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君至》施庸

35、前尘往事

　　屋子中弥漫着悠悠的迷香，是依依为他点的安神香。
　　袅袅升起的轻烟中，沈棠沉沉睡去。
　　梦里，是断断续续的记忆
　　那时的沈棠刚刚成战神，急于做出惊天动地的事来吸引沈逸堂，让他知道自己并不弱小，自己也可以是他的骄傲。所以天帝任命他擒拿反抗起义的魔君时，他毫不犹豫的接受。而且为了证明自己，下手也是无所怜惜。
　　可是当天帝宣布斩杀魔君时，他才觉得不对劲。那时的叶定寒一身铁甲，他满脸是血，一字一句的质问：“沈棠！你自傲为神，却做着魔的事！你们神才是最残忍最虚伪！”
　　这话如当头一棒，他这才清醒过来。环视周围，战火纷飞，到处是尸体，这些……都是他做的？他一时怔在原地，手中的剑滴着的血则告诉了答案。天帝看到了沈棠的犹豫，眸光流转，即刻下令让其他神君捉拿了伤痕累累的魔君及王后。既已经擒了王，其他小兵小将自然不成威胁。
　　天帝尽兴而归，沈棠回望，叶定寒支撑着受伤的身子，铁甲映着火光，仿佛将他燃烧起来。一回天界，天帝给他举行了盛大的庆功宴，沈棠一眼望去。他没来。
　　此外天帝还宣布几日后就处决魔君夫妇，以绝后患，天帝笑得开怀，在沈棠看来却那样残忍，他无比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做错了。
　　“陛下，魔君他……”不知怎的，沈棠开了口。
　　“怎么？”天帝的笑容瞬间消失，低声道，“沈卿可是要替魔族说话？”
　　“……”
　　众宾客见这渐渐僵硬起来的气氛，一时都噤了声。
　　“沈卿啊……你到底是太年轻，会心软。这魔族乃六界最狡猾凶狠，不杀了魔君，始终会是祸患啊。等你真正看清他们的面目，便不会这么想了。”天帝顿了顿，重新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而且我平生最恨魔族，所以自然也不想天界有人与之为伍，或替他们求情。明白了吗沈卿。沈爱卿，我很看好你，你莫要让我失望啊。”
　　沈棠没有说话，只是蓦然觉得，眼前的笑着的天帝，举杯的众人的面孔都模糊起来。他起身暗自离开。不知不觉走到了天牢，踌躇一会，还是迈步进入。一路向深处走，连个守卫都没有，想来是参加宴会去了。
　　牢中的魔君和王后见到沈棠并没有很惊讶，只是握紧了对方的手，平静的问：“到了行刑的时候了？”沈棠惊讶于他们的平静，被他们这么一问反而慌张，“还没……”
　　两人见沈棠慌张的表情，轻轻的笑了，仿佛他们不是在牢中被囚，而是在某个闲适的地方，与他人随意的聊天，与抓捕他们的人聊天！
　　“你们怎么……这么冷静？”
　　“成王败寇，我们在决定战斗时就以想到了这个结局。”魔君缓缓道，一双漆黑的眸子里满是岁月沉淀的平稳。这似乎和他印象中的魔族不一样。
　　“那……为什么要挑起战争？”
　　“是世道逼我们反。众生对魔族的偏见愈来愈深，常年以往魔族被不断剿杀，或者逼到荒原终年隐匿。而这一切都是由你们的陛下所为。他散播的言论与所作所为，已经深深迫害了魔族，所以我们反抗，是想为自己的种族证明清白。同时要获得我们应得的权利，但……”
　　但他出现了，沈棠沉默，原来他做错了这么多。他以为的正与邪，原来如此荒谬不堪。
　　“吱嘎——”
　　牢笼的门被打开，沈棠立在门边，微垂着眼，魔君与王后瞪大了眼，顿时明白了他的用意，两人对视一眼。
　　“我们不走。”
　　什么？不走？沈棠诧异的看着面前的两人。
　　魔君摇头道：“我们走不了的。即使逃走了，遭殃的将会是所有的魔族。现在的魔族还太弱小，根本毫无反击之力，我们不能这么自私。”
　　“可你们死了并没有什么意义。”
　　“会有的。我们的死能使天帝放心，没了后患，魔族就能保全；同时我们的死或许能使四分五裂的魔族聚集起来，继续为我们的种族战斗。”魔君道，又看了看沈棠，竟然微笑着说：“看你的年纪也不过是个刚长大的孩子呢，就修到了战神，真是年少有为。”王后也笑着点头，眼中带着慈祥。
　　不知怎的，使沈棠想到了自己的父母，心中竟久违的升起酸涩愧疚感。
　　“不知……可否请你帮我们一个忙呢？”王后突然轻轻道。
　　“你说，我一定尽力而为。”
　　“我与顾郎有个孩子，他很乖，”提到自己的孩子，王后如同所有母亲一般，神色变得柔和，“他在这几日的战乱中走丢了，你……可不可以帮我找到他，护他周全。”
　　沈棠点头，心中复杂万千，为什么会相信他呢？把他们唯一的孩子托付于他？他刚要问，外面传来脚步声和喧闹声，“这酒真是好啊！”“哈哈难得抓到魔君，这战神还真是强啊！”“那当然，不过刚刚我怎么没见到他，还准备敬他一杯呢！”“你以为战神是你想见就见的啊！”
　　沈棠朝两人一颔首，转身离开，只听到王后轻柔的一声，“谢谢你。”心瞬间收缩在一团，明明该恨他的，为什么要向他道谢啊。沈棠无比狼狈的想。
　　处决那天，魔君与王后牵着手，无所畏惧的共同赴死，一时也引起轰动。当他们倒下的那一刻，沈棠就下定决心要用这一生来弥补他的过错，来赎罪。他不断去搜寻那个流落的孩子，一次次无功而返，又一次次寻找。
　　在一个荒凉之地，看到那双墨黑的眼睛的那一刻，他就知道那就是他要找的的孩子。那孩子瘦弱不堪，气息奄奄的模样瞬间刺痛了他的心。抱着那个孩子，从此回了天界亲自抚养。那孩子一天天长大，沉默内敛的性子像极了他父亲，那个死在天界的魔君。
　　有时他甚至害怕面对这个孩子，尤其是他看到自己时那灿若繁星的乌黑的眸子，仿佛自己是他唯一的光亮。他一声声的“师傅”，他看着自己时的温暖笑容，总能轻易的勾起自己惭愧之情，与犯下的罪。
　　终于他知道了真相，恨上了自己，就像自己担心的那样。这仇恨蒙蔽了他，那个对自己笑着的少年终是一脸憎恨的说：“你杀我父母与族人，我恨你入骨！”
　　“我要你这一辈子都别想忘了我！”
　　沈棠猛的惊醒，全身已是大汗淋漓。
　　顾北庭你做到了，我恐怕余生都不会忘了你。沈棠这样想着，突然在窗外隐隐约约听到了争吵声。
　　他穿了衣出门一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