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结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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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我脸上的轻嘲，不知他哪根神经搭错了，突然咬牙切齿地指着我：“你以为你们人类就高尚得很？大兴土木劳民伤财，战火连绵生灵涂炭，我们妖就必须生活在你们施舍的逼仄角落？未免太不公平。”
我想起那几日看过的大唐史，义正言辞反驳道：“我大唐昌盛安定，吾皇爱民如子，更有律令明文规定不得滥杀善妖，你不过是为自己的恶行编造理由。”
实在虚伪得很。
也许一开始，二娃没想要玉石俱焚，只是想假我名义将唐僧抓来，再找机会蒸了他，栽赃于我；或是说服我吃了唐僧肉，引得上头过问。
这样他既有可能见到嫦娥，还可得到长生。
难怪他一直暗示我使计让唐僧留下，打的就是让我先行染指唐僧，找替罪羊的打算。
“你除了这身白肉，也就这颗佛心有些用了。”二娃冷嗤一声，“你既如此悲悯天下，那便可怜可怜我，自个儿锅里去吧。”
话落，石屋中央凭空出现一顶大石锅，装着沸沸滚烫的热水，咕噜咕噜地冒着泡，一大股浓烟冲天而起。
我也不拖沓，依言照做，从容冷静。
反正有法术隔离，又煮不熟我，我怕啥？
然而我低估了玉兔。
进入热锅的一瞬间，一股灼烧感立时毫不留情的从四肢百骸传来，皮肉被火炙的立刻滋滋作响，疼痛异常。
法术怎的无法用？
我顾不得掩饰，直接从锅里摔了出来，身上肌肤被灼烧得厉害。
……
这只该死的混账兔子……我咬紧牙关，法术在身上周游一圈，以趋控制伤势。
“怎么是你？！”玉兔怔怔地看着现了原形的我，似是不可置信，“你竟然幻化作了唐僧来骗我？”
“怎么，不可以？”我冷笑一声，嗓音嘶哑，“你可装作一只普通的兔妖来博我信任，我怎么不可以幻作唐僧来骗你？”
玉兔眸色变得复杂：“你明知这是死路一条……”
“我这不是没死成么。”我打断他，“你也明知掳了唐僧是死路一条，不也做了？”
“看来你确是执念颇深。”玉兔喃喃，忽而低笑一声，“倒是同病相怜了。”
他看了一眼我的烧伤：“这锅底下可是九味真火，你这身伤怕是要留疤了。”
我垂眸盯着掌心，意味不明地扯了扯嘴角。
“你幻作了唐僧，那真的唐僧呢？”二娃问道。
“走了。”我说。
“走了？”他露出奇异的笑容，“他走了，不如你就成全成全我，当一回真正的唐僧吧。”
话落，他五指成爪向我抓来。
什么情况？！
他怎么还没死心！
我顾不得骂人，翻身就从石窗处飞了出去，顺手抓起地上一把碎石，朝背后扔去。
二娃自是没有被砸中，只稍微停顿躲避，很快又追来。
石屋外一片荒芜，连个藏身的地方都没有。
二娃是玉兔，在人间修行多年，已然是大妖，我和他硬拼，定是打不过的。
只求孙悟空一行人快一些，来晚了我堂堂一代国君就真的变成别人家的口中肉了。
渐渐地，我法力不济，全身有些虚脱，一晃神之下，迎面撞上了一只虎背熊腰的妖怪。
是二娃的手下。
它们很快将我包围住了。
身后二娃慢悠悠地走来：“殿下还逞什么强？若不是你非要救唐僧，你也不会遭如此大罪。这是你自找罪受。”
“废话少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坐在地上，语气很冲。
远处天边，夕阳西下，浅淡的橙红次第变幻，隐约可见一抹浓郁仙气的银白亮色一闪而过。
夜晚将至。
“你既一心求死，我便满足你吧。”玉兔懒洋洋地笑着，唇边透出一丝明显的恶劣意味。
鬼才想死……
“你看那边是什么！”我急忙指了指他身后。
“嗤——”玉兔完全不理会，笑出声来，“你这招都被我用烂了。”
他直接粗暴地掐上我的脖子。
我不得不跪坐在地上，双手拖着他的手臂，浑身法力都被压制住，只能尽量呼吸着，面色涨红，呼吸渐渐微弱，喉咙生疼。
……
眼看着我就要交待在这里的时候。
“住手！”一道清喝划破长空，随即一架银□□致的神车瞬移至玉兔身旁，法术所到处，二娃和他的手下一众皆被弹开，我立刻大口喘气起来，止不住咳嗽。
“怎么是你来了……”玉兔稳住身形，看见来人，神色怨愤。
“嫦娥仙子命我前来，带你回广寒宫。”来人驾着月亮神车，神色冷倨，高高在上。
我缓过神来，抬眸看向来人。驾着神车……是月亮驾车之神望舒？
发现我打量着他，望舒朝我略一颔首：“国君殿下，玉兔生性顽劣，不服管教，让您受惊了，还望海涵。”
海涵海涵——
怎么都要我海涵？我看着像那么大气的人么？
“恕我不敬，此事关乎我等一介贱民性命，恕我不能海涵。”我冷冷道。
凭什么我差点被掐死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他们神仙的命是命，咱们老实本分做人的命就不是命了？
未免恁不公平。
他被我一呛，有些无奈地皱了皱眉，像是在劝着一个市井无赖，道：“待我将玉兔带回，嫦娥仙子自会让玉兔得到应有的惩罚。”
“那我要亲眼所见。”我分毫不让，态度冷硬。
场景一度陷入僵局。
玉兔站在一旁，忽然说：“我要见嫦娥，我见到她了，自会跟你回去。”
“见不见嫦娥，由不得你说了算。”望舒很快回答。
我抬头看了看天，今天也是一个圆月夜，清雅的月辉让我回忆起唐僧的微笑。
……
你到底是在为谁讨价还价，主持公道？
眼前的虚幻忽然变得清晰。
我好想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唐僧……
我看见了唐僧？
孙悟空一行人终于来了？
“嫦娥仙子来了。”望舒的声调里夹着莫名的敬意，他立马下车，朝快速来临的几人行礼。
二娃怔愣在原地，呆呆的看着面前几人。
嫦娥身着流云水袖逸裙，宽大的袖袍似有清辉流动，清濯熠熠，姿若扶柳，腰缠银白绸缎，飘逸如风，盈盈目光满载温柔，神情不经意间流露出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似要引得凡人伏跪。
她神态自然，双眸俯视着地面一众人，明明是高高在上的姿态，却无端使人生出几分爱怜和敬意。
皎如飞镜临丹阙，绿烟灭尽清辉发。
原来这就是嫦娥……
我下意识看了看自己，一身袈裟湿透灰渍，灰头土脸，掌心有着明显的掐痕，头发被烧焦一半，浑身似乎还有一股糊味，狼狈不堪。
和嫦娥形成鲜明的对比。
果然神祗和凡人不一样，她的出现让我觉得自己低到了尘埃里，甚至，不如一粒尘埃。
可她如此温柔地望着你，让你生不出一丝嫉妒，反而对她满怀虔诚。
……这就是世人赞美崇往的嫦娥呵。
唐僧师徒几人在她身旁，孙悟空轻松地跳下来，翻了个白眼，“我就说这只兔子不是个好东西，师父你还为了他把我赶走！”
“悟空，休得胡言。”唐僧几人也下了地面，他转身对嫦娥作揖，“多谢嫦娥仙子前来营救，悟空出言不逊，贫僧在此为他赔个不是。”
“圣僧无须多礼，此事是我管教不严，玉兔犯下如此罪过，我难逃其咎。”嫦娥不紧不慢道，声音也泠泠好听，似玉碎清盘。
“嫦娥……”玉兔眼角逐渐猩红，忽然飞奔至她身边，仰着头看她，双眸映着姣姣圆月，满是期待和小心翼翼，“您终于来接我了吗？玉兔可以回去了吗？”
“望舒。”嫦娥垂眸看他，喊的却是另一个人，“将玉兔带回。”
“是。”望舒恭敬地俯首，上前拉着玉兔，“回吧。”
玉兔依依不舍地凝视着嫦娥，眸子里忽然落下泪来，“玉兔真的等了好久……我知道我罪不可恕，您怎样罚我，我都会接受的，”他一步一步往后退着，“可是，我还能留在您身边吗？只有我最了解您了，只有我是从人间陪您到九重天上的……”
……
只有我知道，您其实不喜桂花，不喜月饼。
因为那个曾和你共在凡间的人不喜。
只有我知道，您其实疲累于天蓬的纠缠。
于是我偷偷篡改了司命薄，天蓬转世人间成了他最厌恶的猪。
为保我一命，您将我流放人间。
其实我知道的，我回不去了。
回去是死路一条。
可我想您啊，我真的很想见见你，想到这份感情扭曲成病，我不惜重新走上万劫不复的道路，于深渊挣扎行走。
只要……能够见您一面啊。
我什么都可以舍去。
没有玉兔在您身边，您会不会更孤单，更寂寞？
他们只因您是仙子，对您恭敬，他们根本不懂得您真正需要什么。
只有我知道……只有我。
如果能够死在您手上，您一定会记得我吧。
——真好。
望舒带着玉兔离开了。
我全程沉默着，这种情况下我似乎插不上话。
嫦娥看向我，声线温柔：“你就是女儿国国君么？”
“……是。”我对上她姣姣美目，竟然有些紧张。
“你阻止了玉兔，保护了唐僧，功不可没。”她微笑着说，“你可有所求？”
所求？
我下意识看了看唐僧。
此所求，不可求。
“我无所求，只愿女国繁荣昌茂，永世安乐。”
我低眉敛目，心一扯一扯地疼痛，全身似乎都被这种针扎蚁蚀的疼痛弥漫，刚刚被九味真火炙烤的痛楚都不及这万一。
我不断埋头，将唇咬得泛白。
“这是自然。”嫦娥的笑温柔清雅。
二娃的执念是见嫦娥，他做到了。
我的执念，却永远只能是妄想。
第二日一大早，师徒几人就收拾好行李，准备继续西行。
我站在宫门口，维持着面上礼貌的微笑：“不吃过早斋再走？路途遥远，路上不好寻到人家。”
沙僧忙道：“不劳烦殿下了，我们已备好充足的水食。”
孙悟空出奇的沉默，八戒细细理着食物。
唐僧静静地看着我，眸色似有变化，他道：“殿下舍身相救，贫僧没齿难忘，”他抿了抿唇，语气变得坚定，“殿下的心意，恕贫僧不能心领。女儿国很好，殿下……很好。”
我差点哭出来。
我攥紧袖子，转过身，竭力冷静道：“你们赶快走吧，等会儿日头大了，不好赶路。”
声音带着一股明显浓重的鼻音。
身后一阵沉默。
很久后。
我忽然转头看去，四人一马渐行渐远，背影被初晖拉得很长，似要漫过宫门。
我蹲下身来，双手抱臂，死死地盯着前方，泣不成声。
渐渐地，前方只剩下一个小黑点，任凭我怎样努力，我再也见不到那个如松竹清雅挺直的背影了。
唐僧……
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我从来没有遇见过你。
可是，我还是想说。
再见。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结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