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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第二十章风起云涌(四) ...

  •   那火如流云般蔓延开来,那高大清矍的中年男子毫无生气的躺在正中,手中空空如也,却犹自半握,她哭哑了嗓子,拼命挤上前去要去抓住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却不知怎地被越拖越远,耳边传来姑姑颤抖的声音:“薰儿,快走!”回过头去,那冰肌玉骨已是血迹斑斑,那双凤眼已是一片赤红,她浑身冰凉,蓦地惊叫起来,刺破夜色如墨。
      风云惊醒过来,手中的飞天依然在握,面色苍白,汗如雨下。
      “你的招式,都是学自你祖父和父亲的,你还不是飞天剑真正的主人。只凭这七式,你赢不了我。”凌霄丢下这句话,飘然而去。
      她自小便被拿来与别人对比,被夸天赋奇佳,天之娇女;她自小便被寄予厚望,要像祖辈一样将飞天练到极致;她自小便摆脱不掉别人的影子,在众人瞩目中战战兢兢地攀向那至尊宝座。
      可是,你是众望所归,也是众矢之的,爹爹惨死的那一幕已经深深刻入脑中,夙夜梦回,无可解脱。那一剑“风流云散”,到底是遗作,是预示,还是宿命?她只有挣脱了这一式,才能战胜心魔,才能做回她自己,才能真正的配得上飞天剑。
      天欲飞霜,云将作雨,秦维桢赶到黄山那别有洞天的秘境时,只见青色身影在苍茫云雾中舞动长剑,却不似往日的成竹在胸,运筹帷幄,而是全然不成章法,如癫似狂。她兀自高高跃起,又自半空俯冲下来,长剑在岩壁上激起点点星火,青光大盛。
      秦维桢见她神色狂乱,身形不稳,也顾不得安危,抢身上前,一把拉住她,唤道:“阿薰!”
      风云似是充耳不闻,仍要持剑上冲,被他一把抱住:“阿薰!你醒醒!”
      她一颗心脏仿佛要破膛而出,牙关紧咬,咯咯作响,好似魔怔了一般,只管挥剑狂刺,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这群衣冠禽兽……
      “爹爹!你醒醒!你醒醒!……”十岁的她抱着那人痛哭流涕,那人却是一动不动,火焰横天,烟冲霄汉,家园故土寸寸崩坍……
      “姐姐!姐姐救我!”那五岁的孩子惊恐至极的哭喊着,挣扎着,下一刻便没了声息。
      “灵儿!我的灵儿!”那端庄温柔的妇人披头散发,双目盈泪,眼中光芒尽碎。
      “快走!你们快走!”那黑脸汉子挡在她和姑姑面前,血肉之躯如何抵得住森森冷铁。
      是谁在哭喊?是谁在惨叫?是谁血流成河?她捂住双耳,头痛欲裂,满腔的悲愤郁懑﹑椎心泣血终于全数吼了出来“啊——”
      这一切,倒底祸起何方?倒底何时了结!
      她为了练得这一剑,竟至走火入魔,秦维桢始料未及,他只能紧紧抱住怀里颤抖不休的人,一如那年暗狱中,冰冷的河水中,大禹村的茅屋中……我在,我一直都在,什么血海深仇,什么武林至尊,什么飞天神剑,咱们都不要了!只要你活着,只要你安好,咱们什么都不管了。
      雨横风狂,冷彻心扉,两个年轻人在大雨中久久伫立,紧紧相拥,直至昏迷也不愿分离。
      只恨苍天方溃溃,欲凭赤手拯元元。

      他醒来时,已是黎明,万籁俱寂,却不见了风云的身影。
      他走出山洞,她就在不远处,立在崖边的一尊怪石上,缓缓伸出手去,探入云海中,下面便 是斧削四壁,犬牙交错,他心头一紧,正要唤她,却见她摊开的掌心上,一朵白色绒花微微颤动,盈盈绽放。
      风云的青衫未干,遍布泥尘,她整个人却似浴火重生一般,神情安详,双目清明,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来,对着他微微一笑,声若银铃:“书呆子。”
      “你醒过来了?”
      “是。”
      “你怎么突然好了?”
      “因为我想明白了很多事……我想通了,我爹的死因。”
      “……”
      她慢慢走向秦维桢,自然而然的挽住他的手,头轻轻靠在他的肩上,整个人无比疲倦,却也无比释然。
      我爹一贯傲骨嶙峋,不同流俗,只想着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却忘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那夜他目睹灵儿惨死,方寸淆乱,灵台崩摧,使出了那招“风流云散”,其实,那一刻他已然走火入魔,无法自拔,所以才躲不过阑干剑的致命一击。
      我爹,其实是输给了他自己。而我在昨夜,也险些输给了自己。
      我们太过执着,太过不屈,以致心魔,以致癫狂。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所幸,艰难困苦,玉汝于成。
      这一剑,我已得。
      请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天下!

      树阴满地日当午,梦觉流莺时一声。
      终于,夏日来临,天光大亮,她束起长发,青衣飒爽,轻按胸口,那枚兰钗仍在,暖了心窝。
      出了屋子,郝雁奴就等在门外,二人一路无话,行至自雨亭的林外,郝雁奴见书呆子迟迟不来,终于下定决心亲自出马。
      “阿薰——”声音戛然而止,风云怕他巧舌如簧,蛊惑人心,顺带把他哑穴也点了。
      “郝雁奴,”她背对着他,神情不明,语气低沉,“你走吧,你的名字是姑姑起的,她老人家已经不在了,你也不再是风家的奴仆了。”
      郝雁奴全身僵直,心中却是暗潮涌动,她这是要撇清关系,只身赴战?
      风云微微叹息一声:凌霄想让她成为和自己一样的孤家寡人,她身边之人,宫主只怕一个都不打算留,祸事早晚要找上门来。此战生死未卜,你走吧,走得越远越好。
      她顿了顿,耸了耸肩膀,毅然决然的大步离开。
      “郝雁奴,你自由了,你飞走吧。”多谢这十年相伴,可我终是无法对你道别,我只能让你远遁这是非之地,江湖儿女,不诉离殇。
      一旁的青耕扑扇翅膀,立在郝雁奴的肩上,手足无措的看着他眼中慢慢溢满泪水,狠狠吸气,早已将自己想告诉风云的那句话抛在脑后——阿薰,你不能杀她。
      自雨亭外,黑衣老妇手持凤头拐杖,见了她微微扯唇:“你如期而至了。”
      她缓缓拔出飞天,青光甫展,砭体生寒,凌霄,我来了。
      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属于你的时代即将终结,接下来,是我的。

      这世上有种女子,并无绝世的容颜,也无绝顶的智慧,更无绝妙的心计,但只凭着一把剑,一步不让地立在那里,底气十足,俯瞰众生,便让旁人黯然失色,便叫对手心生畏意,便叫人一见倾心。
      夷希微亭中,秦维桢正和冷青松对弈,他的白子已被黑子冲的七零八落,师祖胜券在握,却似心不在焉,一旁的茶水丝毫未动,已经凉透。
      直到一粒白子放入阵眼,冷青松才发现自己中了对方早已步好的局,败局已定,只能苦笑一声:“后生可畏,老夫大意了。”
      秦维桢并不动手收拾棋子,蓦地问道:“师祖此前答应过,若是晚辈能赢一局,便解开心中一个谜团。”
      冷青松神色淡然,该来的迟早要来的:“然儿,你想知道什么?”
      “两年前鬼目宫宫主突然来访,所为何事?”
      “……”
      冷青松并未答话,却忆起四十多年前,第一次见到凌霄,也是在这亭中,她单枪匹马,容光焕发,啸声清亮高亢……

      凌霄长啸一声,穿云裂石般,长杖圈转,将飞天的凌厉攻势尽数接下。
      风云已经使尽全身解数,这人却似无底洞一般,深不可测,望而生畏。
      她攻势稍弱,凌霄便趁势欺身上前,一杖横扫,怒斩苍山,她登萍渡水,向后一掠,却觉脖颈一凉,那枚兰钗被挑向空中,好似一道闪电光芒耀眼,转瞬而逝。
      二人都是一怔,继而不约而同的扑上前来,星飞丸泻,瞬息之间,她身子似弩箭离弦,那一剑自下而上,明明是对手居高临下,自己处于劣势,却能转危为安,险中求胜,持剑之人好似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这一剑“风起云涌”,在她如痴如醉﹑似癫似狂时悟出。吾将斩龙足,嚼龙肉,使之朝不得回,夜不得伏,斩断了对手所有退路生机,君临天下,舍我其谁?
      一剑过去,寂灭众生。
      凌霄的凤头拐杖断为两截,胸口血花绽放,跪倒在地,风云半跪在她面前,并未拔出手中的飞天,似是不敢置信,却又无端一阵哽咽难过。
      “好,好剑……”凌霄声音微颤,这一式羚羊挂角,无迹可寻,“果然,是个,是个,聪明孩子。”
      她缓缓举起手中紧攥的兰钗,可惜了,碎了一角花瓣,终是覆水难收啊。
      风云不明所以的看向她,凌霄伸手探向自己领口,小心翼翼的扯出一支完好无损的兰钗来,与自己的那只一模一样,只有刻的东西不一样,那是个“衾”字。
      风云只觉得呼吸都快停滞不动,心口闷的史无前例,眼睛被这温润光泽的饰物晃得生疼,她到底是谁?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3章 第二十章风起云涌(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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