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第十九章风驰电掣（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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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周望舒领人赶到白云山，到处寻不着风姐姐，循着火光一路上山，方见到背着母亲的风云，秦维桢抱着穆云平尸体，穆芃哭晕在哥哥怀中，他顿觉不妙，问道：“你姑姑人呢？”
风云双目红肿，咬紧嘴唇不回话，这时余之恒匆匆赶来，他当年在轩辕山庄见过周望舒，知他一片痴情，自觉同病相怜，勉力安慰道：“周贤弟，人死不能复生，你要——”
周望舒一怔，蓦地发足狂奔，径自向红桦林去了。风云叹了口气，忽觉背上一阵潮湿滑腻，硬生生的打了个激灵，扭头一看，母亲面如金纸，呼吸短促，赶紧放下她仔细查看。祝清猗心口一只冷箭传胸而过，箭头堪堪露出，箭尾却已被拔断，自己忙于应敌，竟然一直未曾发觉。
祝清猗勉强一笑：“方才形势危急，我怕你分心，就自己拗断了箭。如今你安然无恙，我便放心了。”
余之恒已是面如死灰，风云见是要害，不敢拔箭，手忙脚乱的敷药止血，心乱似沸，六神无主，秦维桢道：“咱们赶紧去武当找你叔公，或许他有办法。”
祝清猗摇了摇头，轻声道：“中箭之时，我便知道大限已至，好在有阿薰守在身边，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风云手脚俱是冰凉僵硬，哽咽得不能自已，她伸手捧起女儿的脸，柔声道：“薰儿，别哭，我上山途中将你爹的骨灰藏进来了，你随娘去找出来，咱们带他一起回家好不好？”风云知道这是母亲未了的心愿，眼泪汪汪的点了点头。
她双目漫无目的地转向余之恒，一字一句缓慢清晰道：“余大哥，多谢你往日照顾，如今我女儿已经来了，我已经醒过来了，我要随她一起回家见夫君儿子了……咱们，就此别过吧！”
多年来，她头一次这般神志清楚的与自己讲话，竟是诀别，余之恒瞬间好似心被重重一锤，四分五裂，不可收拾。原来，自己在她心中，永远只是个外人罢了。他紧紧阖上双目，几不可闻的一声叹息：倒底是南柯一梦，痴心妄想。
秦维桢道：“阿薰，你娘的身子经不起颠簸，我现在就回武当，快马加鞭带你叔公过来，他一定有法子，你们就在轩辕山庄等我，切莫灰心丧气。”
穆清闻言道：“秦少侠，我爹的坐骑来自西域，是汗血宝马，可日行千里，就在山下，可惜他老人家已然用不上了，不如我借此马给你，你速去速回！”
秦维桢道了谢，忽然打了个寒颤，抬头一看，天色已晚，乌云压顶，朔风怒吼，今夜只怕是雪虐风饕了。
风云带着母亲回到轩辕山庄时，四面空茫，飞雪如幡，几座墓碑孤零零伫立在废墟之中，是附近百姓以风云姐弟的名义所立，为首一座石碑便是风氏夫妇合葬之处，祝清猗跪坐在地，轻抚上去，右边刻着“先考风擎天”，左边刻着“先妣祝清猗”，下方是“孝女风云，孝子风灵敬立”。她将怀中的骨灰盒轻轻放在碑前，拭去石碑和盒上的尘土，我终于回来了，终于和你团聚了，终于落叶归根了。
那年洞房花烛，少年夫妻；那年初为父母，欣喜若狂；那年儿女双全，鹣鲽情浓；那年薰儿受罚，轻嗔薄怒……那些旖旎时光，流金岁月，终是一去不返了，终是剩她一人，伴着枯槁容颜，守着冰冷石碑，哀莫大于心死了。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祝清猗一动不动的贴着石碑，双目轻阖，风云将母亲身上的披风裹紧，拉过她的双手放进怀中取暖，过了好一会儿仍是感觉不到任何体温，不由得焦急起来，小心背起她向庄外走去。
大雪纷纷扬扬，飘飘洒洒，好似情人间的呢喃细语，母子间的轻吻爱抚，唯有那肌肤相亲时的冰冷彻骨，教人痛入骨髓。祝清猗伏在女儿背上，二人踽踽独行，她轻声道：“薰儿，这雪好大啊，娘记得灵儿出生之时，也是，也是这样大的雪，你爹怕我冻着，烧了好多炭火，整个屋子红彤彤的，灵儿的脸蛋，也是红彤彤的，他一生下来，就睁开眼睛，对着我笑……”
风云只觉得嗓子堵了什么东西，说不出话来，可心里五味俱全，憋闷痛苦，眼前的雪太大了，连路都看不清了……
“薰儿，你长得真像你爹，你姑姑说，你们使剑也一模一样，若是你爹看的到，他该有多高兴……”
“娘，别说了……”风云艰难的挤出几个字来，深一脚浅一脚的挪动步子，“叔公就快到了，你忍一会儿就好……”
薰儿，娘还有好多话要跟你说，分别这么多年，相聚才不过短短几日，为何情深缘浅，天意弄人？
薰儿，娘多想再摸摸你，能看看你，多陪陪你，可是，娘要去找你爹和灵儿了，他们想必已经等急了……
薰儿，娘走了，你多保重，剩下的路还很长，世间多牛鬼蛇神，你务必小心……
银絮飞天，琼瑶匝地，一匹栗色良驹疾速而来，头细颈高，四肢修长，骁勇矫健，健步如飞。马上为首之人突然勒紧缰绳，停下脚步，凝望远方，身后的驼背老人探出头来，只闻北风悲嘶，四下白茫茫一片，前方几十丈远的雪地中不知何人堆了两个雪人，紧紧依偎在一起，模样甚是亲密，他们急赶过去，却见一人伏在另一个人的背上，似是连为一体，两者跪倒在地，全身皆被大雪覆盖，都是双目紧闭，宛若冰雕。
秦维桢按住风云的肩膀，拂去她脸上结的碎冰，良久，她方才缓缓睁开眼来，黑眸微错，探向自己，他看向武微澜，那老人探探祝清猗的脉搏和伤口，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他不敢看向风云，垂首不语，她似是不大明白，仍是死死盯着自己，双眼中的期待﹑探询终是渐渐化为绝望﹑悲凉，泪珠滚落，莹光灿然，秦维桢将那颤抖的肩膀紧紧搂住，正如那一日在暗狱，将遍体鳞伤的她抱在怀中，竭尽全力予她温暖。
全身已没了知觉，胸口最深处却传来一阵阵钝痛，压得五脏六腑几欲震裂，奇经八脉近乎截断，她的牙齿咬的咯咯作响，喉间发出压抑的低吼，如同一只历经磨难却又无家可归的小兽，伤心欲绝，哀哀悲鸣……
芳魂已逝，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郝雁奴护着众人逃离火场，缓过气来便去找风云，刚走出十几丈远便听得背后一声惨叫，声音熟悉至极，他心中一沉，飞奔回来，只见梅冰清左臂几道划痕，高高肿起，面无血色的瘫倒在地，妙晴道长抱着女儿失声痛哭，顾卿桃抓起唐师友傑傑怪笑。
梅镇南不敢置信，颤声道：“顾﹑顾……你我多年来一直齐心协力，敌忾同仇，你﹑你为何突然要害我女儿？”
顾卿桃嘿嘿一笑：“对不住了梅三哥，我答应过别人的事，岂能食言？要怪，就怪你女儿过于出众，招人嫉恨……”
郝雁奴豁然开朗，只觉得自己万死莫赎，梅姑娘飞来横祸，竟都因为自己招惹了玉玲珑那个蛇蝎妇人？
梅镇南救女心切，哀求道：“顾贤弟，求你拿出解药，饶我女儿一命，我为你当牛做马，绝不反悔！”
妙晴道长怒道：“你求他做什么！赶紧拿下他，剑架在他脖子上，看他交不交出解药来！”
顾卿桃哪里还会与他们纠缠，挟持唐师友转身便走，洛公子忽然上前一步，眼波朦胧，盈盈笑道：“你不带我一起走吗？”
顾卿桃当初对他惊为天人，念念不忘，只可惜老巢被端而失之交臂，如今见了这小狐狸媚目流波，不觉色授魂与，痴痴道：“你想跟我走？”
洛缤纷等人见此大惊失色，忧心忡忡，洛公子凑近来，伸手去拉他的衣袖，口中应道：“我自然想……”另一只手也神不知鬼不觉移了过来，袖间似有暗芒一闪。
顾卿桃向来机警，突觉有异，陡然后退，洛公子的袖箭未中要害，只打入他的肩头，他知道箭上有毒，自身难保，只能撇下唐师友，逃之夭夭。
唐师友赶紧来查看梅冰清，但是此毒蹊跷，前所未见，他一时半会儿也不知如何去解，只能尽力拖延，梅冰清全无武功，无法运用内力抗衡毒性，眼看着整一条臂膀已是乌黑肿胀，他颓然道：“这条胳膊只怕难保了……”
梅镇南听罢一呆，把心一横，目露凶光，突然拔剑对着女儿刺去，妙晴道长惊呼一声，只见女儿的一整条左臂都被砍了下来，连带着头发头皮也被削去一大片，当即血如泉涌，昏死过去。
郝雁奴瘫倒在地，唐师友一头栽倒不起，洛公子慌忙扑上来为梅冰清包扎伤口，众人眼睁睁看着梅镇南神色狂乱，大笑不止：“为虎作伥，咎由自取，天道轮回，祸及妻女，哈哈哈！”笑罢便转身跑下山去了。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作者有话说
第85章 第十九章风驰电掣（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