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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洛丽塔 ...

  •   祁寒注视着那个人的身形消失在走廊末端,他在原地立了一会后,才走到小会议室前敲门。几秒钟后,门内传出一声“进来”。

      打完报告,祁寒就跨进了会议室,他一瞬间就嗅到了一股紧绷的气氛,所有人都齐刷刷地盯着这位不速之客。

      张楚警惕地瞪着他,公安局的其他几位领导整齐地围坐在会议桌旁,珉江市公安局局长高行就端坐在中间,旁边却留出了一个空位。

      高行年近五十,留着短短的板寸,面孔上筋肉条条都紧绷地拧着,像头随时蓄势待发的猛兽。

      他顶着个高兴的名字,却从来都没有高兴的时候,在祁寒的记忆里,自己的老领导随时随地都臭着一张脸,活是在苦大仇深四个字里抠出了一个人。

      祁寒一进来,高行就掀起眼皮盯着他了:“祁寒副队,我记得你现在不是回来的时候吧,到底有什么事?办案就去大厅,自首也给我滚去大厅。”

      “局长,你还是这暴脾气,虽说祁副队还在处分停职的时间里,但既然他来了,想必就是有事情要汇报,所以就让同志先把话说完。”

      出声打圆场的是局里的刘书记,和清瘦的高行相反,身宽体胖,满脸乐呵呵的笑容。不仅看起来就是富态相貌,实际上也是个善于太极功夫的官场老手。

      “老刘,这次你可说错了,我还真就知道他是想来干些什么。”

      高行把手里的材料往旁边一放,横抱起手臂:“我知道,局里没谁能把你震住,但关于你的处分没什么商量。但就在今天,在你在正式归队之前,你竟然把群众给打晕过去了,听说对方还断了牙流了血——你说,这要怎么算?”

      祁寒说:“您这就说错了,那可不是群众,而是破坏公共秩序的害虫,所以我打晕害虫算是协助警察办案、见义勇为。”

      这句话一说出来,领导们都乐了,紧绷的气氛缓和了不少。

      高行也罕见地咧开个笑:“好,可真是好一个见义勇为。那你更不应该在这儿站着了,快去一楼,就说是局长让你去的,帮你看看能记个几等功。”

      笑声又此起彼伏起来,祁寒垂下眼睛,等着会议室彻底安静了,才把手里的卷宗放在桌上,开门见山:“高局,我就不兜圈子了,这个投毒案还不能结案,我也有证据。”

      “还真是来砸场子的,那你的证据能证明谁是凶手?”

      祁寒摇头:“这个什么也证明不了,只是一种可能。”

      高行抬起眼睛:“可能性?办案不能蒙混过关,只为了你脑袋里的一个猜测就浪费警力,李副局,你说有这个道理吗?”

      被点到名的副局长忙忙点头:“是,况且张队已经把案子结了,我们这么多优秀刑警参与的搜查也不应该有多大的纰漏。”

      站在一旁的张楚又火上浇油地开口:“管你有没有证据,卷宗留下,人出去,总之这就是高局的意思。”

      几位领导已经表了态,是铁了心要赶走祁寒这个“群众”,空气凝滞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拧紧的紧迫感。

      在这根无形的弦断裂之前,一阵吱呀的开门声打破了僵硬的气氛。

      刘书记一下站起来,那张弥勒佛似的脸露出热烈的笑容,冲祁寒身后招呼:“秦检,您怎么这就回来了?”

      一个祁寒有些耳熟的声音回答道:“我不是想着张队应该说完了,不过大家都苦着脸,难道是我来的不是时候?”

      “怎么能!只不过是一些琐事而已,现在都已经解决了。秦检,你快坐下吧。”

      “好,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

      回话的人走了过来,正好坐在高行左手边的空位上,和祁寒隔着桌子相对。在一步之遥的距离下,祁寒能把这个人的面容看得十分清楚。

      眉飞入鬓、面若桃李,一双上挑的眼睛中含着十足的傲气,嘴唇也薄而艳,似乎天生适合吐出刻薄的语句,的确是一副能被称为秾艳的外貌。

      但比这更具有存在感的是他周身的锋芒,太过于强烈,以至于浑身都萦绕着一股难以相处的氛围,就好似一副浓墨重彩的画作,把周围的老领导都衬得苍白如风中残烛。

      这个人不同于祁寒,所有的美都在那份傲慢和锋芒毕露上,能吸引来所有目光。

      他正是刚才楼道里抽烟的人。

      对方从容地翻着手里的资料,眼帘微微一掀,和正对面的祁寒眼神相触,略微挑起眉——也只是如此,这个人对面前的祁寒没有露出更多的惊讶:“看来这位同志似乎对我有些疑问,一直都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你看我,都忘了做介绍。”

      一旁的刘书记立刻开口:“祁寒,你面前的这位是秦遥、秦检察官,是珉江市人民检察院第二检察部的高级检察官,是这一次对接我们公安局的检方负责人。这次组织专门把秦检从中央调到了我们珉江市,就是要担起市里司法正义的担子。”

      什么组织、中央、责任云云的,祁寒也听不太明白,他一遇见这些东西脑袋就转不过来,但秦遥这个名字对他并不算陌生。

      司法界冉冉升起的新星、天才检察官——无数闪着光的头衔都被冠在秦遥这个名字上,从他担任这一职务起就是无往不利,没有谁能从他的手中窃走胜利。

      据说只要秦遥站上法庭,就代表了检方的胜利,所有想要护住胜诉率的律师都会绕着他走。

      “刘书记,您就别抬举我了,我有什么胆量去攀最高检的名头,这一次来珉江也只是正常的职务调动,说的不好听,也就是个空降兵。”

      秦遥笑着说,一直没怎么出声的高行忽然摇头:“你的任命都是组织研究决定的,虽说是年纪轻,但你早就是出了名的青年才俊,想必这次一定能对珉江的法治建设做出一番大贡献。”

      “既然都这样说了,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毕竟过度的谦虚也是骄傲,我也只能硬着头皮去实现这番大贡献。”

      众人又笑起来,甚至自发鼓起掌,如若众星拱月,这场会议俨然是个人的马屁会。祁寒也不知道这到底算是花言巧语还是真心诚意,但他说出来的,绝对是每个人想听的话。

      漂亮话说地好好的,秦遥又突然话锋一转,看向被冷落了许久的祁寒:“不过说实在的,应当受高局你这份夸奖的应该是对面这位祁寒——他应该就是局里的祁队吧?”

      祁寒本来不想回答,但刘书记已经替他做起了介绍:“秦检,你可真是好眼光啊!站着的这位正是我们刑侦支队的副支队长、祁寒。祁寒人虽然还年轻,但聚得拢队伍,定得住军心,领导着连续破了几个要案大案,队里同志都很信服他,是我们的一员猛将啊。”

      家丑不可外扬,书记故意把真实情况隐去了七七八八,听着倒是挺唬人。

      秦遥随即站起来向他伸出手:“原来也是位青年才俊,百闻不如一见,祁寒副队,真是幸会。”

      这么多双眼睛看着,祁寒再不愿意,也只能探过身,握着那只手晃了晃。

      这的确是一双没做过什么粗重活的手,中指和食指侧边有薄薄的茧,骨节分明,上面还有些未干的水迹,大概刚才是去彻彻底底地洗了一遍。

      正握着手,秦遥忽然露出了笑:“对了,说起来你是不是和张队一样,也有事想要紧急汇报?刚才就感觉你匆匆忙忙的,估计也有什么大事急着要说。”

      祁寒愣了一下,倒是高行率先反应过来:“你们刚才就见过了?”

      “那可真是巧的很,还进行了一次愉快的交谈,祁队人好,不过就是做事就是太霸道,估计是急坏了。”

      一旁的书记笑着说:“你可不知道,祁队的霸道在整个市都是出了名的。”

      高行咳嗽了一下:“那这样,祁寒,我开完会马上就亲自找你,到时候听你说一天都行,你就先等等。”

      台阶已经搭好了,就等着祁寒借坡下驴,但没成想半路杀出了秦遥这个程咬金:“高局,我今天也只是替部长交个东西,结果却惹得你们大动干戈,本来心里就过不去,如果还因此耽误了要事更就是我的责任了。”

      话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高行也只能把手往桌子上一拍:“听到了没,你有什么事想说?一口气全给我说了。”

      “高局!”张楚在一旁欲言又止,急得涨红了脸。

      祁寒也没料到自己能凭空得到这么一个天降的馅饼,立刻调整好姿势开口:“高局,前几个月发生的那起投毒案虽然是已经结案,但我也发现了新的线索,这证明了一种在现阶段推定外的可能性。”

      他停顿了一下,加重了语气:“一种可能推翻所有结论的可能性。”

      “都说了不可能!”

      张楚着急地吼出声,又像噎着了一样,声音低下来辩解:“这个案子太简单,证据、证词、证人——这都是板上钉钉的,你难道要忽略这些证据吗?”

      的确就像张楚所说,这个案子的线索十分清晰,已经证实嫌疑人与受害人曾有过冲突,虽然案发时嫌疑人有不在场证明,但通过取证,在嫌疑人房间的酒杯中发现了致受害人死亡的亚硝酸盐,再典型不过的投毒方法。

      “我没有想要否认证据,破案要依靠证据,但如果这些所谓证据只是制造出来的呢?”

      “怎么可能!”

      祁寒随即抽出一张照片放在了桌上,是从某购物中心监控截取的一个画面,时间是案发前的上午,在照片上,嫌疑人正和一个矮小的人影撞在一起。

      “你们看这里,看这个人的手。”

      祁寒指着一个角落,仔细看,这一个人的手中正握着一个卡片似的东西。

      “房卡!怎么会!”

      张楚惊愕地出声,祁寒点了点头:“我对比了一下,结合嫌疑人的证言,有八成把握可以确定这个人偷拿的就是嫌疑人的房卡。现有推定都有一个前提:房卡是嫌疑人主动交给被害人的,这才能证明他是蓄意谋杀。但如果这个前提不成立——”

      “那完全就被真凶误导了。”

      秦遥接口,他盯着面前的照片,指尖抵着下颌锐利的转角:“按照你的意思,凶手很可能不是原来怀疑的孙文韬,而是窃取房卡的这个人?”

      祁寒看向秦遥,回答:“只是一种可能性,但必须直视这种可能。所以我需要办案权去彻查,并且延长对嫌疑人的羁押。”

      “祁寒,我们说话可是要负责任。”

      高行说,声音已经带上了警告的意味:“还是那句话,你的处分一天没结束、你就一天没资格指挥搜查,你在这儿大闹天宫给谁看?”

      这句话说得绝对,但秦遥却摇头:“我不知道祁队具体犯了什么事,作为检方,我很认可他对于真相的追寻。高局,你认为他的说法有道理吗?”

      高行只能点头:“有倒是有……”

      秦遥敲了敲照片,看向祁寒:“既然如此,那就只是形式上的问题。办案权虽然不是我能越俎代庖的事,但我认为还有商量的余地——高局,您看我们折中一下行吗?”

      “折中?”

      “这个案子已经拖了很久,我最多也只能向检察院争取到十天的时间,期间把接下来的案子全权交给祁寒。如果在这十天内,这个投毒案真的被推翻了,那处分一笔勾销。如果没有——”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他故意一顿,倒真的笑得和善,可祁寒也注意到这个人眼神中刻意闪着的恶意:“赏罚分明,到时候就给祁队定个渎职罪,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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