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朋朋不蒸朋》十灰十

7、Chapter 07

　　早晨的市区街道一片萧条景象，路人打着哈欠行走在两旁的行道上，显然嗨了一整晚。精神萎靡的人们在灰蒙蒙的城市内晃荡，好似死城中的行尸走肉。晚上能因碰撞肩膀就大打出手的小事，在此时都不值一提。
　　这座名为“宁安市”的悬浮都市，左邻昭平岛，右邻靖安市，三者都是处于无政-府主义的混乱状态。早期拒绝统权的理想主义者们，想必对此时的混沌局面也没眼看了吧。
　　不过好在以乌托尔州为首，开始呼吁起复苏秩序，宁安市的死亡率才稍有下降。可就是这样地广人稀的悬浮都市，人们还总喜欢堆挤在划分好的区内讨生活，将低生活状态演绎得淋漓尽致。

　　郑朋朋对博野区毫无留恋，开车跨区而过，径直前往视野开阔的郊外，李纳星也在这时拉下车窗。
　　李纳星安静地靠坐，迷惘地眺望车窗外的风景。转秋的凉风灌入车内，吹散途经街区而带上的下水道味，也吹走了他的思绪。他不认为郊外的空气就比区中心的好，也不认为下水道味就很不堪，对他而言只要舒心就好。
　　可这兜风的途中，路边一些广告牌还是勾走了李纳星所有视线。他才舒展开的眉头再次拧起，挺起背就指着外面印有“项兰”二字的广告牌问郑朋朋：“你能解释下吗？”
　　“反正是兜风，既然已经到了就去参观下，就当转换心情。”
　　李纳星没想到她能说得如此义正言辞，愤懑道：“你他妈就是故意带我来这的吧？”
　　“你们李家家大业大，博野区好的郊区不是被你们用来建庄园，就是用来建货物转运的港口，”郑朋朋偏过脑袋，墨镜表面划过冷冽的光，“我就想问问，二少不想回家的话，我们还能往哪跑？”
　　对博野区周边地理不熟的李纳星吃了没文化的亏，一时没法跟她互怼，只好憋屈地告诫:“下次没有我的允许，不要再往这边开。”
　　“是，二少。”郑朋朋收回视线，答应得非常敷衍。

　　博野区周边的郊区有个项兰物运公司转运用的码头，这里每天都会有蒸汽飞艇逗留装载卸货。当他们快要行驶至码头的大门，一艘蒸汽飞艇恰好从上空驶过，汽笛声在辽阔的郊外回荡。蒸汽飞艇庞大体积打下的阴影将车子整个笼罩住，油然而生的压迫感让李纳星不禁往窗外探头。兴许是它方才起升的关系，他能清楚看清飞艇底部龙骨的构造，这比平时远远看去的“小船”更有震撼力。
　　“这已经是旧型的蒸汽飞艇了。现在基本都不会用汽笛来传达指示，不过在货物运输上仍旧有它的一席之地。”郑朋朋见李纳星对蒸汽飞艇感兴趣，便适时地科普几句。
　　李纳星缩回脑袋，瞥了她一眼：“你还真是扫兴。”
　　“没兴趣吗？”
　　“……有是有点。”
　　郑朋朋留他自己闹别扭，车开到大门时就跟门卫请示要进去。

　　门卫是个热情的大婶，在岗位上注意到坐在副驾驶座的李纳星就赶忙从门卫亭里走出来：“哎哟，这不是二少爷嘛，怎么想到来公司里看了，是想好继承家业了吗。哦对了，大少爷正好在里头视察，需要我给您知会声吗？”
　　李纳星不耐烦地听着大婶噼里啪啦一大堆，甚至明显地往郑朋朋那边挪了挪，但听到李泓雅也在这，他惊得瞪大双眼挺直背，赶忙回应：“不用了，我自己去找他就好。”
　　“好嘞，我去给你们升护栏。”
　　趁着门卫往亭子走去，李纳星立即吩咐郑朋朋快开走，他可不想在这种场合见到自家大哥。
　　郑朋朋置若罔闻，当护栏升起后便利落地启动轿车前行。
　　李纳星看着她的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刻意压低声线淡道：“你他妈怎么一点都不听我的话。”
　　“我是你的家教，不是你的仆人，”郑朋朋勾起嘴角，目视前方，“而且郑老师劝你一句，要是不好好学习，可就要继承家业咯。”
　　他眼角抽动两下，不想跟个开车的人吵，双手环胸往车门靠，“你就笑吧，不管成绩怎样，我都不会让你跟臭老头如愿的。”
　　她不予置评，嘴角还挂着那意味不明的笑意。

　　起重机跟底盘车相互配合，将一个个集装箱搬运到符合编号的区域。码头的工人忙着卸货，根本无暇顾及驶入的轿车，权当是哪位来取货的客人。
　　李纳星习以为常地盯着远处堆得高高的集装箱，以及那些停靠在码头的蒸汽飞艇。他对家里的企业没有兴趣，很早就不爱往这边跑了，老爹让他跟着去别个悬浮都市应酬他都是能推就推。不过他对这个码头还是略微了解的，就比如这里之所以叫码头而不是航空港，还得归结于此处的地理位置：从这再行驶十公里，就能到达宁安市的边缘。
　　悬浮都市边缘构造并不稳固，所以项兰公司花费了庞大的资金与漫长的时间才在那建起了自己的港口。港口旁边就是项兰自营的蒸汽飞艇建造厂，能够容纳蒸汽飞艇的车间必然有足够的高度，在那必定能轻而易举鸟瞰废星苍穹。
　　李纳星一时间猜想郑朋朋准是打算把他带到那，毕竟看风景选那肯定不会有错，然后绝对会俯视眼前风光谈论诗词歌赋到人生哲学。看着车渐渐往港口行驶，他为自己能猜到她的想法而暗自得意抖肩，他得想想等会儿怎么损她，跟他玩文艺实在low爆了。

　　车果不其然停在了建造厂的车间外。
　　郑朋朋下了车，都不等她去给这位少爷开门，李纳星就自己一脸兴致盎然地钻出来，屁颠屁颠来到她身边。
　　郑朋朋挑眉，问：“你知道我想给你看什么？”
　　李纳星高傲地昂首，开始摆谱：“那当然，也不看看我李纳星是谁。”
　　“我也不过多说明了，跟我来吧。”她耸耸肩，领先进了车间。
　　他愉快地跟在后面，打着腹稿，设想着等下她吃瘪的表情。

　　两人行云流水地乘上车间电梯，待停稳后就登上了建造中的蒸汽飞艇的甲板。
　　李纳星满头问号，正心想在车间里可看不见外面的风景，就见郑朋朋往飞艇的舱内走。
　　光从蒸汽飞艇的庞大外形，他就深信盲目往里走绝对会迷路，但前面的她却像似知道目的地在哪，步伐自信且毫不犹豫。
　　“你怎么对这里那么熟？”他小声嘟囔。
　　“你父亲带我来过。”她所言不虚，不仅能准确找到控制室，还能轻而易举摁对密码。
　　李纳星兴趣缺缺地冷呵，本来还以为能逗她玩，结果却被带到这么个鬼地方。
　　郑朋朋绕到离投影屏最近的主机，三两下就启动了控制室的主程序，“刚才在外面不是说到汽笛吗，我想给你看看这艘飞艇搭载的最新系统。”
　　“哦。”大失所望的李纳星感觉会是她的额外授课，就冷漠地随意找位置坐下。
　　郑朋朋见李纳星没了在外面时的兴致，稍感奇怪，但还是对他招招手。
　　他嫌弃得直叹气，可还是走向她，不时看着投影屏幕上缓存好后弹出的问题：我的名字？
　　“这艘飞艇还没取名，但系统早就装载完毕，等舱内跟艇外的装修结束就能投入使用了，”郑朋朋兴奋地摘下墨镜，站在主机旁指导他操作，“要不要试着给她取个名字？”
　　李纳星看看主机界面，再看看不远处有整面墙那么大的投影屏，“这样不好吧。”
　　“不用担心，正式启用时会恢复出厂设置的。”
　　他很怀疑地瞅着她，环臂试问：“不会是什么继承权一锤定音的陷阱吧？”
　　郑朋朋坦然地重新戴上墨镜，笑答：“你父亲不傻，现在的你根本没有管理公司的能力。”
　　“啧。”
　　被反将一军的李纳星愤愤地将自己的艺名打上，确定后界面上便出现一个进度条。
　　“‘Nothing’？你还真是丧呢，我觉得你父亲可能会更喜欢‘荣光’之类的名字。”
　　“妈的，让我取名的是你，评头论足的也是你。”

　　李纳星刚怼回去，投影屏幕的进度条就已经加载完成，一个三维虚拟的少女形象立即出现在上面，栗色的长发随着动作摆动，身着一套修身的白色制服。
　　「Hi！我是Nothing！此次旅途的副官，你就是新船长——」虚拟少女欢快地打着招呼，短暂演算期间一道红光扫过李纳星，少女这才叫出他的名字，「李纳星吗？」
　　李纳星望着上面元气的少女，难以置信地转头问郑朋朋：“搞什么，游戏吗？”
　　郑朋朋只是竖起食指抵了下嘴唇，轻声道：“她在等你。”
　　他被这突发状况和近在咫尺的科技惊得没了脾气，蹙眉照做：“对，我就是李纳星。”
　　「噗噗，船长真是年轻，也不知道能不能胜任呢，」虚拟少女夸张地笑着，侧身挥手就将飞艇外画面投影上来，「这就是船外的环境，我们首次出行该去哪呢……啊！不行，我们还不能走，因为Nothing的‘身体’还在维护状态。真是抱歉啊，小船长。」
　　少女委屈又遗憾地挡着飞艇上正在装修的部位，好似自己的身体被毫无遮掩地看到般的羞赧。
　　郑朋朋满意地颔首，“不觉得很有趣吗？由系统来全权控制飞艇的运作，能让技师轻松不少。不对，可能都不需要技师，连你这样对飞艇运作一窍不通的学生都能操作。”
　　李纳星对科技其实很没所谓，但知道科兰德市的某个财团一直在鼓吹科技改变命运，还自发在各个悬浮都市安装信号塔。可惜的是，博野区里大多是不可控的暴徒，信号塔就算建起也会被砸掉，就因为那东西很值钱，所以他对这种时有时无的东西不存在依赖感。如今郑朋朋给他看了这个，他也只是觉得：哦，原来科技已经发展到这种程度了。
　　这个虚拟人物系统八成也是那个财团开发的新品，不过只是用在蒸汽飞艇上，还是有些浪费了。
　　他冷笑着摊手，“有那么便利的系统，投入进生活不是更好？”
　　“根本没有普及的必要，不是谁都能好好运用她。”她推推墨镜，没了继续解说的兴致，转身就把程序关了。
　　“搞什么啊你。”他刚抱怨完，控制室的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
　　李泓雅为首的一行人突然来到了控制室，李纳星一时间尴尬得说不出话。李泓雅看来是事先知道他们的到来，平静地问：“纳星，怎么突然过来也不跟我说一声？我也好找人带着你跟郑小姐好好参观。”
　　“不，我……”
　　“我们只是过来兜风的，二少说这是你们家全新打造的飞艇就带我上来见见世面，”郑朋朋游刃有余地接话，随后看了眼手表，“二少，时候也不早了，我们去吃午餐吧？”
　　“啊哦，我们走吧。”李纳星僵着张脸走在前头。
　　李泓雅礼貌地给他俩让出大门，笑容彬彬有礼。
　　郑朋朋与他擦身而过时，随口致歉：“打扰了。”
　　“怎么会，郑小姐要是还有兴趣，下次我可以带你来好好参观。”李泓雅说着就往李纳星看去，故作严厉地加重语气道，“纳星，爸爸刚同意你返校，不要再逃课了，这次我就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李纳星步伐顿了顿，立即回应：“我知道啦！”

　　出了控制室，李纳星快步走着，巴不得立马离开这令人窒息的舱室。他边走边压低声音质问：“郑朋朋，你干嘛拿我来扯谎，我可不想跟公司有一丝一毫的关系。再说了，我哥比我聪明多了，他说不定比我更对那玩意感兴趣。改天你就跟他，两个人好好在控制室里谈天说地。”
　　“他不在可以了解Nothing的名单里。”
　　“唔哇，不要用这个名字来称呼那玩意，好恶心。”

　　出了车间，李纳星才松了口气，他本想着尽量避免跟老哥碰面，任由郑朋朋在公司里溜达一圈，没想到还是遇上了。他望着远方的天际，很遗憾地说道：“还以为你会带我到车间楼顶去看风景呢，结果就看了那么个鬼玩意。”
　　正要开车门的郑朋朋疑惑道：“我为什么要那么做？”
　　李纳星走到副驾驶座那边，解释道：“就是看着宏大的景色，然后你逼逼些大道理，好彰显些自己高人一等。”
　　她隔车望着这个桀骜的少年，为他的狭隘幼稚感到无语；他则是回望着她，猜测她是不是在墨镜下给他翻白眼了。

　　“我不会那么做的，”郑朋朋言罢进车，啪的一声把车门关上，“现在的你还不明白废星意味着什么。”
　　李纳星拧起眉，竟不知道该怎么回话，但他能感觉到自己被羞辱了。
　　“上车。”她不看他。
　　“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