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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厌胜之祸(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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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都是无权无势普通宫女的遭遇,若像黄嬷嬷所述,能够以公主的贴身宫女身份出宫,那是体面十足,甚至更进一步,能混个女官之类的职司,在京里寻个官宦人家运气好做个正妻是绰绰有余的。宫女大都出身平民,幼时因家里窘迫才不得不进入宫中,若能够嫁入官家,就已经算是一步登天了。
道理虽这样,但是辉月苑里总共空出两个差事,按虚位算最多也只需要五个人,过来的人起码得剪掉一半,顶着众人期盼的目光,黄嬷嬷一眯眼,抬手就去掉好几个自带了绢花钗环,或者衣着细节处不太齐整,她围了几人转了一圈,又眼尖踢出一个胳膊上带疤痕的,以及一个悄抹了口脂的。
一下就只剩下六七人,那个带疤的还不服,开口道:“这是我前些天在针线房干活时伤到的,已经找药房买了药,定不会留疤的,求嬷嬷留下我吧。”似她这般都是在宫中当差才落下的疤痕,事出有因,通常是会被体谅的,毕竟真正由于不慎,在外面伤到的人,根本连宫门都进不来。
“辉月苑的人都是三姐儿的脸面,且这次挑的还是近人,可容不得缺漏,”黄嬷嬷头也不抬道,“姑娘家手一向娇贵,你还是好好把手养养,日后好生跟针线房的练练女工,磨磨性子。”
她还想解释什么,黄嬷嬷却一挥手,对身边人道:“除却我挑的几个,其他的……都送回原处吧。”
黄嬷嬷似乎是个大忙人,挑了她们几个人后,就入了正屋不知忙什么去了,等了许久也没有出来的意思。顾诗几个在院里站得腿都僵了,终于有一个穿蓝色宫装的宫女过来,招呼道:“你们几个去那边侧厢里,你两个去小厨房帮忙,你去前厅……”六七个人立时被拆成三四伙,得了命令,顿时做鸟兽散,顾诗与之前那矮胖的宫女被分到一起,只得一同往小厨房方向去。
大约是辉月苑只有三姐儿一个主人的缘故,小厨房里人不多,厨房掌事把两人各自分配到不同掌勺娘子手下帮忙,但因人生地不熟,两人都只得了择菜的活:“现下厨房其实也不缺人,只瞧着黄嬷嬷的面上才收了你们,先干些杂事吧。”
那身材矮胖的宫女似乎闷闷不乐,私下里还抱怨道:“我家从祖父开始就是宫里的厨子,自小便学着烹汤制糕,谁知到了宫里这几年,却连灶台都没摸到。”
顾诗随意安慰了她几句,才知这姑娘是真正的家学渊源,祖父、父亲,甚至姐姐就是那个徐掌事,都是做厨子的,她们家在宫里的膳房可谓鼎鼎有名。
“罢了罢了,”那宫女又对顾诗道,“我瞧着你好似是生面孔,大致也不知这些,日后都是做姐妹的,我叫徐风。”
一听就知这是她本名,顾诗犹豫了片刻,她并不知晓原身本名:“我是琴儿。”
徐风眉头一挑,态度却冷淡了些:“这是哪个贵人给你的名吧,倒也成。”
就在顾诗忙于适应新环境的时候,宫里却发生了一件大事。
皇太后所居的慈宁宫中,太医们跪了一圈,殿内一片鸦雀无声,侍奉的宫女太监一个个盯着自己脚尖,动也不敢动弹一下,生怕皇上迁怒了自己。
“你们谁能与朕解释一下,不是说母后贵体安康吗?”当今圣上高居主位之上,逼视着底下一群太医们。
终于排位最高的太医院院使不得不站出身来,他上前两步立时跪下:“臣等无能,不能救皇太后性命……”除此之外,却没更多的解释了,但皇帝显然不能接受这样的回答,皇太后不仅是他生母,而且在他年少即位时给予了颇多助力,母子间感情是极好的。
“一群庸碌之人,来人,”皇帝一挥手,“把他们给我拖下去……”
“陛下且慢,”一位拖着九色凤尾裙的的绝代佳人,从回廊处走进正殿,衣裙摇摆处隐隐荡开一阵诱人的幽香,正是小了皇帝本人二十来岁的继皇后,“莫要为这些人污了陛下多年积累的名声。”
虽然心情极差,但是瞧见自己心爱的妻子,皇帝的神色也缓和了许多,脸上仍没好气的道:“也罢,既母后还活着,便准他们戴罪立功,”他又死死盯着那些太医,“这次可不准开那些无甚功效的温补方子。”皇太后的病情便是因为这些庸医尽开具不对症的药方,才越拖越严重的。
“是。”下面的太医简直不敢相信,这次竟然就这么简单被放过了,但为了自个儿身家性命,趁着皇帝没有后悔,都赶紧找了理由退下。皇帝现下简直不可理喻,皇太后本就算高寿了,早年就卧病在床,靠着太医院的药方子才又拖了好几年,现下就算突然驾崩,也是正常的喜丧,民间比她短寿的多得去了。
继皇后盯着最后一个太医走出正殿,才亲密的凑到皇帝身边:“陛下,臣妾听闻上古之时,巫医不分家,凡是有病之人皆是请了二者方才得以痊愈,现下皇太后重病,太医院对此却没有对症之法,不如请那上好的巫者来与皇太后瞧瞧?”
这说法皇帝也是听说过的,只是当世巫者越来越少,才一时没有想到罢了,一听此议,立时激动得一拍案桌:“正当如此。”
然后却又发愁起来:“只是本朝巫者有技法者不多,大都是招摇撞骗之辈,难道请国师出山?”只是本朝国师地位崇高,一向称与祖灵神祗往来,只保江山社稷,一般除了大年祭祀,就算是皇帝召见,他也是能够拒绝的,皇太后这个名号,真不一定能让国师亲自出手。
继皇后连忙道:“这巫者之事,臣妾倒是略知一二,”她做出一副回忆的姿态,“臣妾幼时与母亲居住在睦洲别野时,不幸生了一场大病,气息奄奄,当地却只有些医术平平的赤脚大夫,束手无策之际,恰逢一巫者救了臣妾性命。”
“只是听闻巫者皆是游历四方,现下不知过了多少年,哪里还能寻到那巫者踪迹,”皇帝却摇摇头,不太报希望,“多半是无用之功。”
“怎么会是无用之功呢,”继皇后反驳道,“去岁臣妾之父回乡时,就瞧见过那巫者在街边就地摆摊算卦,好似还购置了宅院,睦洲风水古来就极佳,她多半准备在此定居了。”
皇帝眼睛一亮:“那倒还可,只是,”他忽的想到什么,犹豫了下道,“国师还在朝,若是皇宫请了其他的巫者,怕惹了他忌讳。”
“但是为了母后病情,我们不能因噎废食,”继皇后竟自请缨道,“不如陛下便让我娘家来办此事可好,臣妾父亲兄弟均是出身睦洲,不瞒陛下我家在睦洲尚有几分名望,定能把巫者请来。”
“那便成,此事便由你家全权负责,若是不能,可唯你是问?”皇帝果断道,国师的态度自然没有他老娘的安危重要,若能委婉些自然更好,他自认为这样也算给国师留了几分面子。
继皇后笑着应下了:“虽臣妾见那巫者时年纪尚小,但也隐约记得她性情极好的,陛下便安心等着。”她心里估摸着,自己父兄现下应当要到睦洲了吧,那个老骗子还能派上些用场也是好事。
本来朝廷就事务繁忙,现下皇太后病情更是雪上加霜,皇帝疲惫的揉了揉自己眉脚,却又突然想起了什么,问:“皇太后突发重病,太子他可有过来?”
继皇后闻言面上一愣,内心却盘算开了,这几日她为了扮演孝媳,一直长时守在慈宁宫侍疾,自然知晓这皇太后真正卧床不起其实没两天,先前病情也不算太重,太子每日来是来了,却与平日请安无甚差别,只是对侍候的宫人多了几句话罢了,她张口便道:“太子殿下并未前来侍疾,听说最近东宫事务令他焦头烂额了。”
“是吗?”皇帝脸色似乎阴沉了一些,他不想再提太子渊之事,只道,“也罢,那就让太子渊忙着吧。”继皇后瞧着他嘴角微翘,若是她主动提前太子倒不好,眼下结果正是完美。
在宫中生活多年,她早已学会了说谎话的最高境地,九分真一分假,保证让人查不出错来,幼时大病是真的,巫者也是真的,甚至她屡经波折最终被人救了性命也是真的,但能不能治好皇太后就不一定了,她只是向皇帝提了个建议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