一个地主，能买一支好的钢笔用。她还以为她爷爷那个年代的老头儿能看《黄金时代》应该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她还打算当了了不起的人物的钢笔换钱。
她爸看了看她手里的钢笔，“谁让你总是想作妖的？”
言心朝着她爸翻了个大白眼，心里想，还不是因为你没有钱。
“啪”一巴掌又拍在言心脑门上，“快去吃饭。”
言心要疯了，言心受不了了，她爸总是拍她的头。言心站定，一脸正经，“爸，我跟你说，你这样会把我拍成傻子的。”
“你本来就不聪明。”
“我怎么不聪明了？如果我不聪明的话，我们家怎么会出一个远东大学的高材生呢？”
“我可没见什么远东大学的高材生，我只看到了一个远东大学的财迷生。”
“……”
她爸往小平房里走，“快点儿进来吃饭了。”
言心看着那间摇摇欲坠的小平房。心里一股闷气发不出来。破破烂烂的小平房就像是她爸的谎言，又像是她整个人，漏洞太多，一戳即倒。
她爸说，“要不是为了给你修复你的大脑皮层，我们怎么会过得如此穷困潦倒？要不是为了让你考上远东大学给你买健脑丸，我们怎么会到现在都还没有钱？都怪你呀都怪你。”
言心用手拍拍圆圆的脸颊，叹了口气。趁着她记不起事情，她爸真的没少骗她呀。把这么大的帽子砸在她身上，她也是很疼的。
她爸怎么会不知道呢？
她跟着她爸走进阴潮潮的小平房。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主页还有其他的小故事，希望大家可以喜欢。希望大家可以更快乐一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