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拉米苏》JakieHermit

4、阴谋与争吵

　　这大概是有生以来见过的最诡异的交往方式了，傅奕凡实在不敢肯定自己是交了个女朋友还是认了个姑奶奶。
　　第一周约会吃大餐，从早上吃到晚上，从城东吃到城西，从中餐吃到西餐，吃得傅奕凡直想吐，可王偌绫却每天乐此不疲直嚷着还要到夜市加吃夜宵。第二周制造浪漫，送花，送情书，送惊喜，煲电话粥外加情歌一曲，傅奕凡非常怀疑他被耍了，罪名就是上周末没让偌绫吃到孙婆婆的秘制莲蓉小汤圆。第三周逛百货公司，情侣衫、情侣表、情侣手机……凡是和情侣两个字沾得上边的统统一人一件配成对，幸福吗？不，傅奕凡的心情只能用恐怖两个字来形容，现在的他越来越害怕即将到来的第四周。好不容易挨过风平浪静的五天，谁知真真的大戏还留在周末呢。
　　“我的大小姐，今天召唤我过来又有什么安排啊？”傅奕凡问得小心翼翼，生怕听到什么惊世骇俗的答案。
　　“前几个星期把你累坏了，今天我们就到家里休息吧。”王偌绫奉上无比纯真的笑容。
　　傅奕凡在心里长舒了一口气：“那我们现在要做点什么？”显然他没听清楚‘到家里’和‘在家里’的微弱区别。
　　“当然是先出门，再上车，最后到家喽。”
　　“呃～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说……”傅奕凡心里直发毛，不知道现在去把楼下那台宝马的车胎扎破，或是把汽油放光还来不来得及。
　　“亲爱的奕凡，我说的是‘到家里休息’而不是‘在公寓里休息’哦。”
　　“可以麻烦解释一下其中的区别吗？”
　　“奉我妈的懿旨，让我们回去坐坐。”当然，一场激战是在所难免的。
　　“你确定是‘我们’？我是说，你确定包括我？”虽然从打定王偌绫的主意那天起就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但现在也比预计中的早太多了吧。
　　“鉴于过去一个月里我们形影不离的行径，勤劳的狗仔队已经盯上我们了。作为本地传媒界的第一把交椅，我们家王董自然掌握了第一手资料，所以……”
　　“所以今天要我过去当炮灰。”傅奕凡挑了挑眉，“你不觉得太快了点吗？我是有见你父母的准备，但那也是在我们两个人的感情稳定而我也做好铺垫之后。”傅奕凡不太高兴王偌绫的自作主张，尽管他答应尊重她，但那并不等同于纵容。
　　“没办法，谁叫我们的‘奸情’被发现了呢。”听着傅奕凡说‘感情稳定’王偌绫突然萌生了久违的内疚感。如果他知道他所谓的‘稳定’永远不可能到来，如果他知道她的意图和他的根本是相斥的，不知道会作何感想。但这点内疚感根本无法撼动她的计划，只是有那么一丝丝，真的只有一丝丝的犹豫。
　　“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呢？”王偌绫换了一副认真的口吻，她知道傅奕凡最终会屈服的，因为他是宠她的。就凭这几个星期以来她任性而疯狂的行径，一般人早就吃不消了。加把劲吧，再演得逼真一些他就会屈服的。
　　王偌绫忽然正色道：“怎么，我们两个就那么见不得光吗？还是你根本就是和我玩玩的？我就知道以你的条件，一定不会对我认真的……”‘啪嗒’‘啪嗒’两粒圆滚滚，金灿灿的泪珠从王偌绫微红的眼眶里直接掉在了地板上，原料之充足，光线之到位，落点之精准，堪称一绝。
　　如果是以前的女友敢用这种眼泪攻势，傅奕凡绝对会叫她当场走路。偏偏对王偌绫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傅奕凡啊傅奕凡，认命吧，你的一世英名算是栽在这个小丫头手里了。男人的尊严算什么，栽在她手里还嫌手酸，扔在地上再补两脚才差不多。唉——

　　第一次来到王家，傅奕凡多少有些心虚。毕竟不是所有家长都能思想开放到允许22的小女儿和39岁的高龄曾婚男青年在一起的，何况王家也是有根有底的人家，自己最大的优势完全发挥不了作用，他实在很担心即将到来的风暴。
　　相较之下王偌绫倒坦然得很。她的内心也如同她的表情一般坦然吗？不，傅奕凡不相信，王偌绫越是镇静，他越是觉得忐忑，好像一个巨大的阴谋正在酝酿中，仔细回想一下，究竟问题出在哪里呢？
　　“您回来啦，二小姐。”前来开门的刘嫂没想到门口是两个人，似乎也吃了一惊。
　　“嗯，先生和太太在家吧。”
　　“在，大小姐和连先生今天也在呢。”
　　“是吗，他们也在。”王偌绫的眉头不由得一紧，而傅奕凡也把她眼底的意外之色尽收眼中，显然她并没有预料到今天的陪审团里会有连褚的席位，毕竟家丑不可外扬。
　　此时王家的客厅里正弥漫着紧张的氛围，傅奕凡明显地感觉到了一股压迫感，下意识地，他松了松领带，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他的呼吸顺畅一些。真可笑，前两任丈人、丈母娘是哭着喊着要把女儿嫁给她，可到了偌绫这里却什么都变了调。
　　“爸妈，我带奕凡过来了。”王偌绫毫无愧色地往王氏夫妇的对面一坐，好像故意要挑起事端似的。
　　向来没有什么耐心的王夫人也顾不得什么脸面了，第一个跳出来责问女儿：“你还知道有我们这两个爸妈呀，我还以为你玩得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呢？”见女儿丝毫没有反省的样子，当即让王夫人暴跳如雷，“你看看你，一个月连通电话也没有，书不好好念，还成天和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像什么样子？”说完还用凌厉的眼神削了‘不三不四’的人一眼。如果不是为了防止自家女儿‘一失足成千古恨’，她也不想和傅奕凡撕破俩，毕竟以傅奕凡在商场上的地位是绝对值得他们王家拉拢的，可是傅奕凡要打她女儿的主意就另当别论了。傅家的财富、地位虽然令人钦羡，但傅奕凡在感情上的太声名狼藉与傅家的富有程度不相上下，万一赔了女儿又折兵岂不是叫人家笑掉大牙。爱面子胜于一切的王夫人怎么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呢？
　　“王夫人，这段时间我一直和偌绫在一起。我保证她有做个好学生，也没有和不三不四的人交往。”傅奕凡面不改色地回答。毕竟是商场上的老手，越是遇上来势汹汹的‘对手’，越是要头脑冷静，谈吐自若，才会有更大的赢面。
　　“你保证？傅先生，你是偌绫的什么人，又凭什么保证？哼，我看偌绫身边最大的危险恐怕就是你了。”
　　王董事长见妻子的情绪越来越激动，不免出口缓和气氛。他可不想因为妻子的口不择言在商场上树一个劲敌。
　　“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你还在这里打太极，不如就跟他挑明了说算了。”王夫人不顾王董的劝慰逼近傅奕凡的面前：“偌绫已经跟我们承认你们在交往的事了。傅先生，现在我只问你一句话，你愿不愿意放过我们家偌绫。”
　　“妈，你也太过分了。要说什么放过不放过的，那也是我不放过他，和他没有关系。”
　　“什么，这么不要脸的话你也说得出口。这个男人到底给你吃了什么迷魂药了！”王夫人气不顾形象地大吼大叫。
　　此时的王鹏也坐不住了，连忙上去拉住失控的妻子，拿回一家之主的话语权：“好了文裴，你先坐下冷静一下。你这个样子也解决不了问题啊。还是让我来和他们谈吧。”王鹏深知傅奕凡这种人从来不是靠吼就能吼赢的，只能希望他看在交情和面子上，能放过偌绫另觅新欢。王鹏一边扶妻子坐下，一边示意王偌娉去把偌绫和傅奕凡分开。
　　王偌娉接收到了父亲的暗示，起身挽起妹妹的胳臂，向来设想周到的她刻意把妹妹拉到自己和连褚中间的位置，万一哪一方‘有所行动’也有个人帮忙拉着，挡着。可她不知道，她的善解人意却让王偌绫倍受煎熬。她技巧地回避着连褚的目光，却又清晰地感觉到连褚正用怎样一种责备的眼光望着她。她想连褚现在一定又在责怪她的任性，她的刁蛮，她的无知了吧，是啊，在连褚的心目中她从来就是一个不懂事的小妹妹，有何妨让他多责备一次呢。这样想着，王偌绫又坦然了些。
　　待所有人坐定，王鹏也拉开了架势，语重心长道：“奕凡呐，我们认识也不是一年两年。虽说我是和你姐姐、姐夫交情更深些，但这么多年来我也是把你当作自己的老朋友了。”王鹏轻敲手中的烟斗，“老实说，我对你的能力和人品向来是放心的，否则上次也不会让你送偌绫回公寓。可我万万没有想到，我的信任换来的却是现在这样的结果。如果不是新闻界的老朋友再三向我证实，我实在不敢相信你会和我们偌绫在一起，还引起这么多不必要的闲言闲语。”
　　“王董我很抱歉造成今天这样的局面，可是……”
　　“你先听我说完。”王鹏熄灭了手中的烟斗，“幸好新闻界的朋友都还卖我一点面子，事先向我求证你们的事情，所以这件事已经被我压下来了。只要你们不再出现相同的情况，不会有人敢在我眼皮底下造我女儿的花边新闻的。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依财力而言王鹏素来是忌惮傅奕凡三分的，不过自己是他姐姐、姐夫的朋友，现在他又和自己女儿在一起，王鹏不免也端起了架子。但他忘了，一旦少了王偌绫这层关系，他在傅奕凡面前的架子只能是空架子罢了。
　　那边王鹏说教得不亦乐乎，这边的傅奕凡却把全部的精力放在了连褚和王偌绫身上。以他在商场和情场上阅人无数的眼光来看，连褚对偌绫绝不像表面那么简单，这一点恐怕连连褚自己也不清楚吧。整场闹剧中，连褚的眼睛几乎没有离开过偌绫，只是偶尔用那种写满妒恨的凌厉眼神怒视他，好像他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情。傅奕凡也没想到，连褚居然是爱着偌绫的，那么那一晚偌绫为什么还会露出那样哀伤的神情？她究竟知不知道连褚对她的感情？而王偌娉又在其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呢？
　　见傅奕凡没有回答父亲的话，王偌绫立刻接上：“爸，什么叫花边新闻。我和奕凡是光明正大，他们要写就让他们去写好了。”
　　“闭嘴，你自己瞎胡闹是你的事，拖着傅先生算什么。傅先生条件那么好，身边成熟大方的美女如流水，而且他一个大公司的总裁，虽说年近四十，但仍是拼事业的年纪，哪有功夫陪你玩小孩子游戏。简直不成体统。”王鹏虽是在责骂自己的女儿，矛头却直指傅奕凡的历史问题和年龄问题，最后还来个不成体统作结，简直可以作为指桑骂槐的范本了。
　　“爸，我和奕凡是认真的，不是瞎胡闹。你说的这些都不是问题，我是考虑再三才做的决定，不管别人怎么看，我就是要和奕凡在一起。”王偌绫的毫不退缩看在傅奕凡眼中变成了难以置信。他们根本还没有到那种程度，怎么偌绫说得好像非他不嫁一样？她以往的表现和今天的言论，在傅奕凡心里烙下一个巨大的问号。
　　“我和你爸都这么说了，你还要和他在一起。你疯了是不是。”王夫人的脑海中出现各种报刊杂志刊登着自己女儿丑闻的画面，她的情绪再度濒临崩溃，“我怎么会生出你这种讨债女儿。从小到大，你姐姐那样知书达理的性子你是一点没学会，成天就知道惹事生非。连个大学你都考不好，只能在那种垃圾大学里混，丢尽了我的脸面。原来我以为你虽然混一点，但至少脑子是清楚的，现在看来你的脑子里装的全是石头，而且是又臭又硬的石头！我真后悔生下你！”
　　“妈，你能不能换点词，我从小听到大，你不凡我都烦了。”
　　“啪！”五道红印狠狠地甩在了王偌绫的脸上，惊呆了在场的人。连褚第一个反映过来，紧紧护住王偌绫，免得王夫人再度失控，王偌娉也马上拉住了母亲再度高高扬起的手。
　　“你别拉着我，别拉我！”盛怒中的王夫人甩开王偌娉的手，怒不可遏地指着王偌绫，“我最后再问你一遍，你到底要不要和那个男人分开。你要是不跟他分开，就别来做我的女儿！”王夫人不信，王偌绫会为了傅奕凡连父母都不认。
　　“我也再说最后一遍，就算你们和我断绝关系我还是要和他在一起！”王偌绫不顾一切地大喊出声，仿佛要用尽自己的全部力气。
　　“偌绫，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怎么可以跟妈说这种话？”王偌娉难以接受妹妹的无礼。一直以来她都以为自己很了解妹妹，在她眼里，妹妹至少她是亲密无间的，但她完全不能相信眼前的这个人是她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妹妹。
　　“偌绫，你为了和他在一起，真的连和我们断绝关系都在所不惜吗？”王鹏盯着女儿的双眼，希望得到否定的回答，可惜王偌绫没有给他更多的时间。她挣开连褚的手，径直拉着傅奕凡走出了大门。在众人还来不及回神的瞬间，她已经用行动回答了一切。

　　城市的天空蒙着一层暗灰色，街道两旁的树叶被吹得沙沙作响，路上的行人匆匆而过，想在暴雨来临之前找到一个遮蔽处。只有傅奕凡和王偌绫成了画面中的两抹不和谐，然而弥漫在他们之间的紧张气氛却丝毫不逊于现在的天色。
　　“为什么不说话？”王偌绫首先打破沉默。
　　“我能说什么。应该是你要对我说些什么吧。”在沉默的时间里傅奕凡一直在挣扎，他不想从王偌绫口中听到真相，可是不想听不代表不存在，他从来不是一个喜欢逃避问题的人，无论如何都应该让王偌绫把最后的话说出来，不是吗？
　　“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全力配合。”
　　“全力配合？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想让我先开口吗！那好，我就替你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你从头到尾都是在利用我，你故意答应和我交往，故意引起媒体的注意，故意把我拉到你父母面前，为的就是引起连褚的嫉妒心！只要连褚有了心，你就可以一脚踢开我，和你的心上人双宿双飞了，是不是？”傅奕凡忍不住扬高了声音，脸部的线条绷得更紧，随时都有绷断的可能。
　　“基本上。”只是弄错了出发点，她从来不认为连褚会为她而嫉妒，因为他是姐姐的。当然王偌绫不打算就此给傅奕凡任何解释，既然他看出她在利用他，那他们的关系也走到了尽头。 “我很抱歉把你搅进这一团乱麻里。可是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喜欢的人是连褚，不是吗？没错，我答应你的追求就是为了今天。为了今天，我故意和你频繁外出，好引起我父母的注意；为了今天，我在父母面前将我们的关系添油加醋，做了很多铺垫；为了今天，我千方百计不择手段。但我不后悔。”王偌绫长舒了一口气，及时阻止了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她不应该感到委屈的，这本来就是她的原计划，“浪费了你一个月的时间，还让你平白无故受了我母亲的侮辱我很抱歉。不过我已经尽全力把原本三个月的计划缩短成一个月了，这一个月里你为我花的钱我会及时还给你的。”
　　“那一点钱我根本就不在乎，我在乎的是我被欺骗了，你懂吗？”
　　“没有人知道我骗了你，我说过我不喜欢哗众取宠。之所以敢故意引起媒体关注，是因为料到我爸一定会出面阻拦的，所以对你的声誉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你倒是为我设想周到，你就不怕我现在去你父母面前把一切都告诉他们？”傅奕凡不敢相信她居然能这样若无其事，好像谈论的一切与她无关一样。
　　“没必要，就算你现在回去告诉他们，我也会装作是被你抛弃的痴心女子，把你所谓的真相解释成你抛弃我的藉口，然后告诉他们无论你怎么对我，我都要守候着你。”
　　“哈～哈哈～你……你真是太让我……太让我佩服了。”傅奕凡恨死了王偌绫的精明算计，他不想再继续呆在这里做傻瓜，“你听好了，从现在开始我不想再见到你，以后的事你自己去唱独角戏吧，我不玩了！”
　　酝酿已久的暴雨终于倾盆而下，它无情地击打着一切，也冲刷着一切。傅奕凡的背影就在一片雨色中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