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第十七章风清月朗(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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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月如眉，冷雾凄迷，四周尸体横陈，惨不忍睹，唐师友魂不附体的呆坐在地上，眼前一阵阵发黑，他狠狠咬住自己舌头，直到口中弥漫出浓浓的血腥味，方才勉强折腾出一丝清明。
顾卿桃踏过一片狼藉向自己走来，轻裘缓带，步履从容，仿佛刚刚发生的非人杀戮与此无关一般，柔声道：“友弟，我终于等到你了。”
唐门毒圣绝望的闭上双目，十余年前第一眼见到此人时，只觉清风朗月，洒脱倜傥，直到自己绝食寻死，他轻描淡写的一掌拍碎了随侍仆童的天灵盖，将自己生生吓晕了过去，才知这人是个不折不扣的魔鬼。那俊美皮囊﹑温言蜜语下，藏的尽是嗜杀成性﹑生灵涂炭。
顾卿桃这些年所沾男子无数，可是腻歪不了几日便会厌了，唯有唐师友和洛公子是放在心尖上念念不忘的，这师徒二人都是一副天真懵懂﹑美玉无瑕的模样，怪不得自己一见那小狐狸的画像便惊为天人﹑辗转难眠，原来是朝夕相处生出的耳濡目染，融会贯通。不过这么多年你是样子改了，心却未变，你那徒弟则是人小鬼大，狡猾多端。就这么错失了他，倒是可惜。
顾卿桃握住唐师友不停颤抖的双肩，嘴角牵起：“我费尽心机才有这么一日，你莫要再与我怄气了。待此事了结，我们便去找一个山清水秀之处，过那快活似神仙的日子，可好？”
唐师友听到此话，想起同行之人，终于出声哀求道：“我知错了，我愿意跟你走，你饶过她们吧？”
顾卿桃阴测测的刮了不省人事的风逐烟等人一眼：“这个无妨，但是她们对我还有用处，只要引出那小魔头来，一切都好商量。”
“你，你还不肯饶过薰儿？”
“我害得她一家人惨死，她早已瞧出了端倪了，死缠着我不放，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发制人，永绝后患。”
唐师友这下连牙齿都打起架来，格格作响：“当年……真的，真的是你做的？可是，可是洛夫人说那黑衣人是陆离……”
顾卿桃冷笑道：“那黑衣人与我关系匪浅，洛夫人想糊弄她不成，反倒露出马脚……她竟然什么都瞒着你，还真和他老子一样护着周遭的人，天崩地裂都自己一个人扛着，我……却恨毒了这个。”
他轮廓清晰的面容在惨白月光下好似鬼魅，笑意令人不寒而栗，他缓缓伏下身来，对唐师友耳语道：“事不宜迟，咱们去见一位老朋友……”
周望舒知悉叶秋凉一事，生生为这倒霉孩子捏了把汗，你说你徇私渎职居然还理直气壮的回来大吵大闹，是想把天都捅个窟窿吗？结果遍寻不着她人影，恨得牙痒痒。他去师父那里求了半天情，凌霄面笼寒霜，不置可否，却也没拿那丫头怎么样。
好在三日后宫主七十大寿上，这丫头若无其事的来了，安安分分坐在一旁，凌霄神色寡淡，绝口不提旧事，这二人倒是极为默契，连看都不看对方一眼。他有生之年从未见过师父如此宽宏大度，也未见过这丫头甘愿虹销雨霁，这二人是吃错药了？还是我白日做梦？
梅世英惯会做人，重金求宝，献上一匹文马，白玉身子嵌上红色珊瑚为鬃，金珠为眼，形如真马，璀璨耀眼，奇货可居，此马名叫吉量（出自《山海经》），据说一骑上可使人长寿千岁，凌霄遂心如意，赞不绝口。
这大殿帷帐重重，阴暗沉闷，却有一排两尺多高的万寿菊环绕左右，赏心悦目，焕然一新，这花一般只能长到一尺，植在盆中，梅冰清却在花圃中养出一大片来，金碧辉煌，美不胜收，尽数拿来装饰寿宴。一众人等都夸她秀外慧中，玉手回春，她倒是不卑不亢，落落大方。
玉玲珑每次宴席都精心打扮，妙语连珠，却总被她抢了风头，心中越发嫉恨不甘。
风云一整晚都只顾埋头吃菜喝酒，待众人都献礼贺寿完毕，郝雁奴给她使了无数个眼色之后，方才慢悠悠的站起来，意态微醺的晃到正中，面上春山澹澹﹑秋水盈盈，行礼道：“属下祝宫主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
玉玲珑正想寻她的短处，便故作惊喜道：“今儿个还没见到巽木使的寿礼呢？宫主对你这般器重有加，想必你定会投桃报李，前有兑雨使抛砖引玉，大伙儿都等着你一鸣惊人呢！”她这一招实在歹毒，梅世英的寿礼已是无出其右，若是风云不拿出个比那文马还要出色的宝物，只怕要摊上个大不敬的罪名。她前几日才出言不逊，得罪宫主，如今便有人要落井下石，明捧实压。
风云只淡淡扫了一眼，一股无形的威势巍巍压下，玉玲珑不自觉的向后退了一步，闭上了嘴。
她转过头来，神情居然有点委屈，嘟囔道：“属下交友不慎，刀口舐血﹑亡命江湖的血汗钱都被郝雁奴骗去，说要娶媳妇当聘礼，我为了兄弟两肋插刀，到头来却身无分文，连份像样的礼物都买不起了。”
众人登时乐不可支，捧腹大笑，这次郝雁奴却笑不出来了，捂着脸那个羞惭无地啊，你的钱我都拿去买地开店了啊，你当个甩手掌柜落得个清闲自在还不满意，还骂我是江湖骗子，你让我还敢不敢娶媳妇了啊？！
也有好事之徒惯会风言风语的，只管眼神在郝雁奴和梅冰清身上游移不定，暧昧不明，梅姑娘脸上浮上两团可疑的红晕，越发楚楚动人。
凌霄啼笑皆非，摆摆手道：“你有这份心意便好了，何必非要拉兄弟出来做挡箭牌？”
“寿礼是一定要有的，只是一来宫主富可敌国，什么吉光片羽未曾见过，而来兑雨使出身钟鸣鼎食之家，比他的更好的只怕难找。更何况——”她笑容微敛，意味深长道，“美人多是祸水，奇珍更多不祥。”既然你存心找我不痛快，那咱们谁都别痛快了！
玉玲珑听罢，面庞几近扭曲，绞紧了手中的帕子，咬得银牙咯咯作响。
“属下思前想后，不如独辟蹊径，为宫主献上一份天下独一无二的寿礼。”风云说罢举起佩剑，青光乍起，寒气四溢，一片肃静。
以飞天一舞作为贺礼，世间确实独此一份，昔日见到此剑的人，大多为她迫人呼吸的杀气所慑，胆战心惊，噤若寒蝉。但今日大殿之人，却见识到了她的潇洒自如，尊贵非凡，大气恢弘，奋发进取。舞剑之人身材纤细，直鼻秀眼，眉细疏朗，笑意盈盈。那薄如蝉翼，寒如秋水的三尺长剑，在她手中化作玉带飞舞，云气漂流，一招一式极为缓慢，极为优美，那青光和青衣已是不分彼此，融为一体，却也抵不过那双黑眸中的流光溢彩﹑睥睨无双，到底是她为这剑而生？还是飞天为她而生？
她眼中锐光乍现，飞身错步，剑势急转，人风一般掠出，长剑前递，横扫凌霄面前的桌案，众弟子面色不期一变，却无动静，流光的手早已按在腰间，待风云剑势回转，才恍然大悟般大喝一声“放肆！”拔剑挡在桌前。
风云稳稳落回阶下，收剑回鞘，一脸的光风霁月，座上的凌霄似无察觉，划过一丝冷光，她面前的桌上缓缓淌出一片酒渍，那只价值连城的夜光杯看似完好无损，正中却有平平一道划痕，状似圆环，一分为二。
这一招名为风清月朗，是风青萍临终所悟，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但求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这一剑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这一剑本来毫无章法，散漫随意，她从来不得其道，直到站在药奴和叶秋凉的墓前整整一夜，忆起与叶武痴平素过招，神思恍惚间，终于悠然心会，只可惜，妙处难与君说。
初出茅庐的那一招“风声鹤唳”，还只是依样画葫芦，重现风青萍当年风采；力压群雄的那一招“风流云散”，还只是触景生情，祭奠风擎天的亡魂；可这一式“风清月朗”，已有了傲睨万物﹑独步天下之风范，这股与生俱来的傲气曾让她爹忧心忡忡，也曾招来仇人嫉恨入骨，甚至数次陷她于生死攸关。
但就是凭着这点傲骨，她十三岁时手刃如狼似虎的袁无双，二十岁就独闯御剑山庄，次年初入洛家庄时也是一副天王老子都不放在眼里的架势，上至灵霄宝殿，下至幽冥地府，她只管横冲直入，大杀四方，所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这在漫漫长路中上下求索十余年的飞天剑少主人，总算有几分像模像样了。
只可惜，叶秋凉已不在了，爹爹和爷爷也已不在了，这份傲气注定只能伴着孤独，让她一条道走到尽头了。
郝雁奴神色如常，将众人反应一一记下：很好，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周望舒：手握凶器，杀心自起，这孩子羽翼已满，难道师父是养虎为患？
梅世英：这人的剑法长进竟如一日千里，叫我望尘莫及，这叫我如何甘心？
他一直暗中厉兵秣马，摩拳擦掌，其实只盼着一日终将大权在握，一呼百应，然后联合名门正派将魔教夷为平地，将那些在梅家败落后便前恭后踞的势力小人百般折辱，更要将平生最为痛恨的她摧眉折腰，让这厮一败涂地。这一日，何时才能到来？
风云举起酒杯，对着凌霄遥遥一敬，耐人寻味的一笑，心中却是怅然：我曾经怨恨你，后来又敬重你，你的教诲传授，我没齿难忘。一日为师，本当终生铭记，可是道不同如何为谋？你我都是一样的任性倔强，不甘人后，我始终对你视人命如草芥的行径耿耿于怀，你始终想要把我驯服成一个绝情寡义之人。长此以往，势同水火，你我之间，终有一战。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作者有话说
第79章 第十七章风清月朗(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