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第十八章云巅之上(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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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风云在梦中，不知不觉又来到宫外那条河流，爬上竹筏，顺流远去，见莫轻悠遥遥立在水中，全无往常的镇定自若，却是对她戚戚然扯起嘴角，悲不自禁，她想喊“莫姐姐”，喉咙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来，她想返回，手脚却全然使不上力气，只能任水中的人渐渐缩成一个黑点，消失不见……
她从梦中惊醒，只觉神虚气短，口干舌燥，把梅冰清刚刚制成的一大瓶蔷薇露喝了个精光，正要起来练剑，却被宫人匆匆喊到大殿，只见凌霄﹑周望舒﹑孟西洲﹑南风意和郝雁奴等人早已聚集，个个神色凝重，欲言又止。
地上跪着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女弟子，满面风尘，惊惶未定，她认得这人名叫沁儿，自幼在鬼目宫长大，很是聪明伶俐，办事得力，莫轻悠去武当时也带了这人。沁儿见了她神情一僵，立即失声痛哭起来，呜咽道：“巽木使，属下办事不利，万死莫赎！”
她想起昨夜噩梦，顿时手脚冰凉，强压着恐慌问道：“你别哭，快告诉我怎么回事？莫姐姐三日前还来信说你们已经下了武当，正往回赶，她人呢？”
沁儿还算乖觉，抽抽噎噎的把事情交代了个大概：“我们去的路上一切顺利，只是回来时，莫姐姐不知怎地，忽然改了主意，绕行水路，还遣属下和另一名弟子快马加鞭回来报信求援，我们二人路上被人伏击，对方为几名俊秀少年，似是相思门弟子，那名姐妹已遭暗算身亡，属下一人拼死逃了回来报信。”她肩上已被白布包裹，衣衫血迹斑斑，俨然劫后余生，神情委顿。
莫轻悠向来稳重少言，精明老练，临时改路自有她的道理，只是眼下她们一行人下落不明，音讯全无，只怕还是中了对方埋伏，凶多吉少。
风云一口气提到嗓子眼便再无法疏解，想到母亲刚出虎口又入狼窝，自己万万不该同意姑姑去接她回来。
凌霄叱咤江湖四十余年，何曾被人太岁头上动土，登时怒气添胸，瞠目切齿道：“顾卿桃这贱人，本以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竟然如此狗胆包天，所有牵连此事之人，老身一个都不放过。”
郝雁奴惯会揣度人心，一直默不作声的打量地上的沁儿，见她不由自主的瑟缩一下，走上前道：“顾卿桃只怕是有备而来，咱们当务之急是找到莫轻悠她们的下落，再做打算。”
风云灵光一现，唤过青耕，从怀里取出一个药囊来放在她鼻子下面，那宝贝嗅了半天，又飞出去转了半晌，终于兴高采烈的回来，急不可耐的对着郝雁奴一阵叽哩哇啦。
众人哪里懂得鸟语，都百思莫解，郝雁奴从怀里掏出几粒豆子来犒劳这小精灵，不紧不慢道：“看来很快便可找到莫姑娘她们的下落，咱们现在就走，沁儿姑娘是最后见到她的人，若能想到些蛛丝马迹，可是大功一件，救人要紧，只能委屈姑娘跟着我们走一遭了。”
这下所有人都看向沁儿，她支支吾吾了半天，不好推辞，便跟着他们出了宫。穆芃自告奋勇要前来帮忙，穆清奈何不得，最后兄妹二人一起跟着上路。
原来风云身上自幼便佩戴着唐师友精心研制的避毒珠，所以各种毒物见了她都绕道走，她在莫轻悠临走之前送了一个同样的避毒珠。青耕对这味道极为熟悉，不久便找到了一行人的下落，在离皋城不远的一个偏僻山涧处发现了她们所乘的船只，舱底一个大洞显然是被人从外砸开，搁浅在岸边，不知她们如何拼尽全力才上的岸，郝雁奴有些担忧的与风云对视一眼——这沉船手法很是眼熟。
风云心一沉，顺着岸边杂乱无章的脚步一直追到一座荒宅，野草丛生，蛛网密布，大门是两块摇摇晃晃的木板，有新近被人破开的痕迹。
她根本抬不动双腿，几乎拖着步子迈过门槛，眼前的一幕前所未见，她从未想过自己会目睹般惨景。穆芃尖叫一声把脸埋在兄长怀中，青耕哆哆嗦嗦的连站都站不稳，身后的郝雁奴﹑南风意﹑孟西洲还有穆清几名男子都偏过头去，面色难看之极。
院子里横七竖八的尽是女子尸体，衣衫残破，不能蔽体，身上被人揉捏﹑拳打﹑脚踢甚至咬噬的痕迹历历在目，脸上或惊惧﹑或愤怒﹑或痛苦，每人都是被百般凌虐后再毒害身亡的，面庞浮肿，七窍流血。风云身后的鬼目宫女弟子见到姐妹的死状，一个个红了眼睛，浑身颤抖，甚至有人小声啜泣起来。
风云一言不发，强撑着的走进屋内，地上的莫轻悠衣衫完好，手中紧紧捏着自己的佩剑，颈间的血迹已经凝固，她双目圆睁，神情不屈，嘴角带着一丝轻蔑的笑意——是为免受辱自刎而死。
“莫姐姐！我来晚了！我对不起你！”风云怆然跪倒在地，终于喊出了她的名字，只觉得肝肠寸断，悲愤欲绝，可是斯人已去，香消玉殒。
这是她的姐妹，这是在暗狱中性命攸关时扶难解危﹑拔刀相助的人，这是在洛家庄四面楚歌时大义凛然﹑不离不弃的人，这是在临死前傲骨犹存﹑挥剑诀别的人，自己欠她一声谢谢，欠她一个功成身退，欠她一个安稳人生，这一切，终是无可弥补了。
暮云沉沉，万籁俱寂，所有人望向地上跪着的风云，看不清楚她脸上神情，只见她伸出手，覆在莫轻悠的额头，缓缓阖上那双眼，一字一顿道：“莫姐姐，我一定为你报仇！”
故人何在，烟水茫茫。
郝雁奴突然大喝一声“你往哪里跑！”一件圆形暗器紧跟着飞旋而来，正中沁儿额头，顿时血流如注，她捂着额头不敢再往外跑，魂不附体的跪下求道：“南大人饶命啊！”
南风意接住扇子，点了她腿上伏兔﹑梁丘两处穴位，冷笑一声：“好在郝雁奴提醒我一路上提防你，果然有鬼！”
郝雁奴道：“我见到那与你一同回来的弟子尸体时便知有异，她伤在后背，被人偷袭，你的伤却在肩膀，似是自行为之，可是她发现了什么，你便先杀了她灭口，然后栽赃到相思门身上？莫姑娘行事一贯小心，若不是有内鬼，怎么被人处处埋伏，逼上绝路？事到如今，你老实交代，便可少受一份痛苦，要不然这些宫中弟子定要将你凌迟而死。”
鬼目宫弟子团团围住沁儿，双目喷火，杀气腾腾，大家都在宫中一起长大，出生入死，情同手足，没想到她却勾结外敌，残害姐妹，如何能教人不切齿痛恨？
沁儿战战兢兢，面有惭色，“我也是被逼无奈，莫姐姐喊我二人回来报信时，跟她说了几句悄悄话，我知道莫姐姐对我起了疑心，故意支开我，怕她回来告知宫主，所以才……”
风云喝道：“宫中姐妹待你不薄，你为何做出这等事来？”
沁儿的脸上血泪交加，越发狼狈，哽咽道：“我也不愿意的，可是那些人抓住了我的父母，威胁我出卖姐妹，我自幼与爹娘失散，三年前才好不容易找到他们，谁知被人发现，拿他们做了人质……她只说要活捉巽木使的母亲和姑姑，我没也想到，他们会如此狠毒……我，我自知闯下大祸，罪孽深重，我对不起莫姐姐！对不起她们！”
众人已细细查过，院中只有鬼目宫弟子的尸体，全无祝清猗﹑风逐烟﹑妙晴道长和唐师友的踪迹，风逐烟的十三节鞭倒是被找到了，几个人八成中了软筋散一类的迷药，失去反抗能力，被带走了。顾卿桃一直以来恨之入骨的都是爹爹和自己，如今抓走母亲和姑姑想必也是冲着自己来的，可是却未留下任何线索引自己上门，他们去了哪里？倒底意图何为？
风云盯着沁儿道：“你死罪难逃，但只要交待出顾卿桃的下落，还有与你串通之人，我可以帮你找到你父母，留下他们的性命。”
沁儿知她不会食言，加之她近来在宫中威信渐长，无人敢逆其锋芒，或许斗得过那些人，犹豫片刻便道：“我从未见过顾卿桃，实在不知他去了哪里，他在宫中确实有同党，那是……”
她的脸上突然出现可怖至极的神情，一张脸涨得青紫，全然不能呼吸，一头撞在地上，再也不起。风云俯身解开她肩膀的白布，伤口已成黑色，血液却是新鲜，有人在给她上药时下了剧毒，不出半日便要了她的性命。
南风意也蹲下身来，似要查看沁儿的死因，风云却觉耳中传来若有若无的一句话——“玉姑娘给她裹的伤口”。
夜色殡葬，寒鸦高飞，一个黑影哆哆嗦嗦的窜进荒山野岭的一座破庙内，从怀中摸出火折子，看到一座佛像身穿甲胄，手持利剑，相貌威武，怒目而视，可惜久未打理，佛像上的漆大多斑驳脱落，只隐约可见红发青面，饶是如此，余威尚存，吓的他面如土色，只道举头三尺有神明，赶紧跪下磕头求道：“增长天王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不敢了！”
门外一阵寒风吹过，他打了个寒颤，依稀看到不远处一堆树枝，便去点燃取暖，火光刚起，他抖成一团坐下，忽然一个机灵跳了起来：这地上怎么是温热的？有人刚刚来过？
作者有话说
第80章 第十八章云巅之上(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