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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洛丽塔 ...

  •   在刑法上列出的渎职和私下的处分是截然不同的,那两个字眼就像比在祁寒案子上的刀,摆明了要割了他的脖子。

      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高行清了清嗓子,说:“这个渎职说得就过了,况且我们也没有什么戴罪立功的先例。我觉得办案权还是让张楚负责,祁寒可以从旁边协助——张楚,你说呢?”

      张楚也急忙点头,干笑着说:“我同意!毕竟我才是这个案子的负责人,要重办也要是我负责,而且十天也有点紧了吧。”

      “怎么都这么严肃!我又没说一定要摘了祁队的乌纱帽,况且我说的话没有法律效力,渎职、撤销处分之类的都要上报后才能定性。”

      秦遥敲着下颌,笑着说:“但是主导还是协助,都要看祁队本人的意思——那么祁队,你的想法是什么?”

      祁寒微微低着头,片刻后,一双眼睛在深蓝的阴影中看过来。

      这个人有着漆黑的眼睛,在透着冷漠凉薄的同时,又有着一种矛盾的澄澈,总是能无差别地映出一切,不带任何情绪和温度,像只能看见镜像却看不到彼端的镜子。

      “我一定要办案权。”祁寒一字一顿地说。

      高行放在桌子上的手抽了一下,张楚的嘴张得快要脱臼,副局更是差点从板凳上滚下去。

      “好,祁队的确是有魄力!”

      秦遥倏然起身,拿起桌子上的卷宗走过来:“那军令状就签下了,一个月的时间,羁押方面由我解决,我相信你也不会让人失望。”

      说着,他把卷宗放在祁寒手中,又一笑,简直比午后的灿阳还要炫目,那双红棕色瞳孔上的火焰如此盛,似乎要把落入这双眼睛中的祁寒燃烧成灰烬。

      “当然。”祁寒也回了个微笑,弧度却有些僵硬。

      会议就这么尴尬地落下帷幕,一出门,祁寒的手机立刻震了一下,屏幕上跳出高行的消息:马上来我的办公室一趟。

      上面每个字看着都像在催命,祁寒却没急着去,而是加快脚步走进院子。

      那辆火焰一样张狂的车还停在那里,车门上正靠着一个人,也是骄傲和炽热的,刺眼得很。

      看见祁寒走过来,秦遥抬起眼睛:“这不是祁队吗?难道还有什么事忘了说?”

      “秦检,这是我从走廊上找到的。”

      祁寒把那枚徽章从兜里拿了出来,秦遥挑眉看着他:“原来祁队这么好心,还是真是让我受宠若惊。”

      嘴上说着受宠若惊,这位检察官的一双眼睛至始至终都不笑,只有一派淡漠和傲慢。

      祁寒说:“秦检,抱歉,我刚才说的话可能冒犯到了你。但干部戒烟不是我说的,那是八项规定说的。”

      “还真是惺惺作态的道歉,祁寒,你倒是会变着法压我一头——况且八项规定也没让你出手吧。”

      “所以我这才想亲自向你道歉。”

      “有意思,一句轻飘飘的道歉就够了?你不会只是想来送个徽章吧。”

      秦遥稍微俯身,在祁寒耳边用只有彼此之间能听到的声音说:“还是说你终于想明白了,要哭着向我求饶?毕竟到时候批准通不通过这个案子的人、可能就是我。”

      祁寒摇头,说:“你不会这么做。”

      秦遥却一下嗤笑出来,刻薄地挖苦道:“你怎么知道我不会这么做,还以为我真是在发好心?别把那句奉承当真,场面话听听就行了。祁寒,我清楚你的事,你就是个没本事的三流刑警而已。”

      他表现得如此刻薄傲慢,不留给祁寒一点面子,人前人后已然是两张截然不同的脸,刚才那个和和气气地笑着、如鱼得水地和周围一群老顽固打成一片的秦遥显地就像幻影一样。

      祁寒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像一片看不见底的深潭:“秦检,我的确是三流刑警,之前的事也算是我的错,我正式向您道歉。”

      “行,我也不是非想要揪着这一点不放。”

      秦遥抱住手臂,微微抬起下巴看着祁寒:“不过怎么态度就这么诚恳了?不会是想通了,想要开始向我献媚了吧。”

      话说的刺耳,就故意挑祁寒不乐意的地方说,但没想到他却认真地点头:“就是这样呢——就像你说的,我的确后悔了。”

      秦遥又笑出来:“得了吧,捡了我的徽章送过来,这算哪门子媚?连马屁都不够格。如果真的想要过来献媚,不如就亲手把徽章帮我戴上,怎么样?”

      他好整以暇地倚着车门,脸上噙着抹化不开的微笑,说着话故意拖长了音,带着轻蔑的音节在舌尖暧昧不明地旋转。

      祁寒却没迟疑,俯下身,微微前倾,食指在秦遥胸前的制服上滑过,指腹的热度透过制服传递过去。取下徽章,尖锐的别针刺透了布料,轻轻一扭,就别好了。

      金色的徽章衬在制服上,显得十分漂亮,和这个人一样锐利明艳。

      秦遥没意料到祁寒真的会做到这一步,他看着祁寒弯下腰露出的发顶,突然抿出一抹笑。

      “做的不错,能拧断我的手,也能帮我别一枚小小的徽章,原来祁队也挺乖的。都说珉江狗多,尤其是有条疯狗,逮着谁就要谁不安生。不过再疯的狗也有被驯得摇尾巴哈气的一天,祁队,你觉得呢?”

      “如果要我说,疯狗也是狗,不用被驯化,它们本身就是驯化的结果。”

      祁寒直起身,微微露出一个笑:“不过狼就不一样了,看起来像狗,但只要稍微放下戒备,就会被咬断喉咙,所以重要的不是防着疯狗,是分清楚狗和狼。”

      秦遥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冷笑,说:“玩笑话说得够多了,祁队,你给我别一百个徽章都没用,一切都要依法办事,我也不会做那么孩子气的事报复你。如果还是没什么自信,就干脆去烧烧高香,祈祷自己不要丢了这身警服吧。”

      说完他就直接上车,看都没看祁寒一眼。

      “果然是没有败绩的检察官,每天都在法庭上唇枪舌剑,嘴上还真是不饶人。”祁寒摇头,片刻后也随即转身离开。

      局长办公室的门虚掩着,祁寒打完报告就走了进去。

      高行正在桌子后闭目养神,手指曲着在桌上“笃笃笃”地敲,忽地骤然一停,眼睛仍然闭着:“祁寒、你行啊,最近学精了是不是,专挑这个时候来堵我——怎么,这是你的一招逼宫?”

      祁寒知道自己没办法瞒混过去,说:“高局,我的确是知道今天会有人来,我也是着急才出此下策,但我真的没料到会是检察院那边的人。”

      “好一个没料到。不过祁寒,我看你们两个说起话都是暗流涌动、话里有话,似乎别有一番隐情。说实话,你是不是对那位秦检做了些什么,才能让他这么讨厌你?”

      祁寒叹了口气:“真是什么都瞒不住您,的确在那之前发生了点不愉快的事。”

      高行这才睁开眼睛:“我知道了,说吧。”

      “其实没什么,也只是扔了他的烟——”

      “嗯。”

      “然后拧了他的手腕——”

      “嗯。”

      “最后说能随便折断他的手——”

      “你这个小兔崽子啊,就知道净给我添乱!”

      话还没说完,高行就抄起手边的文件砸了过来,祁寒一闪就轻松避开,但紧接着又是笔筒水杯旗帜的枪林弹雨:“那是他有错在先,他竟然在警局的楼道里明目张胆地吸烟。”

      “你还有理了是吧!你是不是不能好好说话,祁寒,你就这个王八羔子的脾气,这多简单的事,你竟然给我丢人丢到外面去了!”

      高行没东西扔了,干脆把皮鞋一脱,直接冲着祁寒的面门一砸。祁寒伸手接住了,又问:“老领导,你洗脚了吗?”

      “还给我耍贫嘴!”

      另一只皮鞋也接着飞了过来,凑成了一对。

      祁寒把东西一件件捡起来放好,一边说:“再怎么说他也只是个检察官,最多是个科长,你们怕他干什么?”

      “只是个检察官?祁寒,你肯定知道中央最高检的文景延、文检察长吧,这位秦检可就是文检察长的得意弟子,他说渎职、判下来八成就是渎职,没商量!你没看见吗?一黄毛小子硬是给我说得一愣一愣的,比人精都精,和我斗心眼呢!”

      祁寒挑眉,问:“既然这个人真的有您说得这么厉害,为什么他会选择回珉江?不会真是思乡吧。”

      珉江市地理环境闭塞,自古农业基础好,但换上的领导班子却没能跟上发展。

      在其他市纷纷求新求快时,珉江却接入了不少其他地方淘汰下来的低技术、重污染的工业和制造业,经济发展就这样被拖了下来,以至于众人戏称来珉江都是“流放”。

      如果秦遥的确是那位原检察长、现政法委副书记无比重视的学生,不可能会被调来这种地方。

      “听说本来他是可以直接升到中央,但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人却主动向上级申请,调回了这个鸟不生蛋的珉江。”

      高行摇了摇头,说:“都说他是带着尚方宝剑来的珉江,至于这剑指的是谁,谁也说不准。大家就都把他当尊佛一样小心翼翼供着,你倒好,一见面就拧别人手!”

      祁寒咳嗽了一下:“我都说了,这是有原因的。”

      “行,就算你有原因,这件事我们暂时不提。那刚才开会我不是给你使了眼色,让你别在一帮人面前什么都说出来吗!”

      祁寒笑着说:“不都说官场上的话总是半真半假,深一句浅一句吗?领导们有的笑口常开、有的一言不发,但无论是谁,他们肚子里的算盘谁也别想摸透,我看您就属于一言不发的类型,而且刚才又那么凶,我哪敢看您的眼色。”

      高行也气笑了,斜着眼睛看祁寒:“原来还是我的错,行、我认!但本来是局里内部说几句话就可以解决的事,现在成了公检两家的事,秦遥还说要上报,真往上捅了就不是处分能解决的!到时候你就等着把警服一脱走人、麻溜滚蛋吧!这都是你自找的!”

      “老领导,我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况且这样一来也不用担心检察那边催,结果不就是好的吗?”

      高行又难得地叹了口气,没继续说下去。他惜才,祁寒这个人有天赋,看似秀气文弱的外表下更有股子骇人的狠劲,有魄力有能力,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又加上他几乎是高行看着长大的,也是由高行一手提拔到了现在的位置,就跟自己儿子差不多,他对祁寒偶尔的出格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闹出大事就假装没看见,但这不代表他就在这方面全盘信任了祁寒。

      这么多年过来,高行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但这个只有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却始终让他摸不透、看不明。

      与其说他是个为人民服务的警察,不如说在和他相处后,你只会看见他性格中最冷最漠然的那部分——不在乎受害者的痛苦,也不共情嫌疑人的无奈,他始终毫不动摇地站在自己的准则那端,不在乎其他任何存在。

      高行喝了口水,忽然问:“祁寒,我们爷俩也就不兜圈子,门都关了,你就给我说实话——我知道你霸道惯了,但这次你这么费心费力地想要这个办案权,一开始是顶着处分非法搜查、今天又是明着掀摊子,不会只是想和张楚置气吧?”

      祁寒想了一下,沉稳地回答:“为人民服务。”

  • 作者有话要说:  祁寒:谁信啊,我自己都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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