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赠我年华以歌》南柯郡主

5、05 是谁躲进记忆的核

　　苏家二小姐害怕十倍的违约金吗？当然不！

　　但苏清扬早不再要家里的钱了，只好被何思远拐上贼船——那可真是艘“贼船”啊。何思远调来一艘游轮，带着她朝外海驶去。每天，苏清扬都认真拍摄，但何思远总是挑剔。

　　他对她的作品不住摇头：“这些取镜和角度又阴暗又压抑，好像随时会有一只大白鲨从浪里窜出来似的——清扬，这可不是你的范儿啊。”

　　“如果不是被你掐着，我根本不会出海。”苏清扬干脆地说：“镜头就是我的眼睛。我不喜欢海，波浪后面只有未知和危险。”

　　“可以前你很喜欢海。我记得你告诉过我，海底有善唱的精灵，浪花为伴、海鸟为引，凡人若是有缘听到它们的歌声就会心想事成。”他说。

　　“那不过是孩子的幻想罢了。”她有些忧郁：“思远，我早已不再相信，也早已不敢触碰海洋。”

　　“可我相信。并且，我希望你也相信。”

　　跟随海鸟就能找到漫游在海底的精灵？或许何思远是真相信这个传说。一连三个月，游轮都追着迁徙的鸟群；而何思远就常站在甲板上，朝空中抛洒面包屑。

　　船上的人都把这事当笑谈，苏清扬却笑不起来——她不止一次地瞧见何思远在深夜还朝大海眺望。灯光下，他明亮的身影仿佛漂浮在夜空中一般。在之后的岁月，苏清扬每当回想起这个画面，总不能确定那是否真实。但何思远孤单的影子却钉子般真切地敲进她心，令它疼痛不已，久久无法痊愈。

　　窥伺的游戏一直持续到第九十天。夜里，苏清扬悄悄来到甲板却不见何思远。她仓惶奔到栏杆前往下望，身后有人说：“我再怎样也不会跳海吧？在这。”

　　何思远从船舱的阴影中走出促狭地笑：“果然是你，清扬。你一连好几天跟踪我，是放心不下？”

　　“切，跟踪你？我明明是要完成你交给我的任务，来拍夜景的！”

　　“任务？嗯，明天三个月就满了。清扬，我们会分开吗？”

　　苏清扬转过头。他们要分开了，她一直逃避与他相见，但其实她更舍不得与他离别。他还在看她，她知道他在等着自己的回答。可她却胆怯得不敢应他。

　　海面浮动层层暗影，她听见他又问：“清扬，如果，我真找到了洋底会唱歌的精灵呢？”

　　“思远，那不过是孩子时的傻话。”苏清扬艰难地嚅嗫：“你不要总是记着。”

　　“我不要总是记着？清扬，总放不下过去的，是你吧？”

　　她打了个激灵：“我怎么放不下了？”

　　“你逃走后我找了清婉，她告诉了我一些事。我也找了洛家骐，他说你从不肯让他碰你，他稍一碰你，你的反应就……很激烈。”

　　他的声音非常平静，苏清扬却如同凭空落下一个霹雳。他知悉了她的过往，知悉了所有她不愿被他知晓的不堪和悔恨。她只觉自己赤裸裸地暴露在了他面前，而她宁愿永远从他的生活中消失，也不愿破坏曾经的纯洁美好。

　　“既然都已经知道，为什么还要找我？”她的声音发颤：“你这是笑话我么？”

　　“我没有，清扬。我们再到大海上去一次，你就会发现海洋并没那么可怕。”

　　何思远握住她的手。他的目光让她想起了少年时，纯净得像琉璃一样的天空。她不敢再抬头，因为再多停留片刻，她就要融化在那片目光里了。泪水从她眼中滑落 “不，思远。我害怕。”

　　直到被何思远半拖半抱地拉上小艇来到海面，她还在啜泣。她闭眼搂住双膝，一动不动地将脸埋在胳膊里。何思远从身后紧抱着她：“清扬，在我面前你不用再忍着，你可以尽情哭泣。”

　　他的气息把她笼罩，在一派海风中显得无比温柔。可苏清扬的身子仍是僵硬的。许久，她听到他叹了一声，听起来比她还要伤心：“清扬，究竟要怎样，你才可以不害怕？你听——”

　　远远传来一阵悠长旋律，若隐若现。苏清扬不禁微微睁开眼，泛着银光的海面没一个人影。空旷深远的音符透过水波而来，几乎穿透了她的灵魂——那分明不是出于人间的歌者。她忍不住瞪大眼睛：“是谁？谁在唱歌？”

　　“是海底精灵。”何思远抚过她的面颊，拭去上面的泪水。他的声音仿佛要融进海妖的歌声里：“清扬，我能吻你吗？”

　　苏清扬抬起头，他的目光又阴郁又明朗。他低头向她吻来，她看到雪白的月亮从淡紫的云层中滑了出来，他的吻像一片羽毛似的落在唇上。

　　身子一个哆嗦，苏清扬以为自己又会条件反射地跳起来打他，可她没有。她惊讶地发现自己还是稳稳坐着。原来她所有的胆怯和惊惶是可以在他面前归于消弭的，因为，他是何思远。

　　但确实也有什么不同在她身上发生了，她久锁的心花蕾般瞬间绽放。她的手被他轻轻抚开。他将一枚晶莹的东西放在她掌心，轻吻着她：“精灵的歌声为证。
　　清扬，我们不要再分开了好吗？”

　　苏清扬没有回答，伴着歌声，她蜷在何思远的怀里睡着了。她睡得如此香甜，以至于看到从船舱照进来的阳光，还以为只是做了个美好的梦。但一枚水晶躺在她手里，稍一拨弄，夜里的歌声又传了出来。

　　她回到了游轮，他呢？

　　她清扬赤脚跑到了他的舱房，里面空荡荡的。

　　“何思远呢？”她抓住一个船员问。

　　“何先生？天还没亮，他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