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第十八章云巅之上(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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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轮到穆一刀不明所以：我只点了你们父女俩的穴，并未对她怎样，你这是为何？
原来众人离开后，甄家父女伺机脱身，甄惔内力深厚，暗中冲破穴道，趁人不备拉起女儿就走，甄柬却劫持穆芃做了人质，口口声声说为防他们追过来，其实是想把一口恶气撒在穆一刀女儿身上，暗中把她的肩膀后背掐的青紫，心想等下了山再好好收拾你这小蹄子。
穆芃倒是既不畏缩，也不发火，乖巧顺服的跟着他们二人走，南风意和洛府家丁不敢大意，只能偷偷跟在后面。
三人走了不多时，便见到一条瀑布从天而降，飞泻而下，高达三十余丈，山呼海啸，声震峡谷，如白龙下凡，极为壮美。山间小路越发崎岖，青苔遍布，潮湿光滑，甄惔在前面探路，只觉其声如雷，两耳发麻，穆芃歪歪斜斜的在岩间行走，脚下一滑就向身后甄柬倒去，甄柬赶紧紧贴岩壁，双手后抓，唯恐她拖自己下去，却见这小丫头极为灵活的弹跳起来，袖中白光一闪，冷不丁只觉胸口一凉，七星宝刀穿心而过。
穆芃依然天真烂漫，笑靥如花，甜甜道：“甄姐姐，我不光会勾汉子，还会动刀子呢！”
甄惔回过头时，只见女儿一头栽进瀑布之中，瞬间便消失不见，穆芃已经转身向回跑，脚步如羚羊般飞快，转眼便没了踪影，他遭此大变，悔痛不已，一路狂奔，不辨东西，竟然来了红桦林，见了穆云平便怒火中烧：女债父偿，天经地义！
穆一刀边打边纳闷这姓甄的怎么突然狂悖无道了，摆出一副同归于尽的架势，他若是知道真相，估计很想跑下山到风擎天墓前捶胸顿足﹑大哭一场：同命相怜，都是摊上这般坑爹的女儿！
顾卿桃见甄惔缠住了穆云平，自己总算得以脱身，却见唐师友自己走进林子，身后还跟着洛公子和一个光头赤足的和尚，莫嗔一见此人喜出望外，喊道：“师兄，我可找到你啦！”原来此人正是与顾卿桃同仇敌忾的莫执，洛公子趁着众人酣战，找到了唐师友和莫执藏身的山洞，将二人带了出来。
莫执见了秦漠北和梅镇南，喜道：“秦师弟，梅师弟，你们怎么都来了？秦师弟的脸色怎么这般难看？可是师父出事了？”大通方丈所言不假，他在少林寺时已经发疯，一下子回到了三十多年前，以为自己还是武当弟子陆离，见到顾卿桃时还问他师父近来如何。
昔日名震江湖﹑众望所归的“武当三杰”，历经几十载风刀霜剑后重聚白云山，一个痴傻，一个心死，一个败落，竟是这般光景，令人唏嘘不已。
天下英雄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摧。
秦漠北和梅镇南忆起少年之事，感慨良多，相顾无言，莫执仍如在武当山上时拍拍两位师弟的肩膀，正要开口，忽见风云背后的祝清猗，大惊失色：“猗妹，你怎么成了这般模样？”
祝清猗已知他当年所为，此时辨出陆离的声音来，悲不自禁的泪珠滚落，风云把母亲向身后一挡，横眉立目道:“我娘这个样子还不都是你害得！你别过来！”
祝清猗年轻时称得上灿如春华，皎如秋月，让风擎天﹑陆离和余之恒等人一见倾心，如今白发苍苍，双目无神，莫执却不辨岁月，还当她是自己未过门的妻子，疑惑道：“怎么是我害得猗妹？你又是谁？”
风云还道他装神弄鬼，假痴不癫，冷笑着把当年之事讲了一遍，末了又问：“当年偷袭大通方丈的人究竟是谁？你到底还要替他瞒到几时？”
莫执闻后如遭雷击，怔怔看向祝清猗，半晌无言。
顾卿桃森凉一笑，意味深长道：“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风云不知他这话到底是对谁讲的，其中深意，一时难解。莫执颓然跪倒在地，嘶声道：“猗妹，我让你家破人亡，我对不起你，可我真的想救你一命，我求梅师弟放你一马，我找了余之恒……这么多年他究竟如何待你的？怎地让你成了这个样子？”
顾清猗泪水涟涟，泣不成声：“那夜我目睹夫君儿子惨死，一夜白头，不久之后便哭瞎了眼，他待我再好又有何用？我已是身如枯木，心如死灰了。”
莫执听得“身如枯木，心如死灰”八个字，心痛欲裂，喃喃自语：“当年我出家之时，师父为我取号‘莫执’，寓意‘迷人不会，便执成颠’，可到头来，我仍是枉费了他老人家一番苦心……所谓‘一念成魔，再难成佛’，我终是与佛门无缘，孽障，孽障……”
此时南风意﹑穆芃和梅冰清都走进林中，只见莫执神色凝重，垂眉敛目，翻来覆去的念叨着一句“迷人不会，便执成颠”，良久，双手合十抵在胸前，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莫嗔见状心中不忍，上去按住他肩头道：“师兄，一切皆是……”却见他毫无反应，甚至呼吸全无，嘴角缓缓溢出一道血迹，原来他方才以内力震断心脉，已然气绝身亡。
顾卿桃幼时与陆离亲如兄弟，后来二人反目，也只是因为陆离向冷青松告发自己有龙阳之好，害自己被人不齿。他被仇家追杀时，也曾躲到少林寺避难，也是莫执收留自己。二人相识四十余年，陆离始终以一片赤诚之心带他，数次救他于危难之中，如今见他自尽，顿时悲愤填膺，嗔目切齿道：“好好好！陆大哥还没走远，你们都去送他上路吧！”
他弯起拇指放入口中，打了个响亮怪异的胡哨，不远处一群飞鸟被惊起，仓皇逃窜，青耕也随之焦躁起来，坐立不安。甄惔正追着穆云平到了林子边缘，突然一个浑身漆黑之人闪了进来，阴恻恻道：“甄前辈，好久不见，您老人家别来无恙！”正说着伸出手在他臂上极快的抓了一把，他躲闪不及，胳膊瞬间一片乌黑，不多时毒性便蔓延至脖颈，面目发胀，眼睛也肿成一条线，他吃力的盯着这人，总算勉强辨认出来，“你，你是，袁枭的小儿子，袁无克……”
原来袁无克一心为父兄报仇，竟然被顾卿桃利用，浸淫毒物数月，做成了活毒鼎，如此容貌大异，形如鬼魅，却也成了名符其实的毒中之王，比几个月前袭击叶秋凉时又厉害了几倍不止，吐气触摸皆能致人中毒，防不胜防，而且毒入经脉，歪打正着，竟使得他内力大涨，身手奇快。他一入毒道，便欲罢不能，心狠手辣，残暴不仁，不但要向风云索命，还要将整个武林都血洗一空，此为人间地狱，你等插翅难逃！
穆云平见甄惔惨死，来者不善，形势不妙，赶紧吆喝众人速速逃离，他与风云冲上前围住袁无克。梅镇南拉着妻女要走，妙晴道长却一把推开他，牵着女儿向林外走去。
穆芃不肯走，拔出七星宝刀要宰了这毒物，穆清正一筹莫展之际，却见鹰不泊夫妇退了回来，模样狼狈，头发衣衫均有烧灼痕迹，洛缤纷气喘吁吁道：“四周都是大火，咱们出不去了！”
此处离水源较远，林木茂盛，一旦着火很难扑灭，秦维桢只能让众人撕下衣襟，浸水捂住口鼻，待在空旷之处，避开火势。他与莫嗔﹑孟西洲等人上前助阵，可袁无克功力大增，一身是毒，无人能近身，一会半会儿大家都奈何不得，穆清﹑南风意﹑鹰不泊等人带着家丁拼命灭火，也是焦头烂额。
顾卿桃见众人被困，得意至极，狂笑不已，这是他的最后一道陷阱，玉石俱焚，同为焦土。他趁乱去拉唐师友，想与他一同远走高飞，不料穆芃像个山寨王一般跳将出来，双手叉腰，拦在半路，今日一切困苦都是此人作祟，害死风姑姑的也是此人，叫自己如何不恨？当即戟指大骂：“死太监！别碰唐叔叔！”
她年幼无知，以为男子年长必有胡须，顾卿桃人到中年却不蓄须，便被她当成了太监，殊不知毒蝎子最忌讳这个，多年来不少人因为他钟情男子便骂他不阴不阳，结果都被他折磨惨死，如今这不知死活的丫头……
顾卿桃手一扬，三枚毒莲子飞向穆芃，她身躯异常柔软，向后一个“铁板桥”躲过暗器，起身挥起七星宝刀便朝他刺去。顾卿桃不料这乳臭未干的小丫头胆子如此之大，伸手便向她头顶百会穴拍去，只听背后风声飒然，穆一刀疾驰而至，白鹿刀狂风暴雨般攻将过来。
这时一人穿入火中，大喊道：“我知道出去的路，都随我来！”却是余之恒，原来他一路跟着顾卿桃等人来此，伺机救人，这几日将山上地势险要摸了个门清，又见毒蝎子吩咐众人埋下火药时特意留下空处备了后路，便暗暗记住位置。眼下他已料理了守在外面的相思门弟子，冲进火场。鹰不泊﹑妙晴道长等人跟着他向外走，祝清猗却不肯走，只道要等女儿一同下山，郝雁奴见她态度坚决，便想着先带梅姑娘他们到了安全地方，再回来接应她们母女。
顾卿桃不敌，叫道：“快来救我！”果然袁无克杀出重围奔将过来，其实他和顾卿桃倒无过命交情，只是这毒蝎子一手将他变成今天这般模样，而且炼毒时操之过急，他时常受百毒反噬，苦不堪言，只有这人知道如何缓解痛楚，所以非救不可。临到时却见穆一刀横刀一晃，顾卿桃仰面就倒，他怒火攻心，飞爪百练锁直扑这老儿，穆云平疾回单刀，转身迎战。
一旁的穆芃看得惊心动魄，突见顾卿桃坐起身来，胸前刀痕犹在，露出里面的贴身藤甲，对着爹爹背后吐出几枚金针，她大惊失色，一声“爹爹小心”还未喊完，毒针已进入他后背正中几大穴位“神道”﹑“灵台”﹑“命门”。
穆云平身子一顿，头也不回，挥刃向前，决绝一击，只见一蓬刀光，极亮极烈，摇山撼海般刺破天幕。袁无克惨叫一声，血花四溅，顾卿桃面露狞笑，飞身而起，扶着活毒鼎窜入林中。
“老了老了，不中用了，到底着了奸人的道……”穆一刀缓缓倒地，耳边传来女儿大哭之声，心中仍是意难平，“怎么死法也和那死对头一个样，都是背后偷袭，传出去叫人笑话。”他余光所及，那青衣少年匆匆赶来，那双似曾相识的黑眸泪水盈眶，神色庄重地对着他跪倒在地，长拜不起。
他微微牵动了一下嘴角，头顶上那一方蓝天渐渐暗淡下来，那年云巅之上，南刀北剑，狂客唯我，酣畅淋漓。“姓风的小子你素来讨人厌，生得女儿到还挺对老子的脾气……你别急着投胎，老子这就去奈何桥，咱们再战三百回合。”
剑痴刀狂世纷云，今将衣钵卸双肩。
作者有话说
第84章 第十八章云巅之上(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