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淮南村(1) ...
-
刚进入六月,淮南村的小麦已经收完,烈日炎炎,麦场上的麦子早几天都晒干了,几只麻雀正在啄吃着零星的麦粒。
午食刚过,大家伙都歇着了,村子里静悄悄的,孩子们也都被拘在家里,过了日头最烈的时候才准出门。
老李头一向少觉,出了院子,坐在家门口的门槛上,嘴里不时吸两口旱烟。
不多久,烟锅里的烟丝便烧完了,他砸砸嘴,吐出最后一口烟圈。呛鼻的劣质烟雾袅袅升起,烟雾缭绕间,村口处,一高一矮两个人,正蹒跚走来。
他猛地站起来,才看清,是一位白发老者携一位少年,两人衣衫褴褛,只少年身上背了个破布包。
须臾间,一老一少已来到老李头门前,老者行了个礼道:“老丈,打扰了!我们师徒二人,想讨碗水喝。”老者看了眼门口浓荫蔽日的大枣树,“在这树下歇会儿,避过这正暑,不知可否?”
老李头看这师徒二人,嘴角干涸,身上破烂的长衫已被汗水浸湿,二话没说,进到后厨端了瓢水,和一小碗绿豆汤出来,“自家熬的绿豆汤,解解暑气。”
“老丈,一瓢水就近可了。”老者感激连连,再三推拒。
老李头不善言辞,直接将绿豆汤递到少年嘴边,“娃娃,喝吧!”
少年看了眼一旁的老者,顺着喝了一小口,接过破了一角的碗,感激道:“谢谢爷爷!”少年声音有些沙哑,轻笑时枯黄的脸颊上显出两个酒窝。
老李头老皱的脸庞略显慈爱,将手里的水瓢递给老者,又坐回了门槛上,顺嘴吸了口烟,被不带余温的烟气呛了下,才反应过来,默默将烟锅放回门槛边。
老者喝完水,拒绝了少年递过来的绿豆汤,坐在树下带着夏日余温的圆石上,笑问道:“老丈,今年的收成可好?”
“多亏老天爷赏饭吃,下了几场雨,总算保住了口粮。”
谈起粮食,老李头明显话多了起来,“听说,其他县可不像我们这,可遭了灾了!对了,不知您老贵姓,从哪里来?听口音不像我们这小门小户的。”
老者和少年对视了眼,笑道:“什么贵姓不贵姓,不瞒您说,我是个游医,带着徒弟,四处游历,长长见识,您叫我……贾郎中就行!”
听老者是个郎中,老李头的眼神猛然亮了一瞬,不知想到什么,又暗了下去。
“哥哥,爷爷……”院子里突然传来小女孩细细的哭声,老李头招呼都没顾上打,急匆匆进去了。
默默蹲在石头旁的少年,突然凑到老者面前,“师傅,我饿了!”
老者正在捋自己半长半短,杂乱不堪的胡子,闻言好悬没拽下几根来,“饿了,不会自己找吃的吗?”老者没好气地说。
少年不在意地嬉笑了下,打开包袱,取出两个半硬的馒头,一个咬在嘴里,一个递给了老者。
老者接过馒头,慢条斯理地问道:“看出什么来了?”
少年嘴里的馒头还没吞下去,闻言含糊道:“看什么?”
老者气的半死,一口吞掉大半个馒头,摇头晃脑,朽木不可雕也!却被噎个正着,少年忙讨好地把绿豆汤递过去。
烈日下寂静的院子里,突然嘈杂起来,一个暴躁的男声大骂道:“哭,哭,整天哭!你个小丫头片子,晦气不晦气,老子总有一天要把你卖了!”
“卖谁啊你?你是谁老子,老子先把你打死,看你还卖谁?”李老头暴怒的声音响起,随之而来一阵鸡飞狗跳,“爹,我都当爹的人了你还打我,我就说说,就说说!”
……
“妹妹乖,不哭哦,哥哥带你去玩!”
一黑黑瘦瘦的小男孩,正牵着妹妹迈门槛,看到石头上的老者和少年,脚步下意识顿住了。
老李头教训完儿子,也急匆匆走出来,拍了下男孩的头,“这是路过的贾爷爷,来歇歇脚。”
“贾爷爷好!”
旁边的小女孩也学着哥哥道:“贾爷爷好!”
老李头将小孙女抱过门槛,对男孩道:“去和小哥哥玩吧!”
男孩带着妹妹来到树荫下,妹妹突然叫到,“姐姐好!”
少年被吓了一跳,男孩戳了下妹妹的额头,“笨妹妹,是哥哥!男孩子要叫哥哥!”
少年蹲下身,摸了摸小女孩的小辫子,“是哦,小妹妹,你要叫我哥哥哦!”说着,牵起小女孩的另一只手,“妹妹想玩什么?”
看着树下嬉闹的三人,老李头不自觉叹了声气,老者询问道:“老丈有什么难处吗?”
李老头这件事也憋在心里很久了,想着老者萍水相逢,便也起了一吐为快的心思。
“您老也看到了,我那儿子是个混不吝,但这两孩子却是极好的孩子。就是我这孙女,最近不知为何,只要睡着了就哭,叫也叫不醒,醒来后一问三不知,啥都不记得!”
李老头又叹了口气,看了眼正玩的开心的孙女,“找了不少大夫,药没少吃,求来的平安符也一直带着,但我这孙女只要一睡着,就会哭。”
“啊啊……哥哥,虫虫!”小女孩惊慌失措的喊叫,冲散了李老头烦闷的心情。
树下,少年正咧着嘴笑,男孩正着急地困住蹦哒个不停的妹妹,“笨妹妹,别跳了,待会虫子钻衣服里去了!”
听到哥哥的话,小女孩吓得一动也不敢动,颤声道:“哥哥,虫虫,快拿掉!”
少年笑着伸出手,拿掉小女孩肩上的小青虫,将手里的虫拿给她看,“别怕啦,虫已经拿掉了。”
小女孩看了眼少年手里的小青虫,一下跳到自家哥哥身后,“哥哥,哥哥!大哥哥坏,刚刚笑我!”
老者看了眼,被小女孩逗得笑不可吱的少年,唤道:“阿泽,带弟弟妹妹过来!”
将手里的虫放回树上,少年牵着两小孩走过来,“师傅?”
老者没说话,拉过小女孩,细细看了看她的面色,没有睡眠不足的症候,就是有些营养不良。
老者拉过女孩的手把了把脉,半晌沉吟道:“老丈,这情况怕不是最近才有,恐已有两年了吧!”
李老头自老者诊脉开始,便屏气凝神,呼吸都放轻了许多,听老者言,大奇道:“您老真神,却是如此!”说完有点尴尬道:“实在是这件事带了点邪性,实不好与人言说!”
老者放下女孩的手腕,捋了捋胡须,道:“且现如今一日恐怕,得睡足五个时辰方醒。”
李老头半晌才问道:“您老如何知道的?”
老者并未回答,转而说道:“我走南闯北这么些年,倒也见了不少奇事,您这孙女怕不是病!”
李老头其实也这样想过,特别是近几个月小孙女睡着的时间越来越久,他心里焦急万分,却也没个人能商量。
现一看,还真碰上个有本事的,心里虽还有怀疑,却也不想失了这个机会。
……
李老头家在村子里,家底还算不错,大门进来,是两间正房,左手边两间厢房,院子挺大的,圈栏里还养了只羊。
看老者瞥了好几眼墙根角长出来的小枣树,李老头便也插话道:“想来是枣子落那了,发芽长了出来,小月那丫头非闹着不准拔,就留着了。”
说着推开左手边厢房的木门,“您老请进,丫头平时一个人睡这间,您看看!”
老者走进屋门,没顾上打量,便有一个人嚷嚷着走了进来,“爹,你又干嘛,小月那死丫头就是胆子小,老爱哭!你整天找这些骗子,就是来骗钱的!”
说罢,朝老者恶狠狠喊到,“你们谁啊,赶快出去,想骗我李大成,还早着呢!赶紧走,别让我撵你们!”
李老头被他气的半晌说不出话来,直接翻出门后做活用的铁锹,向他背上挥去。
李大成忙跳出门去,边往门口跑边喊到,“爹,你可长长心吧,别又被骗了……”声音未落,人已经跑远了。
李老头放下铁锹,喘了口气,面露欠意道:“您老别生气,别管我那混蛋儿子,我还没死呢,还轮不到他做主!”
说着不觉叹了口气,“不瞒您说,也是我之前被骗了几回,有一庸医开的药,我那孙女吃了整整吐了两天,差点没要命。”
老者倒也真没生气,只少年的脸颊有些气鼓鼓的,老者摸了下少年的头顶,笑道:“老丈不用挂怀!”
老者在屋里转了转,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房子不大,土炕上铺着一床破旧的被褥,炕头散落了几粒石子,估计是小女孩的玩意儿,炕边紧挨了张断了腿的桌子,墙角里还搁着几袋刚收的麦子。
老李头也跟着细细看了看,也没觉得哪里有不对,老者却突然道:“却是有异!您老过来看!”
原来,破破烂烂的桌上有一破了好几个口的碗,种了颗水边拔来的兰草,老者拔出兰草,碗中的泥土干的一丝水分不剩,兰草整株带根却毫无异样,极其葱绿。
李老头一看,也吃了一惊,这事的确不正常。
兰草难养不易活,这株兰草小孙女已养了有一年了,他昨天还见小孙女浇过水,如今碗里的土却干成这样,怎么想怎么奇怪!
“老丈,恐得晚上再看看,才能有结果,不过你不用担心,我观小月那面相,虽有波折却无大碍!”
“您老还会看相?”老者的声音拉回了李老头的神智,李老头惊讶道。
老者笑了笑, “四处游历,遇到过一道长高人,学了一点!”
李老头越发敬畏,这些年,也只有老者才注意到了异常,更何况他现在多有仰仗老者,忙热情道:“那您老多住几天,歇息歇息再走,这几天可暑气正热!”
老者笑了笑,神秘道:“多谢老丈,不用几天,两三天便可水落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