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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厌胜之祸 (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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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皇后亲下口谕,又由当朝国舅爷督办此事,地方官员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路放行,若按古律,似巫者这般来历不明之人,明面上是被禁止入京的。最后不过一月,皇后的兄长便快马加鞭,押送着一辆马车无声无息的进入皇宫角门。
直到那位身穿祭服、神神叨叨看不清面孔的女人走进坤乾宫,被继皇后召见,又赏赐了东西出来后,东宫那边才得到消息。
“怎么回事?”为了安抚年幼的女儿,太子渊这几日都在辉月苑办公,连常用物事都挪了过来,竹桑挽着袖子给他倒上一杯浓茶。
负责传话的小太监哆哆嗦嗦的跪下,道:“那个女人是继皇后邀请来与皇太后治病的巫者,据说其手段神鬼莫测,能活死人肉白骨,从前在睦洲隐居,似乎当地是万家生祠,颇得百姓敬仰。”
太子渊听得拧起了眉头,继皇后百般计策请人为皇太后治病,这没什么奇怪的,但是有一点:“什么时候,巫者能够治病了?”在他印象中真正的巫者就是国师那样,擅于祭祀,通常习惯于与亡者打交道,身负不少奇异的技法,但是于活人怕是没什么助益。
“据说上古时候是巫医不分家……”小太监逐渐闭上了嘴,他并没有读过书,对这些典故一样的东西是两眼一抹黑,从别人嘴里听来,只能记个一星半点,说到一半通常肚子里就没货了。
但是这些信息,也足够太子渊产生一些猜测,他不由感叹:“皇太后万金之躯,继皇后真是胆大妄为。”他不是一心扑在生母病情之上的皇帝,从旁观者的角度,立时就看出继皇后这个理由的漏洞来。虽然上古的确是流传着‘巫医不分家’的说法,但现下可不是上古了,巫医所长早各有偏重,又经由历代人研究归总,若真论医术,太医院的人怕得甩巫者好几条街。
“话说……”太子渊忽然抬起了头,“有新的巫者从睦洲过来,国师知晓此事吗?”
小太监摇摇头:“继皇后似乎就此事对当事的宫人下了封口令,皇宫外面应当是不知道的。”
“这下可麻烦了。”太子渊心里一凉,他与国师交往有些时日了,对巫者群体大致也有些了解,大约是平日鲜少遇见同类的缘故,两位巫者相见时总会过分激动,一言不合就开始斗法。虽然现在巫者已经不比上古时候呼风唤雨、无所不能,但各种技法也更加凌厉锋锐、难以觉察,皇宫乃是一国重地,万一被殃及池鱼,后果不堪设想。
“殿下可要通知国师?”一直在旁边立着侍候的竹桑试探着问。朝廷人都知道,他们东宫是亲近国师一脉的,突然出现新巫者踏入皇宫,他们理应给国师报个信才是。
太子渊拧起眉头思索片刻:“你让杨立成去祖庙里传个话吧,既都是巫者,此事便让国师解决。”杨立成是他身边太监总管的本名,向来备受重用,令他走一趟也表现出东宫的诚意,想来应该够了,毕竟那个新巫者是继皇后带来的,明眼人都知晓与他东宫并无关系。
“是。”竹桑低声应了,自她得了太子渊的许诺之后,就被准予旁听这些真正的东宫要事了,她心里不由一阵激动,过了好一阵才强压下去。
“想来新巫者在京城也并无居所,不知她在何处落脚?”竹桑问。
“多半是在楚国公府吧,”继皇后本姓为楚,楚国公府就是她的娘家,“反正皇宫是不可能留宿的。”
“皇太后那边我问过太医院的人,”太子渊提点道,“若无意外,近几年应该没太大问题,就是需要平日更加仔细看顾,你日后得了封便与慈宁宫那边走勤些,无事便去凑个人气,总不会出错。”
这是真的把竹桑看做自己妃妾了,竹桑连忙俯身称谢,东宫妃妾行走后宫,不论位分都是太子渊的脸面,是万万容不得一丝疏忽的。她心里也明白这一点:“奴婢谢殿下教导。”
“现下为何还自称奴婢,故作姿态,”太子渊突然笑道,“我听外面不是都开始叫你夫人了吗?”本朝规矩,除太子妃、太子嫔称‘娘娘’外,其余东宫妃妾局高位者,可称‘夫人’,竹桑将要得封的‘良娣’也勉强够上了高位的尾巴。
虽然知道他在说笑,但竹桑却不敢冒这个风险,她谨慎道:“只是我屋子侍候的几个小丫头沉不住气随便叫叫罢了,在东宫其他地方可没这个说法的,殿下这般说法,奴婢是不认的。”
太子渊哈哈笑了两声:“你还是那个性子,”他神色突又一变,“三姐儿那边也要劳你多费神,大概在太子妃来之前,你都得看顾着,可不要再出现前几日的疏漏。”竹桑心里似蜜一般甜美,虽然她做太子渊房里人已经好几年,却从未真正插手过辉月苑之事,照顾太子渊亲女虽辛苦又容易吃罪……却也算得上‘代行妻职’了吧,与之前她掌管东宫杂事完全不同,只希望太子妃能晚些嫁进来。
因为真正的巫者传承早已没落,在民间打着巫者旗号的,十个里有九个都是骗子,剩下一个还是半桶水叮当响的货色,实际上没多少本事。整个东宫其实对新巫者并不太在意,仅仅是以为继皇后不知从哪里拉来讨皇帝欢心的玩意,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就在东宫犹豫如何处置新巫者之时,京郊的一处荒僻小客栈却来了一定深蓝的轿子,顿时吸引了无数闲人围观。那轿子不大,却是上好的晋州蓝绸所制,从外面瞧着极是光鲜亮丽、引人注目,且除了四个抬轿的脚夫,还跟了四个做随从打扮的人。
这派头若在城里并不显眼,随便一个稍有品级的小官,都会给自己整这么一队人做体面,但是对这个主要接待外地客商、寒门士子的小客栈而言,那真是顶顶的奢侈气派。
那蓝色小轿刚刚落地,便见随从里领头的先一步从栈门进来,走到客栈柜台前:“掌柜的,开一间上房,两间中房,备好热水、饭菜,待会直接送房间去,”他从随身包袱里摸出两个银锭子,扔到柜台上,“多的不必找了,让小二利落点就成。”掌柜的是经年的老人,一眼就看出这是官窑所出,连忙热情的应了,只把银锭子收好,随意出手就是此等物事之人,无不出自非富即贵之家。
他交代好了,转头就瞧见一姑娘已经从轿子上下来,一袭翠烟曳地裙,肤如凝脂,眉眼间极是秀丽,她手中还小心翼翼的搀着一个全身罩在黑斗篷中的人,看不见面孔,只有斗篷外一只瘦骨嶙峋的胳膊。其他的几个随从紧围在他们身边,想要挡住周围人愈发肆无忌惮的目光,但小客栈中闲汉太多,他们成效不大。
“陇烟姑娘,你怎么先下来了?”领头的随从口中有些责备之意,之前说好的是让他寻客栈订房的,难道是对他放心不下?一个随侍的未婚女子又不是丫鬟婢女之类的,竟然亲自下来盯着,真是乡下人完全不顾体面。
“我们一路张扬的过来,抬着个轿子晃晃悠悠,从内城跑到外城,又从外城跑到京郊,这耽误的工夫,”陇烟貌似平淡的反驳道,“不如之前就在楚国公府住着呢,好歹少了几分折腾。”这话火药味十足。
“在京城里,我们楚国公府敌手众多,”那随从不得不解释,“难免有从你们这边下手的,万一出了事都担待不起。”他也是有苦说不出,本就是听命令行事的,楚国公府的家生奴才们一听这差事就躲了七八丈远,要不也不会落到他头上,都是难对付的主儿。且先前不就是这两人,无论如何也不愿住在楚国公府吗,现在突然在他面前变卦,简直让人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