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朋朋不蒸朋》十灰十

14、Chapter 14

　　郑朋朋步伐稳健走在前，李纳星位于后方整理思绪。虽然她能当做无事发生，但他却很难恢复平时的状态，情绪低迷地想要忘记刚才的事，可越是如此，就越印象深刻得如黑历史深深烙印进脑海。
　　两人抵达控制室门外，郑朋朋打开舱门退到一边让李纳星先进，他微不可查地调整呼吸后才正色踏入室内。
　　控制室的机师们早已等候多时，见到人来便迎上去，逐一跟这位项兰的二少爷握手并自我介绍。
　　这批机师的负责人是位三四十岁的男人，名叫埃文，并非宁安市本地人，却也在项兰工作了很多年，算是经验丰富的老员工。
　　李纳星默默记下这些人的面貌跟名字，安静听着他们讲解此次运输的注意事项。即便所述与资料里看到的一致，但他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即感到不耐烦，而是不时回首瞅瞅站在自己身后的郑朋朋，她还很给面子地向他点头。

　　“真是没想到啊。”
　　“是啊是啊。”
　　机师们的谈论声将李纳星的注意力拉回，他困惑地扫过这些年纪都比他大一轮的大人，希望能得到个解释。
　　“传言二少爷很难相处，但今天的感觉并不是这样，我们也放心多了。”埃文再次握上李纳星的手，郑重地说道，“我们很期待明天的出行。”
　　他对他们道听途说的“传言”很是好奇，不过他想尽快证实的另有其事。

　　“明天？为什么那么快？”李纳星离开控制室就不断跟郑朋朋抱怨，气势汹汹地在她身边来回绕，“资料里可没那么说啊？”
　　她瞟了眼这个看起来已经恢复平时状态少年，淡道：“我想你也是懂的，运输的耗时往往与天气有关，即便是决定明天启程，也是反复商讨而得的结果。”
　　李纳星摊开手很是不满，他虽然有意在这方面打打老爹老哥的脸，但对运输实在没有干劲，“一堆枪支，多留几天又不会怎样，何必那么赶。”
　　“收货人可不这么想。”郑朋朋说着停住脚步，冷漠地看着蒸汽飞艇下方不请自来的人。
　　李纳星对她的停顿感到奇怪，随着她的视线望去，登梯之下，所见之人竟是李泓雅，他笑容和善地向他俩招手。
　　李纳星犹豫了会儿还是率先下艇，相较于上次在建造厂车间遇到李泓雅，这次的他已经冷静不少。

　　“哥，你怎么过来了？”
　　“就来看看你，还有郑小姐，”李泓雅看看李纳星身后的郑朋朋，“今晚一家人一起吃个饭吧，明天我跟爸都没时间来送你，怪可惜的。”
　　“随便。”他耸耸肩，撇过视线眺望码头其他正在忙碌的员工。
　　李泓雅无奈地轻叹，苦笑着将自己的胞弟揽入怀中，安抚般拍拍他的背，“要学会好好保护自己，路上务必小心啊。”
　　已经很少跟家人有这样接触的李纳星先是闪过一丝慌乱，然后乖乖回拥自己唯一的哥哥，“嗯。”
　　李泓雅欣慰地松开手，揉揉他的头发，温和地笑道：“我懂的，你一直都是很乖的孩子。回去把行李收拾好交给李青，明天你们一道去。”
　　李纳星再次应下，李泓雅总算放心地去处理公务。

　　李纳星眼瞅着老哥坐着码头巡逻车远去，他这才稍稍松口气，扭头想找郑朋朋却发现不知何时她已坐进了来时的轿车。
　　他小跑过去，钻进车里两相无言。

　　返程，过分安静的车内环境竟让李纳星有些无措，他想找些话题跟她攀谈。这种刻意找话题的想法，自认识她以来还是第一次。以往明明无论怎样扁平的气氛，他都没有任何感觉。
　　李纳星斜靠在座位上，看着窗外的风景从郊区渐入市区，尽量显得随意地开口：“明天你也会去吗？”
　　“嗯。”
　　他好不容易开腔的话题在她简洁明了的回复下结束，而且他很早就感觉到，她的回复通常为是与否，很少会有进一步说明，仿佛多说一句就会让人从中知道过多关于她本人的事。
　　他不由将视线投向身边的她，从上至下细细打量。她身上有许多疑点，他之前是没兴趣细究关于她的事，而现在不同了，他有点好奇她是怎样的人。
　　“怎么了？”她问。
　　他不做回答，但也没就此收回目光。她答应他不会说谎，借此来探寻更多信息未尝不是好事，但那样太狡猾了，而且他会因此钻进“她说的话就一定是真的吗”的怪圈里。
　　兴许是李纳星的视线专注得让郑朋朋有些受不了，她抬眼从后视镜瞅了瞅他，“有话就直说。”
　　他不得已扭头看窗外，随意敷衍道：“没，我只是好奇你那点头发打理那么认真干嘛。”
　　“因为头发还长的时候，被人说没有威严，不适合做教师。”
　　“啊？”李纳星是真没想到郑朋朋竟然会认真回答这个胡诌的问题，惊讶之余想象了下她一头自然卷长发的模样，确实很不严肃，他也为这个结论笑了起来，“什么啊，你这家伙不是也挺可爱的嘛。”
　　他独自乐呵，见她一直不搭理人，自己就慢慢消停了。

　　李纳星心情还算不错，拉拉她的衣袖问：“生气了？”
　　郑朋朋不为所动，“不，只是发现那人说的是对的。”
　　他猜话里所指的“那人”大概率是她来宁安市前的朋友，那些都是他完全不了解的事。他的心中一股无名火悄悄点燃，这使得他便是恶言：“得了吧，我可不管你长什么样，讨厌你还是讨厌你，基本没差。”
　　“现在还讨厌吗？”
　　一瞬间的犹豫过后，他暗自咬牙答道：“……是啊，讨厌得要命。”

　　三天左右的“旅程”需要带的东西实际并不多，何况艇上设施齐全，李纳星只是将那几天的衣服装进行李箱，基本就算收拾完成。他摸着下巴细数行李箱里的衣物，还有一半空间，实在不懂还需要带什么。或者干脆什么都不带，一身衣服穿三天，不过就算他受得了，郑朋朋都不一定能接受，一趟运输下来怕不是看他的眼神都得改变。
　　李纳星深思熟虑后，回首警惕地瞅瞅房门，确定不会有人突然打扰后迅速地摸进床底，把藏在靠床头的吉他和一个木色鞋盒一同拉出。他拍拍吉他袋皮革上的灰尘，利落地打开取出还很崭新的吉他，轻拨吉弦音色都很正常。
　　这把吉他是李纳星在家里用的，是把木吉，留在酒吧的是电吉。除了他本人以外，知道这把吉他的就只有李青，也多亏李青平时打掩护，才能在床底藏些不想让家人知道的东西，不过这次他有些想把它背出去。
　　他将吉他收好，捧起鞋盒珍惜地拍拍。这盒子还是仆人送来新鞋时他偷偷留下的，里面装的是每晚在酒吧里驻唱得来的酬劳，一张张新旧不一的通用币都是他真正意义上靠着自己双手赚来的，好似他整个人的价值都浓缩在了这个鞋盒中。
　　鞋盒再次藏进床底，待他攒够了钱，他们乐队就能租一块大场地，尽情地演唱。

　　准备妥当，李纳星背起吉他，照着李泓雅所说把行李交给李青。
　　李青因为要负责他的起居，所以没有跟其他仆人住在宅邸后面的房屋，而是离厨房较近的房间。
　　李纳星到了李青的房间并没有见到人，这其实并不奇怪，他不想让人跟着时，会把李青支开，所以应该是去忙别的事了。他把行李放在房内，留下字条交待其一定要把吉他轻拿轻放。
　　他收笔准备走时，注意到书桌上散落着一点点烟灰，他思索了下还是找来李青放在床头的纸巾把烟灰清理干净。准备把纸团扔进垃圾桶时，就发现垃圾桶里很是干净，突然过来还留下垃圾实在不太好说。
　　压力大会抽烟他还是很能理解的，只是李青作为他接触最多的仆人，这人什么时候学会了抽烟他却不知道，连什么带薪休假都是从郑朋朋那里得知。
　　李纳星略显低落地开门离去，正巧与一位捧着白菜路过的厨房大妈碰面，大妈看着他从李青房里出来就直截了当说：“二少爷，找李青吧，他在厨房帮忙呢，有什么事就过去找他吧。”
　　他正想回绝，但想到自己最近对李青有点疏远，还是下定决心过去跟他说说话。

　　厨房目前忙作一团，但人们井然有序地做着手里的活。这么大费周章，应该是在筹备今天的晚餐。李纳星见他们的样子是插不上嘴了，只是在外面瞅了眼里面穿着围裙高速切菜的李青就准备走了。
　　“纳星少爷，你怎么过来了？”
　　李纳星刚转身就被叫住，他抿起唇看向停下手头工作的李青，尽量无视那些悄悄将视线投向他而缓下工作效率的人。他在李青自己出来前快步踱进去，将自己已经把行李放房里的事提前告知。
　　“嗯，我知道了，今晚我就会把行李带过去的，明天我们就在码头汇合吧。”
　　李纳星想起郑朋朋的话，顺口嘱咐：“阿青，既然是带薪休假，明天就好好玩吧。”
　　提到这点，李青笑容满溢，重重点头应下。
　　李纳星搞不懂他怎么能那么高兴，“还有少抽点烟，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可以跟我说的。”
　　李青愣了愣，“少爷，我不抽烟呀。”
　　这回答让李纳星也很懵，刚想给李青看还揣在口袋里的纸团，就见他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般改口：“抽的抽的，但也只是偶尔，少爷你不要介意。”
　　李纳星拧紧眉，对李青的回答很是怀疑，他捕捉到他心虚地避开视线，这点细节让他有了个不可思议的猜想，随着猜想窜起的怒气险些让他在厨房中爆发，但基于对李青的信任，他把这份猜想与怒火掐掉，最终只是淡漠地点点头：“不介意。”

　　李纳星绕过李青，走到一个闲置的炉灶前，开火将口袋里的纸团扔进去，等待烧尽的过程中他无聊盯着墙上的表盘看去。一个正方形的黑盒，一条总管道在上，下面的管道连接着厨房里各个炉灶。用以观察里面数值变化的透明盖子上印着一个大大的“T”字母，
　　“这是什么？”李纳星偏过脑袋，问着身边因为他还在厨房，而无法继续手头工作的李青。
　　李青不好意思地干笑，“我也不太清楚，是郑老师来这以后装的新设备，现在庄园里的供电供火都靠它。”
　　“T溶液？”
　　“那是什么？”
　　李纳星摇摇头不再多想，“没什么，应该是老爹生意那边采购来的新设备。”
　　这两天发生的事足够让他思索很久了，他惊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场棋局，黑子白子都是平日里随机发生的小事，但之间确实有一条他完全捉摸不透的联系隐藏在其中。

　　李纳星回到自己房间后躺了许久，把难得没有课时的一天就这么耗过去了，直到晚餐时间才前往餐厅。他对着一大桌美食却没有食欲，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无所事事地晃着腿。
　　李项明跟李泓雅姗姗来迟，李纳星在他们入座前问道：“郑朋朋不一起吗？”
　　李泓雅笑了笑，入座后答：“纳星，这是家庭聚餐，是家人们一起共度的。”
　　“家人，家人有时候还不如外人亲呢，”李项明坐好也不跟他们讲究，拿筷子就吃起来，见李纳星木楞地瞅着自己就拧眉喊道，“臭小子，还不快把郑老师叫过来。”
　　“哦哦。”
　　待李纳星慌忙跑出餐厅，李泓雅才问：“爸，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人啊，要有自知之明，”李项明边嚼菜边道，“泓雅你也不小了，明白我的意思吧。”
　　全程没看李项明的李泓雅嗤笑，“爸，您教育的是。”

　　李纳星来到郑朋朋的房门前，在外犹豫了半天才敲响房门。得到房屋主人的同意后，他才开门进去，结果屋内压根就没有开灯，但凭借窗外的光线他还是注意到坐在沙发上抽烟的她。
　　“我爸叫你去吃饭。”
　　“吃过了。”
　　“吃过了也得去，老爹要是不信我来问过岂不是得跑来跑去。”李纳星愤愤上前，夺走她手上的烟，郁闷地抽了口，没敢吞下就从嘴里吐出烟雾。
　　郑朋朋抬首望着他，笑问：“你不是讨厌我吗，去了影响食欲不会很扫兴吗？”
　　“靠，不要在这种地方钻牛角尖好吗？”他低头瞪她，他这时才注意到她没戴墨镜，浅棕色的眼眸让她的气势比以往柔和。他不由放缓语气，“那么在意我的心情也没见你立马辞职不干。”
　　“契约精神使然。”
　　“啧，够了，”他把烟塞进那已满是烟头的烟灰缸，抓起她的手就想拽起，“废话少说跟我走，完成你的契约精神。”
　　郑朋朋顺着他的力道就站了起来，似笑非笑地观察他的一举一动；他见她没有抵抗就不再跟她啰嗦，牵着她的手就往门外走。

　　一路上郑朋朋的听话反而让李纳星很不自在，紧紧握着她的手甚至都找不到松开的时机，指腹若有若无地触碰到她手心的厚茧，对她的了解在无声中又多了一项。
　　“郑朋朋，如果我说想跟你做，你会拒绝吗？”
　　“不会。”面对这冷不丁的问题，她答得毫不犹豫。
　　“你是来者不拒的类型？”
　　“看心情。”
　　“你……不，没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