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君至》施庸

33、骗子

　　“喂，他早走啦！眼睛都要望穿了……”
　　一个少年的声音在空旷的牢中响起。
　　“我知道。”顾北庭仍是默默注视着沈棠离去的方向。
　　他无比清楚的知道，那个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
　　静默了几秒，少年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些气急败坏。
　　“你！你怎么一点也不吃惊啊？你怎么不问问，为什么我会附身在你身上啊？还是……你早就知道了！”
　　“嗯。”
　　“什么时候知道的？”
　　“石阵前你助我离开时。”
　　“原来你早就发现了！那……任昊那厮问你剑的下处时你怎么不说？”
　　“他急切想知道，多半是想销毁你。”顾北庭静了一会，道：“既然你说自己不是祸害，我就不必要这么做。”
　　“我说你就信啊，”黑影渐渐现出大概的轮廓，做出叉腰的动作，“顾北庭，我正式的问你，考虑一下做往生剑的主人怎么样？”
　　“有了往生剑，你就天下无敌了啊！自然……刚刚那个人你也可以到手！”黑影继续循循善诱。
　　“不了。”
　　黑影闻言渐渐消失。
　　这就是最好的结局：我死他生，少了一个多年拖累他的魔族后裔，他能无所顾忌的生活下去。而自己也能一死了之，不再在对族人与父母的愧疚与对他的爱慕中矛盾痛苦。
　　这一切的和谐，就只要牺牲一个顾北庭而已。
　　另一边，剑灵郁闷得要死。
　　什么？为什么又拒绝我啊？给你脸了是不是，几次三番拒绝我！再跟你这朽木讲话我就不是剑，是贱！
　　正这样想着，顾北庭突然道：“我既是将死之人，还是请你早日离开吧。”
　　我不，我就不！剑灵翻了个并不存在的白眼，我就要跟着你。
　　而且，谁说你将死呢，剑灵绕有趣味的想。

　　距离行刑的日子一天天靠近，牢中却是冷冷清清。
　　没有人再来，虽是早就料到的场景，顾北庭心中还是升起一股凄凉，也对，在世人眼中他是万恶不赦的盗贼恶徒，在沈棠眼中他是毫无良心以下犯上的混蛋败类。
　　被人押送着一步步走向大庭时，不管铁链拖在地上发出的刺耳声，也不管周围人的指点议论声，顾北庭面色平静的目不直视的向前走着。那一派淡然的气质，让人绝对想不到他是一个罪人，正一步步赴死。
　　只是顾北庭没想到，在这条路的尽头，站着的不只是天帝任昊，还有沈棠。泰然的站在大殿中央，眼却不由自主的望着那一袭白衫。
　　“顾北庭，这几天你可有所悔改。你还有机会。”任昊坐在正中央，满是威严的问道。
　　“我……”顾北庭张了张嘴。
　　“参见陛下。”一声略带张扬的声从不远处传来，众人望去，不禁都噤了声。
　　顾北庭也扭头看去，是叶定寒。
　　任昊看着叶定寒，又瞥了一眼他身后的军队，顿时冷了脸，“叶将军不请自来，是有何事？”
　　叶定寒看了眼顾北庭，暗自唏嘘，这小子这回是吃够苦头了吧。于是扬起一抹不恭的笑：“抱歉打扰你们，但这人是……我的朋友，我得带走。”本来叶定寒是要说出顾北庭的真实身份的，但刚刚与沈棠对视一眼后，却不知不觉改了口。
　　他在沈棠眼中看到了懊恼，怕破坏了什么事情的懊恼。不知怎的，他觉得沈棠似乎有话和他说。
　　像是为了要证实他的想法似的，沈棠上前一步道：“天界的事，还请魔界之人不要插手。”
　　叶定寒嗤笑一声，满满的嘲讽，沈棠在搞什么鬼，顾北庭的身份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还跟他装蒜？叶定寒正要质问出声，沈棠却像是怕他说出什么似的迅速出手攻击。
　　正好想跟你一战很久了！叶定寒也毫不犹豫的反击。两人愈打愈烈，到最后已经激烈到升至半空中交战。众人都在下面观战着。
　　顾北庭看着这一切，隐隐觉得，今天的师傅有写急躁和奇怪。
　　交手过程中，叶定寒明显发现，沈棠……似是弱了不少，完全没了当年诛杀魔族的气魄与战斗力，不禁嘲笑“沈棠你如今就这么点本事么？”说完又加强了攻击力度，沈棠早已不堪抵挡受了几掌，顿时口吐鲜血。
　　叶定寒却并不手软，所有的仇就在今日全报了吧！就在最后一击时，他听到一声嘶吼。
　　“叶定寒你敢！”
　　叶定寒低头去看青筋暴起的顾北庭，这小子还没吸取教训么，既然还想着维护沈棠！
　　趁着这愣神的空挡，沈棠一个飞身靠近叶定寒，就在叶定寒以为自己会被攻击时，迎来的只是轻轻一掌。霎时间，叶定寒脑内接入了许多画面。
　　接着众人就看见沈棠叶定寒双双降落在大殿中，沈棠因为灵力耗尽的缘故，身形一个不稳，差点跌倒。
　　“阿棠！”
　　钟迟明急忙跑过来扶住沈棠，后者只是摆摆手，缓缓站直了身，对任昊道：“陛下继续吧。”
　　叶定寒神色凝重的站在一旁，竟没有再阻止。只是走到顾北庭面前时微停了一下，又走步离开。
　　众人看着就这样离去的叶定寒与魔族大军，实在是搞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不仅是其他人，虞欢也是疑惑不已，回魔界的途中忍不住问：“我们不救大人了？”叶定寒神秘道：“自然有人救，而且还可以让魔君大人有所成长，这样的好事，我们为什么要阻止？”

　　魔军走后，一切又恢复了秩序。
　　任昊继续问道：“你可还有话讲？”
　　顾北庭依旧目不转睛的注视着白色的背影，“无。”
　　“既然如此，那就执行吧。”然后又一副看好戏的模样，道“如沈爱卿所愿，由你来宣布罪条，并任你……处置。”
　　师傅所愿？看来是恨透了我，所以要亲自动手么。顾北庭依旧平静的等候着死亡的来临。
　　“逆徒顾北庭，犯罪有三。”
　　—— 北庭，你是个好孩子。
　　“盗禁物，攻击天兵，勾结邪恶种族魔族。”
　　——北庭，所有种族都是平等的。
　　“顾北庭，你可知罪？”
　　沈棠当年的话与现在的话重合起来，穿插着在脑海响起，面前浮现起过去的种种，最终都与现在的沈棠重合，到现在顾北庭才悲哀的发现，他以为自己懂得，但其实他一点都不了解，不了解现在他面前的沈棠。
　　“顾北庭，知罪。”
　　我的原罪，不就是你么？我的爱情，就是我最大的过错。
　　沈棠走近顾北庭，在这期间，顾北庭还是直直的看着沈棠，仿佛要把他的模样刻进自己脑海里。沈棠伸出手，毫不手软的废除了顾北庭的灵力。
　　随着灵力消失的那一刻，顾北庭瞬间感到一股疼到骨髓里的痛苦，仿佛骨头都被震
　　碎了似的，纵使顾北庭咬牙，痛苦的声音还是从喉咙里发出，低哑而又撕心裂肺，在场的人无不感到心惊。
　　而沈棠只是转了身，道：“流放荒原。”
　　周围的人听了唏嘘不已，这沈棠可是真狠啊，没了灵力的仙就是如同凡人一般，若要送到荒原去，不是被活活饿死渴死，就是被那里频繁的风沙给埋没掉，总之，必死无疑。
　　显然，天帝任昊对这个决定高兴不已，便道：“那实行吧。”
　　顾北庭已经疼到毫无力气，只能任凭着其他人控制。这时，他突然听见沈棠道：“我希望，你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北庭，我不会离开你。
　　顾北庭难以置信的睁大了眼，颤抖着声：“师傅你以前不是这样说的，……这……不是你的真心话……对不对？”
　　“这是我，真心希望的。”
　　沈棠背对着他，一字一句道。
　　闻言，顾北庭一直以来平静的脸终于有了重大的变化，逐渐变得疯狂，仿佛所有的信仰在这一刻崩塌，他用尽所有力气挣扎起来，像牢笼中绝望的撕扯自己羽毛的鸟。
　　“师傅你骗我！你骗我！你说过的……你以前……你以前不是这样说的！骗子……沈棠！你这个骗子！”
　　那绝望而撕心裂肺的叫喊久久回响在大殿，而那白色削瘦的身影也久久伫立在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