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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洛丽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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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自己的东西。”
祁寒低声解释,他注意到秦遥的身体已经戒备地绷紧,于是伸手轻轻捉住这个人的手,把刀放在这只手上:“秦检,把它拿好,要不然会伤到自己。”
秦遥看着他,缓缓问:“你是什么意思?”
“这是你需要的证明。”
祁寒露出一个近似于无的笑:“这把刀是一个很重要的人送给我的礼物,我一直把它带在身边,像护身符一样。所以我想用它来向你证明。”
秦遥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冰冷的刀刃在他的手上安静且乖顺地躺着。祁寒发现这个人惯于握笔的手很适合握着这种东西,刀是好刀,人更是傲骨铮铮。
“我不可能收起獠牙和爪子去当狗,但我也不能没有你的信任。秦检,我只能作下这个承诺——无论你对我做了什么,我都不会伤害你。”
祁寒慢慢说着,把秦遥有些发僵的手指一根根弯曲,然后拢着他的手,就这这个姿势把刀锋抵上自己的喉咙。
“秦检,你可以试一下。”
声带的颤动带着轻而薄的刀刃随之低低嗡鸣,动脉就埋在刀刃下这层脆弱的皮肤下,被温热的骨肉包裹着,稍微一用力就能割断。
秦遥似乎这才回过神,眯起眼睛看他:“如果我用力了,你可就会被割断了喉咙。即使是这样你也不反抗?”
说着,刀尖已经刺破了薄薄的皮肤,猩红的血珠在钢铁上滚动着。
祁寒没有说话,只是垂下眼帘看着秦遥,那双眼睛里的神情被晦涩的阴影笼罩着。
他的手仍然稳稳地扶着秦遥的手腕,不像正在卑躬屈膝恳求对方的原谅,反而像是另一种形式的威胁。
他们沉默地僵持。
随着时间过去,周围的气氛发生微妙的偏移,秦遥一直笑着的脸扭曲了一下,嘴唇虽然弯着,那双眼睛里却已经没有笑意。
终于,刀在刺得更深之前停住、退开。秦遥猛地甩开祁寒的手,眉头紧紧拧着:“够了,我可没类似的兴趣,把你的刀拿回去。”
祁寒的神情看不出端倪,只是轻轻问:“你不喜欢这个回答吗?”
“都说你虽然身为刑警,做起事来却是不按常理出牌,是个切实的疯子。我本来不太相信,但现在只能承认这句话是无比正确的。”
秦遥有些厌烦地挥手,推开椅子站起来,但动作却有些急,一下带倒了一旁本来就摇摇欲坠的文件。
他下意识伸出还握着刀的手去扶,没想到祁寒的左手已经在那里挡着了。
几乎在瞬间,尖锐的刀刺入皮肤,像切开豆腐一样切割了血肉。祁寒皱了皱眉,手指痉挛了一下,失去支撑的书一本接着一本砸落在地上。
鲜血汩汩涌出,很快打湿了衣袖的一角,断断续续地滴在那本《论法的精神》上,书页的大半都渗着红。祁寒有些可惜,这本书大概会转头就被秦遥扔进垃圾桶。
“秦遥,你没事吧!”
门被猛地推开,跨进来的人看上去三十出头,身上是和秦遥一样的制服。他的脸上并没有笑意,但天生眉眼弯弯,给人一种温和从容的感觉,这正是检察院二部的负责人白霄。
等他看清楚局面后,一下露出讶异的神情,仔仔细细地把两个人打量了一遍:“我以为这次见红的会是秦遥,怎么这回成祁队自己了?”
秦遥也有些急了:“我怎么知道!白部长,你就别站在那里看戏了。”
白霄一笑:“怎么是看戏,急救用品我早就让人准备好了。不过平时都是祁队打人,头一次看见祁队被打,只是觉得挺有意思。”
他立刻让已经等候了半天的护士进来给祁寒处理,又嘱咐了秦遥几句才离开。
秦遥臭着脸站在旁边,瞪着占据办公室里唯一座位的伤员:“明明你的反应速度足够躲开,为什么不躲?你是想碰我的瓷吗?”
“我怎么可能想要碰瓷,只不过是履行约定。”
祁寒突然笑了起来,不是不阴不阳的微笑,也不是敷衍的假笑。他笑得很开心、很真挚,没有半点弄虚作假:“秦检,你现在觉得我现在是什么?”
“你是什么?你什么都不是,真不是个东西。”
在一旁包扎的小护士没忍住,也扑哧一下笑了出来。
“别废话了,包好了就别赖在这儿,马上去省厅。”
小护士急忙阻拦:“再急也不用这么急啊,破伤风还没打呢!”
“回来再打,领导的工作要紧。”
祁寒把外套穿上,他的面孔看着还有些苍白,衬得本就精致的脸简直像陶瓷做的人偶,是适合小心翼翼地放在玻璃工艺品,纤细尖锐,似乎随时都会碎裂。
小护士越发觉得祁寒是被压榨的小职员,秦遥就是作威作福的恶势力。
天色已经昏暗,两人才抵达省公安厅,一走近大门,就看见省厅副厅长李常胜领着人向他们走过来,老远就开始向他们挥手。
祁寒低声说:“后面站着的是总队队长,旁边是政委,这还真是个大阵仗。”
秦遥笑了笑:“大是大,但我打赌,这不是在欢迎你,也不是在欢迎我。”
果然一碰上,李常胜就上前和秦遥握手,很热情地说:“上个月就听文书记说你要调来珉江,没想到竟然这么快。早和我说了,毕竟是久别归乡,我也好为你接风洗尘啊!”
秦遥早已经熟悉了这种对话,也笑着回答:“我怎么敢来叨扰李副厅长——”
话才说了开头,就被李常胜打断:“叫什么副厅长,我还是喜欢你像以前一样叫我李叔,不然就别和我说话。”
秦遥笑着叹了口气:“好,李叔,谁不知道平常厅里就忙成团,我一个检察官过来不是瞎添乱吗,你看,我这就不添乱了。”
李常胜又立刻把脸一板:“谁敢说这句话,我第一个让他作检讨!文书记还在珉江的时候可是有句出名的指示:检察院和公安厅可都是政法体系的重头,谁也离不开谁!即使到现在,我可还是铭记在心。”
果然,李常胜的尾巴不是向其他任何人摇的,正是精准地向秦遥身后的力量摇,半天了也不见他把秦遥的手放开。
“那时候你还是个小豆丁,字都不认识几个,却专门来我们珉江的人民法院看法院庭审。你爸当时可着急了,怕你年纪小在法院乱闹——你还记得吗?”
李常胜问完,祁寒下意识看向了秦遥,而对方粲然一笑,很从容地回答:“李叔这可就抬举我了,我脑子笨,别说小时候的事、现在的事我都容易忘,我这就差点把来的原因忘了——您看,站在我旁边的人是谁?”
李常胜这才把眼睛挪向祁寒,眉毛一挑:“这不是祁寒吗?欢迎欢迎,我都听说了,你是想来要那个涉黄的小毛贼提回去,对不对?”
话虽然是对着祁寒说,但李常胜的眼睛仍然看着秦遥。
秦遥笑了笑,主动接过话题:“这件事我先向你们赔不是,李叔,是我夸下海口要重查手头的一个案子,祁队也是被我逼上梁山、都这个点了还要陪我来加班。但那个人是一个很重要的嫌疑人,所以我们不得不来这么一趟。”
“案子——是不是前两个月在珉江市发生的那起投毒案?”
一直安静地站在秦遥身后的祁寒这才开口:“没错,很可能一直以来我们的侦查方向都被误导了,我们必须要从他身上打开突破口,相关手续也已经办妥,所以请省厅尽快把那个人交接给我局,如果你们不方便,我也可以直接在这里提审。”
“当然,防范冤假错案是我们最基本的要求,我们也在会第一时间配合你。刘队,去把人带过来吧。”
李常胜招了招手,身后的人却面露难色,俯身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他一下提高了音量:“什么?人已经放走了!你怎么办事的!”
刘队有些委屈地回答:“我们的同志审了一下午,才发现他真的只是个围观群众,什么都不知道,他也吵着要走,我们就直接把他放走了。”
祁寒的声音开始发凉:“他不是还涉黄吗?”
对方咳嗽了一下:“那是个误会,那个女的其实是他女朋友,都是情侣之间正常的交流。”
现在祁寒已经不是声音里透着凉意,而是浑身上下都渗着股阴冷,毕竟谁被这么当猴耍了一圈也不会心情愉快。
李常胜干笑了一下,说:“不要着急,人可以再抓,但已经这么晚了,不如休息一下、吃顿便饭,再等明天——”
“监控。”
祁寒吐出两个字后,就直接向着指挥中心冲过去,秦遥一愣,也立刻快步跟上去,把一旁的刘队急得头上冒汗:“李副厅长,这可怎么办?看样子他们不把人抓住是不会走了。”
李常胜盯着走廊,苦笑了一下:“还能怎么办,帮着去查、一定给我把人查出来!”
祁寒说做就做,先锁定好嫌疑人离开的时间,再根据时间逐一查看道路监控。
几百多个摄像头就是几百段录像,整个指挥中心跟着他看花了眼,这才锁定了嫌疑人的去向。
幸好这个小毛贼别的地方哪里也没去,一出公安厅就直接搭上了回珉江的客车,祁寒一查就把车次和抵达时间都摸了个清楚。
“吴楠,你马上带人在珉江客运站设点拦截,看见那辆车一到,直接把人给我抓下来,别再让人半路给截了。”
祁寒挂断电话,秦遥这才压低声音问:“都处理好了吗?”
“只要那辆车不爆炸,基本上人是跑不掉了。”
祁寒看了眼时间,指针已经接近九点:“现在回去还来得及,秦检,我送你回去吧。”
秦遥颔首,又向旁边的李常胜露出微笑:“李叔,我这就走,抱歉麻烦您这一次,下次有空了我一定会登门拜访。”
“公事要紧,这次是我们的失误,让你们绕了这么大个圈子,真是对不起了。你们就先去忙吧。”
李常胜一路把两人送到门口,目送着车辆消失在远处后,脸上的笑容才消失。
他抽出了一根烟,点燃咬着,一边拿出手机拨打电话,片刻后,听筒那端传来一个声音。
“李副厅长,听说市局还是把那个嫌疑人押走了,有这回事?”
这个声音可以称之为悦耳,但李常胜谨慎地回答:“祁寒这次不是一个人来的,他是跟秦遥一起来向我要人,我自然当然也不能继续打马虎眼。”
“秦遥?也是,你不给他面子,也要给那位中央最高检的前检察长、现在是位副国级的老师文景延面子。”
对方缓声说:“当时的文景延是让秦遥的爷爷一手从基层提拔起来,这可不是滴水之恩。在秦怀安出事后,他几乎是把这个秦遥当成接班人在培养。但他来珉江这一趟,是把路走窄了。”
李常胜吐出一口烟,笑着说:“的确,这位秦遥比秦怀安要圆滑多了。他扯着文书记的大旗到珉江,唱的也是高调,生怕谁不知道一样。”
“关于这位秦检的事,我自然会处理。不过你有空还是多想想怎么应对孙文韬的意外。这回集团可是被摆了一道,不仅梁巍死了,孙文韬也被控制了。”
对方笑起来,口吻却不是那么轻松:“他进了监狱倒是舒服,在外面的我们可就被动。常胜,你也不要只想着独善其身。”
“放心,颜总,你我是多年的朋友,我自然会在职责范围内关照好一切。”
李常胜扔下烟头,重重碾灭:“不过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祁寒在秦遥面前可都乖得很,简直是乖乖摇尾巴的狗——权力,就是蚀骨的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