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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番外]荒寒时墟 ...

  •   “人间灵气驳杂、妖魔丛生,反正我不去。”昆仑星河落瀑下,雪衣的少年作“大”字状,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架势,像条死鱼一样躺在被星辉浸润的问镜台上。

      问镜台悬在星瀑底下的水潭边,一半没入水中,另一半则露在岸边。

      此处是昆仑禁地中的禁地,罕有人迹,即便是天域的正神,也不可随意涉足。

      少年的真身是沉在星河落瀑底下的溯世镜。

      长久以来孤独地睡在昆仑的星瀑底下,极少现世。

      只有与把他从星河里打捞起来的神仙缔结契约后,才能化出形体,以人形行走世间。

      少年在岸边滚来滚去时,身前不远的冰凉星河里坐着个红衣的青年,此刻正垂着眸子想事。

      “我才不想去人间沾染是非,还是在这里等你吧。”少年撒够了娇,趴在地上,楞楞地看着红衣的青年,道:“你刚从那个地方苏醒,对神界的一切还不熟悉,我先去打点着,让那些个后辈小神知道你的消息。”

      青年闻言抬起眸子,淡淡地看向雪衣少年。

      少年跟他说话的语气不算好,但并不生分,像是家里在闹别扭的小孩。

      青年只是极轻地笑了笑。“也行。”仿佛并不在意雪衣少年的拒绝。

      他额间描着一枚熠熠如火的赤色战戟印记,轻笑之时,柔化了周身令人生畏的威严与冷酷。

      赤戟印记映衬下,那双狭长冷清的眸子也染上了一丝温情。

      雪衣少年眼角余光扫到了这丝难得的温情,心底直犯嘀咕:这次见到的神帝、确实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虽然以前就见过三四面。

      具体哪里不一样,少年却说不上来。溯世镜能参透三界内的一切事物,但眼前这位神帝超脱三界,并不属于这方天地。

      神帝沉眠的时墟里没有时空的变化,万事万物在时墟之中都是永恒的。

      按理来说,就算神帝在其中再待上百万年,除了对三界生灵而言的年龄越来越大,其他的方面根本不该有改变。

      溯世镜心说:难道在我不知道的时候,神帝遇到变故了?

      少年又在问镜台上滚了一圈,勉强凑到神帝身旁,好奇地道:“话说回来,你为何离开时墟,居然还想着去人间走一趟?你以前明明最讨厌那地方了。”

      神帝疑惑地瞟了少年一眼,“我何时说过讨厌凡尘?”

      溯世镜嘿嘿一笑,反问道:“不讨厌?”

      “我见到了一个生灵。”神帝摇头,他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醒了什么似的,“在鸿蒙之梦里,他进入了时墟。”

      “哟呵?”自家这位神帝居然还会扯谎吗?镜子可不信。

      时墟是什么地方,天域最强的神明也不敢轻易涉足,传说唯有创世神级别的太神能够步入时墟,别的生灵根本不可能涉入其中。

      眼前这位时间神帝是其一,轮回帝主是其一,其他的存在,溯世镜完全没听过。

      “他是你现在的镇主。”神帝接着说。

      “啊?”少年一个鲤鱼打挺翘起来,淡定不下去了。

      “我现在能化形难道不是因为你走出了时墟吗?自从轮回帝主消逝,我便再没有与谁缔结过契约。”

      神帝笑了笑,“有意思。”

      那个生灵能够逆着时流,在鸿蒙之梦中与他相遇,又能引动时墟的封印唤醒他,还能在溯世镜无知无觉的情况下缔结契约,不简单。

      “我靠、他不会是传说中的天命之子吧!老子可是最强神器之一啊,太没有排面了吧!镇主居然在人间,随随便便就缔结契约了?知道我第一任镇主是谁吗?”溯世镜受到了惊吓。

      “至少......是我的天命。”神帝十分淡然地说出了这句话,“我喜欢他。”

      “您老知道啥是喜欢么?”溯世镜石化当场。这位神帝是他的创造者,跟他的第一位镇主轮回帝主乃是挚友。

      创世之初的神祇,心怀天地、慈悯苍生,却没有情爱。

      “那个......神帝,您要不回时墟里再睡个千把万年,我觉得你现在脑子有点不太好使。咱都是寿元数以百万计的老家伙了,不兴情情爱爱那一套,您要真缺消遣娱乐,改天让小辈们送十个八个妙女子到您床上。这么几十万年下来,定然憋坏了。”

      红衣神帝眸光骤然变冷,“胡闹!”

      “那......妙男子也成。您好这口啊?”溯世镜嘀咕,“人间的东西多脏啊!”

      神体若是沾染业障,会损及修为与神魂。

      以这位神帝的身份和实力,自是不必担心受损,但溯世镜就是觉得心里膈应得慌,这些年里因为红尘业障而疯魔的神仙可不是一个两个。

      就连至高无上的上古十二神脉,都有两支选择堕天,去魔界称王称霸了。

      “天域只是三界之一,且是三界里最不重要的一环,何时变得如此狂妄傲慢了?”神帝冷笑,看得出来有些生气了,“宇川便是如此替我等看顾神界的。”

      “可是,众神向来如此啊。钧天帝君哪管得了那么多?”溯世镜回答,想了想又道:“你超脱三界外,自然不会被三界之内的规则束缚。”

      天域高高在上,但到底还是三界的一部分,神明只是长生,而非永生,也过得很挣扎呀。

      神帝笑了一声,没有强求,“我要离开了,既然你不愿去人间,就在这好好守着星河,我会带他回来。”

      镜子后怕地拍着小胸脯,显然是松了一口气:“你有什么非去不可的理由么?”

      按理来说,这个生灵是他镇主,他本该同行。

      神帝想了想,摇头,良久后方道:“他为我在时墟里种下了一株花。”

      “啥?”镜子掏掏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

      如果把三界中流动的时间比喻为汤汤不息的长河,那么时墟里凝固的时间就是永不消融的玄冰。

      流动的河水可以浇灌生命、润泽天地,让缘劫开花结果;凝固的玄冰却永远只能维持着一个状态,什么都做不了,别说种花种草了,就是把神仙丢进去,也会变成雕塑。

      神帝一直待在凝固的时墟中,永远等不来一株花开的时间。

      那少年带着一支枯萎的荆棘,逆溯时间的长河,触动了神帝,他们相遇在鸿蒙之梦里的某一刻。

      额间赤色的战戟印记闪烁着,柔化红衣神帝眼底与生俱来的萧寒与孤寂。

      神帝说:“我想见他,问他究竟是怎样做到的。他挺好,我是真的喜欢。”

      “你以何身份去见他?”

      神帝思虑良久,问:“最亲近的身份是什么?”

      溯世镜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坏笑着支招:“自然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管灵魂,还是□□。”

      “我记下了。”神帝点头。

      溯世镜觉得自家神帝真的像块木头,好像没听懂他的意思,不禁嘱咐起来:“我说......憋了几十万年,你可别饥不择食啊,人间的东西真的脏,千万别什么都招惹。烂桃花多了,红尘业障累身,哪怕是创世的神明也要走向衰败。”

      神帝眯了眯眼,问:“你当他是什么?”

      “妖妃祸水!”少年哼了一声,“我觉着你现在就很像个昏君。早些回来就成,我倒是想尽快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把你迷得神魂颠倒的。”

      “真的么?”神帝很认真地确认,“妖妃祸水?”

      少年哼唧一声,“去吧去吧!”

      神帝从星河中站起,浩瀚神力瞬间蒸干了红衣上的河水。

      他的衣袖舒展,长发如瀑,赤色战戟印记闪烁,俊美清绝的容颜恍若隔世的幻梦。

      目光却凛冽而又直接,穿越时间和世界的屏障。

      溯世镜从问镜台上爬起来,对他行叩拜之礼:“恭送神帝!”

      青年看他一眼。

      溯世镜抬头直视他,他回以一笑,流光四散,下一刻,星河碧水间已没有了那袭红衣。

      ......

      西极远山,废弃的神殿之外。

      十三四岁的少年从溪流源头盛来一盏清水,小心翼翼地捧到殿中残损斑驳的神像跟前。

      桌案上还放了几根鲜花和一条活草鱼。

      草鱼尾巴一甩一甩,分外不甘地吐着泡泡。

      少年把清水放到案上,捡起鲜花修剪,将下枝浸入水中,又给草鱼浇了半捧水。

      他安抚似的道:“马上就好!”

      做完这些,他退回立柱下,躲在褪色的帷帐之后,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桌案。

      草鱼还在吐泡泡,尾巴拍得木板啪啪响。

      过了大概小半个时辰,草鱼不吐泡泡了,尾巴奋力一挣,从案上跳了下来。

      少年一惊,赶紧从帷帐后面跑出来,一把拎起草鱼扔回案上。

      啪哒一声,草鱼又躺了回去,从它身上发出“唉哟”的呻|吟,紧接着就是一个嘶哑的老者嗓音:“老奴的腰!”

      少年甩甩手上的水之后,食指放在唇前,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草鱼吹破了泡泡,又从案上跃下,化为一个六七十的白须老头,躺在地上一个劲儿的叫唤,“小族长,你这法儿不成啊!”

      “嗯?”少年鼓起腮帮子,干净澄澈的眼睛粼粼望来,语气似有不快:“鱼伯......”

      白须老头一个打挺,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少年身前,拱了拱手,道:“咱年年来祭祀,这神殿都破败上万年了,也没见殿中神帝显过灵啊!要我说,咱西极远山自顾自的就好。”

      “走个过场嘛。”少年跑去扶着老者,“这祭祀可是若木一族的传统。既然没用,那咱这便回去了。”

      “况且那九野之上的神帝,必是什么也不缺的,咱这点供奉,他哪能看得上?”鱼伯拍了拍少年的手臂,“潮痕啊,你好好修炼,等你成神了,咱山里犯不着去求那虚无缥缈的时间之神,有你的庇佑就行。”

      少年连声答是,眯眼笑个不停,“也是,天上的神帝哪里会馋你的身子。”

      “说的什么话?”鱼伯一推少年的胳膊,“哪日神帝真要把老奴当供品一口吃了,都怪你!”

      少年嘻嘻哈哈的笑着,“草鱼刺多,他不吃的。再说了,有我保护你呀,我最舍不得鱼伯了。”

      “哎哟哎哟、小族长真让老奴受宠若惊!”鱼伯脸上的每一条皱纹都舒展开了,朝身后的桌案看了一眼,“那花儿和碗?”

      潮痕一步三纵,回到桌案前。

      他取出了碗里的鲜花,然后把里面的水喝去半碗,又放回了桌上。

      鱼伯佯装发怒,“胡闹,神帝哪能喝你喝过的水!”

      “那也要神帝他老人家肯下凡嘛!”少年掐了一朵花,走到鱼伯身边,把花往鱼伯的白发里一簪,道:“走喽走喽、修炼去。”

      出了神殿半塌的大门,迎面就是一个宽阔平坦的湖泊,倾城日光下,看起来就像是一面镜子,映照着青空白日,天穹上飞鸟掠过,亦会留下清晰的倒影。

      潮痕把鱼伯扶到了湖边,老者拍拍他的肩膀,道:“回去的路上小心。”

      “我知道。”少年乖顺地点头。

      “这殿堂老奴守了四千多年,自知时日已无多,余下的时光,都要托付于小族长了。”鱼伯伤感地道,“若是不愿固守这禁地废墟......”

      少年嘴角一咧,露出个安慰的笑,“我会一直留在西极远山中。”

      鱼伯顿了一下才道:“小族长,你还是好好修炼早点登天成神吧。”

      潮痕低着头,看向波光粼粼的湖面,忽然坚定不移地说:“没错,是该飞升成神,我非得到神界把这个时间之神揪出来不可。从来不显灵,还得让我们世代守护这神殿。”

      鱼伯无语,潮痕也不是第一次说这话了。他甩甩袖子,纵身跃进湖里,再次浮起来时已恢复了草鱼的真身。

      鱼伯尾巴泼水,在湖面转着圈,嘱咐道:“小族长下次过来,老奴就不作陪了。”

      少年垂下长长的眼睫毛,有些伤感,“鱼伯。”

      “西极远山便托付给小族长了。”鳞片发白的草鱼说道。

      潮痕笑了笑,问他:“鱼伯,如果我能寻回殿里的神明,可以救你吗?他掌管时间,肯定能让你返老还童的。”

      “小族长。”鱼尾最后在湖面拍起水花,“你还是没理解什么叫时间。你要长大,我们这些老家伙肯定会死去。”

      潮痕看着涟漪消散,湖面归于平静,始终沉默不语。

      他站了很久,转身跑进神殿里,抬起桌案上的碗又喝了一口。

      “你存在吗?在哪里?”

      潮痕试探了又喝了一口,看着剩下的小半碗水,手一翻,尽数倾倒在碎裂的地砖上。

      “下次我带酒过来。”潮痕说完便把碗扔回了案上,并取走了供奉的花。

      他走出神殿,沿着旁边蜿蜒曲折的溪流逆溯而上。

      溪水映彻残阳,化为赤色的长练,向青山深处铺展而去。

      今晨下了雨,草木的叶子都被洗得发亮,垂悬的水珠比星星还耀眼。

      潮痕挽着裤脚和长袖,踩着滑溜溜的鹅卵石走向溪水的源头。

      ......

      溪水的源头是一个三丈见方的小潭,青石为底,幽澈空明、清可见底。

      潮痕到了以后就坐在潭边石头上,半身衣袍浸在透明的潭水里。

      水中一抹绯红色,依稀辨得出混沌人形。

      潮痕手上捏了朵被扯烂了一半的花,百无聊赖地数着身后更漏水滴的空响。

      “你知道掌管时间的神帝吗?就是创造了我们西极远山的那位。”潮痕把剩下的半朵花也扯烂,扔到一旁的湿地上。

      他的声音有些难过:“我很想知道,为什么他从来不出现。”

      水中绯红的色彩晃了晃,水波粼粼,聚成一句话,“你想见他。”

      潮痕点点头,“鱼伯快死了。妖族如果死了,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水纹轻轻一换,现出二字:“轮回。”

      潮痕摇头。

      “妖族生来没有命魂,要夺天地造化,登天成神,魂魄才有资格进入三界轮回。既是天道不容的存在,人人得而诛之,怎么跟世人争。”

      潮痕忽然笑了一笑,全身浸入潭水里,搅乱了水面绯红的倒影。

      过了许久,他从水里浮起来,黑发粘在秀气的脸颊上,眸子苍凉如天星,轻轻说:“人间、人间,听起来真悲哀,仿佛只有人类才配活在这片天地间。”

      水波摇曳,浮现一句:“天域亦然。神界,说得好似天穹只为了神灵而存在。”

      潮痕擦了擦脸上水,看着水纹道:“溯溪,你就是为此离开神界吗?”

      “我在此,等一朵花开。”水波粼粼汇成此语。

      潮痕瞟了眼自己扔到软泥上的那些碎花,“这次也不是呀,下次我会带别的来。”

      他从小潭中爬起,盯着水里红色的影子看了又看,半晌,忽然问:“你分得出花草树木吗?”

      水面异常平静,除了混沌的红色倒影,什么也没有。

      潮痕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啧啧摇头,“听说凡尘的王公贵族,四肢不勤、五谷不分,原来你们神明在天上待久了,也差不多,不识凡尘草木呢。”

      潭水沉默许久,像是辩解,带着丝莫名的委屈,“睡得有些久,不太清楚。”

      潮痕从水潭里爬起来,拧着袖子上的水,“我得回家了。”

      “何时再来?”潭水上的那行字异常清晰。

      “等下雨。”潮痕转身看着水面的红色的倒影,笑了一声,“你不是只有下雨才出现吗?”

      水中倒影迟疑瞬间,整片天地为之一寂。

      潮痕在这短暂的静寂之中垂下眼眸,轻声念起了凡间听来的诗句:“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他说:“溯溪,要不以后你来见我吧。”

      水面静寂下来,许久,潮痕已经转过身了,平静的潭水忽然波动起来,红色的身影几欲打破镜像,化虚而出。

      ......

      西极远山是独立三界之外的异度空间,灵气充沛,生活着无数妖族,这其中,又以若木一族为尊。

      潮痕是若木族里修为最强的妖怪,虽然年轻,却已是将要登天成神的高手。

      闭关出来,潮痕独自去了供奉时间神帝的庙宇里。

      鱼伯已死,再无人照看神庙,荒草覆盖了地面,藤蔓缠满了大殿里的立柱。这里已成了若木族的禁地,唯有潮痕可以涉足。

      神殿前的湖泊周边长满了荆棘,时值早春,开白花,远看去绚烂一片,如同织锦。

      潮痕信手折了一枝开花的荆棘,又盛来一碗水,带到桌案前供上。

      春风和煦,阳光照在身上暖融融的,他握着那枝荆棘在桌案前坐下,抬起碗喝了一口水。

      偶尔,潮痕也会觉得这位神帝很可怜。

      时间神帝在人间没有信徒,唯一的庙宇又在西极远山这样鸟不拉屎的地方,贡品不是花就是水,还得被他喝去一半。

      外头天色尚早,晴空万里,一看就不会下雨的样子。

      还要等一段时间,才能去见他。

      潮痕把桌案清理干净,侧身躺倒下睡觉。遥远的地方传来清越蝉鸣,催眠得紧,他打了个长长的呵欠,闭眼小憩。

      外界烈日当空,草木的影子被变短又拉长,叶子在山风掠过时发出哗哗的声音,宛若澎湃的潮声,厚重的云翳缓缓聚拢,掩住苍蓝的天空。

      最初只是雾岚般飘渺不定的雨丝,掉到地面立刻就消失了。片刻后,瓢泼大雨浇注下来,远山和林海被描上浓墨,在雨幕里失真,变成了朦胧不清的画景。

      潮痕兀自睡得香甜。

      他看到自己捧着那枝荆棘,离开神庙,走到了无疆的雨幕里。云层是乌黑的,山脊擦过天空的地方,透出妖异的红光。

      雨下得这样大,天地却静寂无声。他像往常一样,找到潺湲的溪流,逆流涉水而上。

      雨花开复谢,溅碎在平静的潭水上,模糊了其中的红色倒影。

      和往常不同,潮痕的注意力却不在那虚幻的倒影身上。

      红衣青年垂手而立,静静站在潭边,眉间战戟印记熠熠如火,灼烈之余,被他唇角微扬的笑意柔化了孤傲和杀机。

      潮痕对他伸出手,掌心里是已经半枯萎的荆棘,小白花恹恹地附在上头,活像下半刻就会凋谢。

      青年好似第一次见到潮痕,面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惊讶,却不自觉的伸出手。

      “是它吗?”潮痕问。

      他又问:“你是溯溪?”

      他们中间隔着一泓碧水和万千雨滴,潮痕在等青年的回答,青年却在此时收敛了笑意,淡淡地摇头。

      红衣青年盯着潮痕手里的荆棘,目光分外执着。

      潮痕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心底也在盘算这个家伙是不是溯溪伪装的,就为了骗自己。

      “这个、给你吧。”潮痕晃了晃手里的东西。

      青年不知使了个什么道法,那荆棘眨眼就到了他手上,已恢复了最初繁盛绽放的模样。他合紧手心,掌指被尖锐的刺扎出血来,染上了纯白的花瓣。

      他抬起手掌,似乎在疑惑为何会流血,片刻,他向潮痕望了过来。

      潮痕沉默地紧盯着他。

      他说谢谢。

      潮痕于是道:“想谢我,就来见我罢。”现在他十分笃定,这家伙就是溯溪。

      红衣青年又恢复唇角微扬的模样,还想说些什么。

      就在此时,雨幕里的世界寸寸崩塌,湮灭于无形,泼墨的山水像画卷一样被扯烂,转瞬即化为乌有。

      潮痕睁大了双眼,努力看向青年微张的唇瓣,只解读出了四个字:“时间到了......”

      ......

      雨停那一刻,潮痕苏醒过来。

      他维持睡觉的姿势躺了很久,很清楚方才做了个十分荒诞的梦。

      他一动,目光便落到不远处枯萎的荆棘上,小白花已经焉了,上头沾着一丝鲜红。

      是血。

      他像梦里那样,带着这支荆棘,跋山涉水,去往平静的水潭。

      梦与现实还是不一样的。

      这一次,潮痕既没有见到水中倒影,更没有见到红衣的青年。

      他脱下外袍,正打算去水里游一圈冷静下来,一双温热的手忽然覆住他的双眼。

      “时间到了。”

      潮痕听到身后的人轻声说。

      时间无形无相,亦无心。
      掌管时间的神帝,最是无情。

      潮痕没急着转身,慢慢放下紧张的双手,“溯溪,你来见我了?”

      身后的人缓缓开口:“从前我不知道时间有什么意义。”

      “现在呢?”潮痕很好奇。

      “我在飘渺虚无的鸿蒙里,遇到了一个少年。”溯溪笑了笑,放开潮痕,等少年转身看他。

      此刻,过去、现在、未来,交织为一体。

      终有一日,终有一人。

      溯溪笑道:“他就是时间的意义。”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番外]荒寒时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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