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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第十六章光风霁月(五) ...

  •   第二日一大早,莫轻悠便着手收拾风夫人的行李细软,整装待发,左等右等也不见风云身影。秦维桢进房寻她,却见她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刚刚起来,双目半睁半阖,两颊红晕未消,一侧还残留着圆形的枕痕。他见了这睡眼惺忪﹑憨态可掬的模样,顿时想起前人词中的一句“倚着云屏新睡觉,思梦笑。红腮隐出枕函花,有些些。”
      他一时心痒难耐,不知不觉已抚上她脸颊,手下肌肤细腻温软,白皙滑嫩,竟一时挪不开手,甚至想要缓缓下移至那润泽微翘的红唇,正魂不守舍间,发觉风云一双黑眸怔怔看向他,她并未躲避,也不羞涩,倒像个幼童般天真懵懂,毫无邪念,他这才久梦乍回,赶紧缩回手,佯自镇定道:“你脸上粘了根头发。”
      风云似是并未察觉,低低应了声“哦”,心道:该不会是去年你在大禹村河边捡的头发吧?

      她洗漱之后,便去见母亲,祝清猗那夜目睹惨景,大受刺激,以致一夜白头,双目哭损,神思不属,痴痴傻傻,近几年越发严重,时常昏昏沉沉的睡上十天半个月都不醒,形销骨立,憔悴不堪。如今终于得见女儿,昏睡之症好了许多,但是积重难返,身体仍然虚弱。唐师友只擅下毒解毒之术,便自告奋勇要随她去找武微澜医治顽疾。
      风逐烟虽然不大喜欢秦维桢,每次见他都没个好脸色,但自己不能随行,只能依赖他护送大嫂,便叮嘱道:“那余之恒已经人去屋空,虽是不告而别,但是我瞧他那心思难消,只怕会在暗中跟着你们,你一路上可要提防。”
      秦维桢明白她不放心自己,态度一贯冰冷疏远,但一想到爹爹愧对于她,心生歉意,便道:“多谢前辈提点,晚辈定当谨记,一路小心。”
      风逐烟是过来人,尽管这二人在她面前刻意疏离,但还是给她瞧出了端倪来,暗道冤孽,这几日一心想寻机发难,叫他知难而退,谁知侄女百般容忍,这小子克己复礼,竟然无从下手,末了只能叹了口气,像阑干剑一样无奈丢下一句话:“你们二人——好自为之吧。”
      祝清猗忽然开口道:“薰儿,你过来。”
      风云依言过去,跪在母亲面前,祝清漪伸出手来,细细揣摩她的脸庞,从额头滑过鼻梁,从颧骨滑过下颌,最后将她的满头长发拢了又拢,搂进怀中,柔声道:“等娘的病好了,你就带我回轩辕山庄,将你爹下葬好不好?”
      一句话便化百炼钢为绕指柔,风云微微一怔,鼻子一酸,自她醒来后就一直隐秘不宣的情绪一齐涌来,这下再也无处躲藏,却无论如何也不愿她听到自己的啜泣声,只能含泪拼命用力的点头,埋进母亲怀中。
      只要你活下去就好,我什么都不争了,什么都不管了,只要你还在,只要你安好,只要你陪着我,一切都尘归尘,土归土,此后再无生离,再无波澜。
      一室之人都偏过头去,鸦默雀静,唯有祝清漪痴痴的笑,似是已经回到了万里碧空﹑层林苍翠的白云山,牵着女儿去找夫君和儿子,你们可千万别走远,当心我找不到。

      密室中花气袭人,香雾缭绕,玉玲珑却捂住嘴巴,扼住喉咙,方才止住几乎脱口而出的那声尖叫。眼前的一座白缸中满是黑紫色的毒水,其间浸着的年轻男子全身赤裸,双唇发乌,连紧闭着的眼皮上也蒙着淡淡一层黎色,水中隐约可见各种毒物,几尺长的花蛇紧紧缠绕在他腿间,有的蝎子,蜈蚣还沿着他的腰间缓缓上爬,他的胸口攀附着一只血色蟾蜍,双目赤红,腹部鼓胀,犹在颤抖。
      她面无血色的后退几步,扶住桌子,几欲作呕,一旁的顾卿桃见状冷哼一声,阴阳怪调道:“连这场面都受不住,还想扳倒唐门毒圣的嫡传弟子,还是别出来丢人现眼了!”
      玉玲珑想起风云看向自己时的轻蔑不屑,还有郝雁奴的视若无睹,恨意陡生,攥紧帕子,“顾门主可听过一句话——佼佼者易折?还有一句——最难消受美人恩。”
      顾卿桃冷笑起来,轻佻玩味的看向这蛇蝎美人,缓缓道:“芙蓉白面,尽是带玉骷髅;美艳红妆,亦系杀人利刃。”
      玉玲珑妩媚一笑,心中却是怨恨缠绕:我一个肩不能抗,手不能挑的弱质女流,除了这俱好皮囊,还有什么可依仗的?天下男子皆薄幸,只想着眠花卧柳,春风一度,也罢,咱们一损俱损好了。
      她眼波欲流,盈盈走向顾卿桃,见他眉头一紧,满脸嫌恶,立马识相的停在原地,娇嗔道:“奴家又不是和风云一样的母大虫阎王爷……”
      殊不知顾卿桃平生最厌弃女人,见了美人更是憎恶,若不是她还有用武之地,早就想把她那对桃花眼生生剜出来了,玉玲珑无奈道:“奴家倒是为门主立了两件功劳,一个是献上个得力助手,一个倒是个好消息——门主的一位故人大难不死,重回故乡了呢!”
      顾卿桃皮笑肉不笑的刮了她一眼,凉凉道:“我的故人大都已不在人世了,你说的,到底是人是鬼?”
      玉玲珑吃吃一笑,“门主若见了那母女团聚﹑涕泪纵横的场景,只怕比我还犯怵呢!”
      顾卿桃脸色一僵,良久恨恨道:“陆!离!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竟然留了那病秧子一命?!”
      玉玲珑暗自得意,红唇荡起涟漪,美人一笑,刀锋林立层叠。

      梅世英新婚燕尔,如愿以偿,正是如胶似漆,蜜里调油,不出两个月,周愔愔便有了身孕,周望舒越发器重他,凌霄也夸他可堪任用,如此越发春风得意。他渐渐已不再是那个黑白分明的世家子弟,正教如何,魔教又如何,只要你生杀予夺,高高在上,这里便是你的安乐乡,销魂窟,甚至有朝一日,能将这二者合二为一,那天下大局便尽在自己掌控之中。
      那夜他因为劝酒秦维桢被风云拂了面子,气结不已,这小魔头护短记仇得很,从此便视他如空气,但对自己家人仍是一如既往的亲近。一日回家时正好撞见她伏在妻子仍旧平坦的小腹前一本正经的跟胎儿讲话,神情十分孩子气,又极为宠溺,周愔愔乐不可支,一旁的母亲妹妹都笑容满面,不知是不是听了旁人的劝解,风云见了他倒也神色和缓,还留下吃了一顿晚饭,一整晚气氛颇为融洽,可谓史无前例。
      梅世英与风云素来不和,但却对她一直心存忌惮,心知这人不成友,便为敌。他成亲后有意几次三番的主动示好,郝雁奴自然是长袖善舞,风云的态度却是扑朔迷离。殊不知她并非有意摆谱,只是和她老子一样秉承“合则来不合则去”的处世之道,直觉上不愿亲近的人,便懒的与他虚与委蛇,因此也不知不觉中结下不少仇家。
      终于这一日,妙晴道长向他提及梅冰清与郝雁奴两情相悦一事,试探他意下如何,梅世英心道:我这神仙一般的妹子,怎能平白便宜了一个来历不明的落魄乞丐?若不是秦维桢执意毁婚,御剑山庄一夜倾塌,怎会让这小子钻了空子?这主仆俩莫不是专门来克我梅家人的?
      他对秦维桢已然耿耿于怀,唯恐这人得势后碍了自己的路,便起了挑唆是非的念头,一日在风云面前提及少林武当与鬼目宫迟早都有一场血战,眼下她与武当弟子过从甚密,只怕不妥。见她漠不关心,又有意无意的谈起何思齐在洛家庄有意撮合洛大小姐与秦维桢一事,言下之意,此人蛇鼠两端,并非良配。
      风云听罢神情古怪,上下打量他一眼,忽然道:“以前书呆子教过我一句话,我一直不太明白什么意思,今儿个看到你这副样子,总算是懂了。”
      梅世英顿觉不妙,勉强道:“他说的什么?”
      风云诡秘一笑,一字一顿道:“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梅世英面色陡寒,自己从小到大何曾被人这般鄙视嘲弄过,握紧拳头冷冷道:“既然你不识好歹,也就罢了,何必出言不逊?”
      风云神色坦然,微微一笑:“你可知道,你在我面前搬弄是非,轻贱他为人,他却一直在我面前尊称你为梅大哥,从未有过半句抱怨不敬。你心中有佛,便观众生有佛像,你心中有鬼,便道世人皆魑魅魍魉。那书呆子在我眼中,宽而栗,愿而恭,直而温,强而义,我对他,向来深信不疑,也禁得起旁人挑拨。”
      简而言之,任你风吹雨打,我自岿然不动。

      梅世英怒火中烧,气急败坏的走在路上,突然听得一人轻声道:“梅少侠?”
      他似梦初觉,定睛一看,怎么自己气糊涂了,不辨东西南北,竟走到这药坊门口来了,眼前的少女眼波盈盈,香消玉减,不是药奴又是谁?
      他大婚那夜,只有两个人没来,一个是他同父异母的兄弟叶秋凉,另一个便是这个药奴,这女子见了他,情不自禁的半羞半喜,又看他怒容未消,迟疑道:“梅少侠,你跟谁吵架了?这般怒气冲冲的?”
      梅世英紧盯着她,一言不发,蓦地转身向她走近几步,他本来就面庞俊美,轮廓深邃,脸上毫无笑意时倒有几分不怒自威,甚至,还有几分魅惑众生。
      药奴吃了一惊,也不喊叫,只管向后挪去,不多时便抵住了身后药柜,退无可退,她耳根微红,手足无措,到应了一句诗:低回顾影无颜色,尚得君王不自持。
      眼下房中只有这二人,彼此呼吸声一清二楚,梅世英闻到她身上的萦萦药香,欲念忽生,转身关了房门,拉下窗户。
      善恶贵贱,只在一念。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4章 第十六章光风霁月(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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