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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

  •   我是无格。
      是父君最宠爱的孩子,而今天他要立我为魔族第一位女君,这大喜的日子娘亲给我送来了一套月白色对襟长衫,闻起来有淡淡山茶香。
      时隔好几个百年,娘亲第一次给我梳妆。铜镜里娘亲容颜依旧,眼角的血色月牙一如当年摄人心魄。我姐姐阿浣眼角有两个,也像娘亲的一样,可我却没有。儿时娘亲安慰我待我化成人形,我眼角的月牙绝对是几个孩子里最漂亮的。
      可直到今日,我修成人形两百年,拿的起破天斧,可跟父君大战二十回合尽管依旧是我输,我依旧没成为娘亲口中的漂亮孩子。只有阿浣,只有阿浣有娘亲的绝色,有娘亲抚琴时的温婉。我只会打杀,终日与几位叔叔切磋,只为有朝一日能成为魔族里第一位女将军。
      娘亲给我束发时欲言又止,我甚觉奇怪却没有多问,随着年岁增长我越发不爱与人亲近,长老们都说我克手足,我的几个哥哥打小就不同我玩耍,几百年来我过得很是孤独,只有父君疼爱我,拿我当宝贝,上天入地都要带我在身边,听我同他讲我又打哭了哪个长老的孙孙。
      待娘亲给我描上了眉眼,转角刚出殿门,我就闻到了一股淡淡海棠香,不用回头我就知道自是我那位姐姐来了。我拿了胭脂在手中把玩,一套赤金色罗裙就摆在我面前,上面坠着我最喜欢的血莲,细细一看竟是活物,还有小花精在花中打盹。看着密密麻麻又顺贴的针脚,自然是阿浣的绣工,我爱不释手的样子惹得她发笑,眉眼弯弯的样子比平日里更明艳动人,也难怪天上的神仙公子近日老往落云山跑。
      “娘亲给你做这套衣服虽说裁的是每日最亮时的月光,但这么大喜的日子终归素了些。我前些日子看父君池子里的血莲开的正好便采了些给你做了套袍裙,你看看喜不喜欢。”
      我自然十分喜欢,当下便穿上给阿浣看,阿浣上下打量我一眼,伸手在我眼角点了颗朱砂痣,再一看确实比刚才喜庆了不少。待阿浣觉得满意了才赶回去布置宴席,我看她匆匆忙忙的背影想着阿浣若是嫁人了,就给我终日忙活心中对阿浣更是百般不舍。
      魔族自古就有规矩:凡是拿的起破天斧的人才有资格做储君。父君孩子众多只有我同大哥拿的动这斧子,但念着父君正直风华正茂,便先让我站着这未来君位。只可惜,并不是所有人都懂我和父君的本意。

      立位大典宴请了八方仙魔,台下热闹得很,不时有仙鹤和黑鹰比翼双飞。待我从天而降时,众人却忽的没了声响,只有父君愣了愣神后仰天大笑。“不愧是我无极之女!本君今日甚是开心啊!”我还不知是什么意思,就见那白衣白衫的神仙们拍桌大骂,更有甚着祭出了法器,刹那间五光十色,落云山的山头都换了换天。
      我呆了一呆父君冲我笑了一笑便安心不少,下了云头站在他身旁,只这一站便在那群白生生的仙人里找到了一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人,我的姐姐阿浣,平日里最厌喧闹的喜静性子,如今竟站在众仙人中间,冷冷地看着,噙着一抹我从未见过的冷笑。那时,我突然想起了父君曾经对我说过的一句话,他说:“无格,生而为王的妖没有一个是手软的,若有一分性命之忧,他日必加倍奉还。你,可懂?”
      那时我自然不懂,只是不明不白地点头。父君的背影映着落云山头的月辉云雾竟没有平日里的高大。如今,却忽得明了。父君所说的性命之忧,必定是今日的剑拔弩张,以及往后手足相残的余生。倘若我有一分性命之忧,不,是半分,他定会加倍奉还。想到这,我最后残存的一丝怯懦也消失的了无踪迹。伸手召出了双生剑,准备会会这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仙人。我召剑的那一瞬间,对面众人纷纷亮出了各家法器,一个白面书生样的星君竟举出了一个砚台,浇了一旁武官一头上好的臭墨,场面甚是有趣。
      我自由性格孤僻,见了这场面不过是轻轻笑一下,父君便不同了,他是一定要笑到前仰后俯笑出眼泪来才算完。于是,这落云山里处处都回荡着父君响亮的笑声。犹如魔音灌耳,催的那白衣白袍的仙人们脸阵阵发红。为首的一山羊胡老头恼羞成怒地向后击了一掌,刚举砚台的小神仙只一声惨叫,便化为一粒光点,最后直直上了九霄。这在凡间,便是死了。
      自上古以来,仙魔地位变有高低之分。神仙死后会化作一粒星宿,位居九霄,受八方朝拜享天地瑞泽。而妖魔死后只会化为荧光万点成为魔界的天空、河流、草木、山石。永世不得轮回,死了便是死了。所以别看那老妖们个个活得万千个年头听起来很吓人,却是一个比一个惜命,巴不得活到天荒地老去。于是放眼望去,除了王室的人死死伤伤,新旧更替。魔界太平的很,哪里需要神仙调度?
      父君笑够了,用手摸摸我的头顶说:“无格,看到了吧?神仙也有如我们魔族血性的人,待会儿你可要好好讨教,万万不可丢了我魔族的脸面。”看着父君依旧俊朗到看不出丝毫老态的脸,再看看那苍苍白发的众为仙家,我不由对天庭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困惑,所以那天上炼丹的是摆设给别人看的吗?一拨拨的仙人里竟没有一个能看的。我边把玩着双生,边打量着面前的这堵“白墙”,这堵散发着七彩琉璃色的人墙,远远瞧着漂亮得紧。奈何我一转身,就听见右耳处凌厉的风声,伴着水滴滴落的清脆声响,大概是哪个擅用剑的仙人,用的还是上好的月白玉,着实有趣。我还真想看看这传闻中软如玉泥硬如磐石的月白玉,能不能斩断我这千锤百炼用万万人鲜血淬出来的双生剑。听着风声逼近,我反手抓住那人手腕,右手用三层妖力直朝那人面门刺去,这一来二去,两把好剑便撞在一起。霎时间山石震动,我腾空翻了一个跟头,握剑的手臂发麻,胸腔气血翻涌。这人好生厉害!落地抬头间却看到一张精雕细琢的脸,这素来长相难以入眼的神现,哪里来了这么一个绝色?
      他望着我一一动也不动,身上仙力却不减半分,好似我只要一动他就敢取我的性命。我以剑借力准备同他拼命,父君却朝我一摆手,把我送出了那人仙力的范围。“无格还小,来日,来日父君再让你同他一绝死战,今日让父君先来。”说话间便召出了破天斧来,我心中大惊,寻常打斗父君不过拿把配剑应付了事。这人究竟是何来头,竟然父军这般重视?我心中疑惑正巧看见了一个头上总了两只角的小童子边扯了他来问。没成想,我抓来了这个小童子竟是天庭至高无上的天师,刚刚十分血性的白胡子的老头二话不说边给了我一剑,好像我抢了他的宝贝孙子。亏得我躲闪得及时,否则那地上的裂缝就要开在我的肩胛骨了。
      “大胆妖女!我天族天师岂是你能碰的?今日来上古元渊先祖祭日,三界皆衣冠缟素。唯有你这妖女一身红衣违抗天命,究竟还把不把我们天庭放在眼里?”看他气的翘了胡子我才明白,原来热能这群老顽固生气的竟是我的这身罗裙,这身我姐姐一针一线绣给我的罗裙。原来这手足之情,竟是这般田地。我回头找阿浣,惊觉她早已不在那里。而恰恰相反的是,她正襟危坐在娘亲身旁。着娘亲做与我的月白长衫。娘亲眼睛望向我,只一眼,便让我觉着有千万种虫蛇在噬咬我的精魄,痛得很,娘亲也痛的很,带着失望,带着恨。
      我虽然性子骄纵却也不至于不明事理,别向前坐了一揖。“无格惶恐,竟不知犯下这种大罪,一身衣服罢了,无格换了便是,何苦大家兵戈相见,伤了和气。”可惜这种天上的神仙被凡人们供奉的昏了脑子,不知天高。那老头冷哼一声,扯了那小天师往身后藏,嘴上一点不饶人“你们魔族向来不安分,难得今日我天宫战神大驾,就好好教训教训你们这群没有礼数的妖魔。”话里是十二分的胆识,身体却后退的诚恳。我扛着双生,步步逼近,那些虚张声势的神仙个个不动声色地往后退。我只看到两个总角的小天师定定的看着我,那双眼睛是前所未有的清澈灵动。
      我扛着剑不好蹲下,只是居高临下的望着他。“你不怕我?”
      小天师背着手不说话,只把目光投向别处,看着远处天边上打的翻来覆去的两个人,我的父君以及天上的战神。“素闻魔君骁勇善战,今日一见此言不虚。”我只觉好笑,这粉雕玉琢的小娃娃说话也如此老派这天宫当真害人不浅。
      “天师过奖,不过您不该只听说这个,您还应该听见我父君的赤诚忠心,以及我魔界日夜长鸣的祈钟声!你应该看到的是每次动乱牺牲的我魔族万万将士以及我父君亲手交予天君的储君王冠!”我轻声细语却字字珠玑,但仍不能完全表达我心中的怒意、我父君的委屈、我魔族的步步退让。可那小天师只不过淡淡看了我一眼,冷冷的说:“我还看到了你的赤金罗裙、你魔族谋反的狼子野心、昨夜北极之颠的星象异变,不是天灾便是人祸如此看来——”
      只听得天崩地裂的呐喊声自东山泻出,团团煞气冲出东山,那是父君最精锐的部队。他们皆手执兵刃,骑着血红眼睛的各类走兽,向落云山冲来,将这个小小山头围得水泄不通。而最中央难分难解的两团光晕,便是正打斗的父君,以及那天上的神。
      “如此看来,便是人祸了。”那天师看着我,眼睛却已不再是先前那么清澈,好似恍然间换了一个人。我心中暗叫不好却为时已晚,这小天师远没有看上去简单。我向后退上半步,却发现四周竟有结界,怎么这么小的奶娃娃,法力如此深厚?
      “你结了这结界,我虽出不去,外人却进不来,你就不怕我杀了你?”手中双生应声而动,直直向他面门刺去,在半空中又化作利刃万千,遍布周遭。只需我动一动手指保证能将这混账天师捅成筛子,血都不流一滴就让他天宫再多一颗星星。外面的废物仙人看见我召出双生来各个面如土色,更有甚者上前来妄想打破这结界。只可惜,众人皆在意的尊贵天师没有丝毫紧张,只面色如常的看着山顶依旧不可开交的两人,谁也猜不透他的眼睛里餐出了什么天数。
      我谁也不关心,谁也不在乎,我只在乎父君。
      山顶的两抹光晕速度极快不相上下,黑色的那抹是父君很显然处于上风。我开心极了,却在开心中看到了一抹红光,在战神那抹光中转瞬即逝。不知是不是那的缘故,那战神竟翻了盘,瑞泽较之前强大了不止一倍。我向前冲去才想起了这结界,清清冷冷的声音进入双耳时,父君的破天斧直直从天上冲下来,插进了山崖。“你在这里,旁人近不了你的身,你若想活命,便乖乖呆在这里。”
      父君,父君,父君。
      我从没有如此的慌乱,眼睛追寻着父君的光,却只看见父君的瑞泽明明灭灭,而那动用了不知是什么卑鄙手段的上神却耀眼异常,许是心中神识有近血缘的关系,我只听见父君微弱又平静的声音:“无格,此仇莫报。”紧接着电闪雷鸣,地动山摇。父君现了原形,那是我第一次看见父亲的真身,也是最后一次。父君原来是条威风凛凛的黑蛟龙,带着咆哮与怒吼冲向了那抹亮白瑞泽。黑与白、仙与魔,像是要在这一战中分个清楚,可正与邪、善与恶却辩不分明。虽现了真身,却寡不敌众。刚刚天边泻出的那道口子,冲出了比魔界多三倍的天兵。都骑着白马,踏着云来,身披金甲,手持利刃,只消一眼,我便知道这一战,魔族输了。
      输得再没有这么彻底,好好的落云山成了修罗战场,处处断肢残骸。颗颗明星挂上了天,又有万万草木扎了根。我心心念念的父君被人捅了七七四十九刀,八八六十四枪,刀刀致命,枪枪攻心。可父君没喊一句痛,只拼着一口气,将那天上的神烧成了焦炭,却尚未来得及伤他精元,便化作银光万点环绕在整个落云山。在那一刻我宁可不要这座山,不要这座从一出生起父君就送于我的礼物。最终,光点汇聚成一缕细细白烟,钻进了破天斧里。
      这样一来,父君便是死了。
      而那种痛,却生生世世活在我这里。

      我不记得我捶打着结界有多久,那个小小天师却纹丝不动。他只冷冷地看着,冷冷地说:“无格,我在救你。”像是生来就该这样,但我不要这种感觉,父君的孩子从来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我把剑搭在他的脖子上,用我最后残存的理智示意他解开,他叹了口气,连同着结界消散不见。我一个趔趄跌在地上,耳畔是尚未平息的厮杀,我手中,仅有一把双生,但也足够了。
      踏风向上,一剑便穿了那天兵的琵琶骨,在转身时戳在了另一人的心窝,双生在天上转了个圈,数颗人头落地。我一把握住他,冲向了那焦炭状半死不活的神,父君没有做完的我要替他做。有数不清的天兵挡着路,又有数不尽的天兵被我砍了脑袋。原来万千人群里眼中只有一人竟是这般感受,我眼中只有那一人,我只有一个念头,便是刨开他的心窝、便是打碎他的精元、便是杀了他!我记不清挨了多少刀枪,只能感受到带着血的罗裙愈发沉重,愈发鲜红,愈发的罪无可赦。
      终于,我走近了他。
      在我魔族的神坛,躺着一个天上的神。而我的后背还插着刚挨那支箭,放箭的那个天兵被我一刀捅穿了肚子,却强撑着不死,硬是抱着双生不撒手。我俯下身来问他:“为一人拼命值得吗?”他咬紧牙关,满嘴鲜血只挤出来了一个字:“值!”我便松了手,赤手空拳地拾级而上,一步一步地走向那个万万人都拼了命去守护的将死的神。他被父君烧的不成人形,一双眼睛却死死盯着我,看我把手探进他的精元。却忽得一笑,因没了人皮这一笑便是十分骇人,他说:“你杀不了我。”我抓住他的精元,一把扯出来。笑着问:“此话怎讲?”
      “我本就从虚无里来,肉身不过障眼法,你手里的珠子虽不是精元,却足以叫你整个魔族夷为平地。你若不信,大可一试。”说完,那焦炭状的肉身应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衣冠整洁的仙人,站在我面前,上扬着嘴角。
      “夷为平地又如何?若能因此亡了你万万天将死又足惜!”说完我催了法力就要碎了这珠子,却被一袭狂风卷下了神坛。手中珠子不翼而飞,而我身旁也多了一人,一手拎着我,一手扛着刀。看向那混账战神的眼睛有燃烧的火,我一把抱住那人血迹斑斑的胳膊,鼻子发酸。“药伯,你怎把自己弄得这般狼狈?你不是说天上地下没有你打不过的神仙妖魔吗?”
      药伯无奈的对我笑:“丫头,你以为天上就一个战神啊!”对面刚还得意洋洋的战神脸色刷白,“你杀了御风?”药伯笑而不语,放我下来,并伸手召出另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来,只不过那珠子里却困了一个婴儿状的神识,像是睡着了。“老夫不才,杀不了你们这些虚无之将神。只不过略施小计,将他囚起来罢了。不过这囚起来了,也就有形了,有了形神也就有了生死,只需我族魔王一滴血,他便能脱胎换骨,做我魔界至死不渝的将士。你看,如何?”
      台下的神仙皆大惊失色,一幅没见过世面的可怜样。台上的战神却忽得镇定,将药伯上上下下打量了许久,最终却朝药伯做了一揖。“若我没猜错,你原是仙家人,会这换元术的仅一族。”药伯依旧笑而不语,将两颗珠子收了放好。再伸手时,便只有一把墨云剑。“名号,不过是为了别人方便。如今我已不再是仙家人,你也无需留情。天道好轮回,一命换一命。出手吧!”同药伯猎猎作响的衣角不同,那战神不言语,也不出手。只定定的站着,我分明看见他眼里晃了一抹光又瞬得的熄灭了,而他也连同那抹光一起消失了。我急的不行,同药伯讨那珠子准备将他挫骨扬灰。药伯拦下我的手,摇了摇头。“本就虚无,有也无用。无格,此仇必报,不过,不是现在。”
      父君从小便不准我哭,说魔族的君主宁可留干身体里的血也不会掉一滴眼泪。可现如今,听到“此仇必报”这四个字,便是满脸止不住的泪水。药伯拿他满是血污的衣袖给我揩了揩脸,说:“无格,你该登基了。”我转身一望,刚还打杀的天兵已悉数阵亡,魔界天上的星斗亮的分明。而我魔族的勇士也只剩下少数,呆坐在地上,抱着兵器,望着我。而刚大战时不见踪影的长老们突然现了身,一个个衣冠洁净,一个个不怒自威。我那姐姐阿浣不言不语地站在他们身后,眉眼低垂,说不出的安静乖巧,道不完的温婉端庄。而母后为首,领着这群人浩浩荡荡地向我走过来,眼角眉梢尽是冷漠与疏离。原来,真的有人生来就有千万张脸,而陌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哪怕,她是你的至亲,哪怕,她是你的手足。
      可即便如此,我还是要说:
      “无格今日为王,众卿多多指教!”

  •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第一次第一次啊
    欢迎各位多多指出不足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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