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戏》纸莺

6、第六章

　　皇子们在那天辰时集体向皇后娘娘和宫中其他嫔妃们请安，称为皇子请安。每三个月一次，地点在皇后娘娘的寝宫，算是一次盛大的家庭早宴。
　　如果娘娘们高兴，便可以留下与之共食晨食，这一天的皇子是不用上早朝的。但如果你没别的事务要做，只要是皇子都要去，那时后宫的所有主子都会在场，是个让人关注的机会，也算是皇子的象征。

　　原本皇后邓氏以，小皇子病重一时半会儿好不了，好了也身体虚弱着，为由免去了他这次的皇子请安。
　　如果可以邓氏倒是想他永远别来。

　　殷苏却说，“你既作为皇子，自是有资格，况且身体现在已经恢复了，皇后那边不过是找了个借口，剥夺你皇子的权利。我已决定要带你去，这样的机会为何不参加。”

　　殷苏在后宫也算是有一定的地位，年纪轻轻却聪颖过人，被朝上的那些老臣称作最适合储君之位的皇子，可惜不是身为嫡长子。

　　第二天，殷乐就被亭灵唤醒了，此时才是三更天，窗外还未大亮，一片雾蒙蒙。
　　亭灵说，既然是病好后第一次请安，当然不能让那些人真以为小皇子羸弱，得拿出皇子的气质。

　　气质这种东西自是与生俱来的，就摆在那，他的身上从来不缺这些。之前就有人对他讲，他如果是在古代，肯定是一个皇亲贵族。所以接到的也多是些身份高贵的角。
　　只是他们都不知道，他从来不会是这些人。
　　如今真的成为皇子，也是被他们说中了。

　　小皇子长得其实也还不错，虽没有艾安的那般只远远一看就是美的，但仔细看看，也有那么点韵味。
　　小皇子随母亲，长得颇有些异国的风情。恢复了血色的皮肤其实也是白皙的，饱满的额头，弯弯的柳叶眉，明亮清澈的杏仁眼，嘴角一弯也是风情倜傥。
　　长得好也是一个优势，毕竟谁不喜欢漂亮的人呢。
　　不过以前小皇子一天到晚都是紧绷着个脸，眼神也黯然无光，将这些利处全都掩盖住了。

　　再换上亭灵准备的新衣。样式是今年最新的，青色的新衣颜色鲜艳似竹林的新叶，用白线纹上精致的图案，外再披一件深绿的袍子。也是一个风度翩翩。

　　喝了两杯热茶，便坐上了殷苏的步辇。殷苏坐在左边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财务处的人一直克扣小皇子殿的俸，是要让他如平民样节俭为生，不让他享受皇子的荣华富贵，却让他的领总弄来了这么一件华丽的衣服。

　　历次小皇子总是宴会上的笑点。简朴的衣服和凄惨的样貌，一点全无皇家的模样，也是刻意被人冷落。

　　殷苏递给殷乐一个手炉，“天冷拿着，小皇子大病初愈又身体偏寒，本是不适应这样的寒冷天，你也要演的像一些。”

　　殷乐本是迟疑，还是点点头接了过来，手炉捧在手里暖暖的，微微一笑，向他道了声谢，“有劳三哥哥了。”

　　“起辇。”侍从一令，步辇缓缓前行起来。路上也遇上一两个妃子，殷苏倒是热情地与之招呼。

　　“三殿下，这么早，回来了的话有空到我们殿上坐坐，雨知那孩子还想着和皇兄探讨下学业呢。”两只步辇同行，那妃子用手帕捂着脸说道。

　　殷苏微笑，也客套道，“多谢韩淑妃挂心，这不刚回来，还没抽得空去拜访你，待有空定去贵殿做客，到时倒是可以辅导雨知一二。”笑容滴水不漏，仿佛他们是互相熟知的什么人。
　　只是他们都心知肚明，三皇子是不会和任何妃嫔交好，即使是他现在的名面上的母妃，柳妃。

　　即便如此，韩淑妃还是应道，“那敢情好，如果三殿下何时要来，记得让小厮来说声，好让我们母子两准备准备。”虚情假意一番，韩淑妃转移了话题，“哪位是小殿下吧，几日不见，身体可愈好。”
　　待看见殷乐的脸先是被吓了一跳，尔后又用手帕暗暗挡住自己的视线，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好的东西，“哎呀，小殿下，身体要是不好的话就不要勉强来参加什么请安，皇后娘娘又不会怪罪你。”
　　你要是不来才真叫人高兴。

　　一直低着头的殷乐突然被点名，尴尬地抬起头，对韩淑妃苍白一笑，“回韩淑妃，已无大碍。”
　　话是这么说，但脸色白得毫不正常，完全不是已无大碍的样子。
　　“多谢韩淑妃挂心。”

　　韩淑妃也只是客套地问一问，就超过他们向前去了，“那三皇子咱们到永福殿见。”

　　等韩淑妃在前面远去，殷苏转过来看向殷乐，此时他的脸已经恢复了些许血气，“你还有点本事，”用手捏了捏他的脸，好奇道，“怎么做的。”
　　殷乐摆开他的手，“小伎俩，不足为奇。”这种不过是他信手拈来，比这更惨的脸色他都曾有过，不过再现又有何难。

　　殷苏别有深意地笑了笑，又别过头去，“我还担心你太过健康，引起她们怀疑，想着要不要剩下的路让你步行过去，看来是不用了。”
　　殷乐只是微微一笑，不做表示，我连路都不知道，让我走着去，你是魔鬼吗。

　　一路无话，沉默的两人就到了皇后娘娘的寝宫。往里走，已经有小厮在门口等着了，“恭迎三殿下，娘娘已经在殿内等着了。”然后直接无视了殷乐，带着殷苏进去了。
　　殷乐不放在心上也跟着进去，只是半路遇到了八皇子。

　　“这不是殷落荻嘛，你怎么来了，母妃不是让你好好休息，若是再犯了病可对不起娘娘的一片好心啊。”殷隐还是那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因为在自己母妃的地盘，倒是毫不担心殷乐再顶他嘴。

　　殷乐缓缓侧过脸来，还是苍白的毫无血气，抱着手炉的手却不住的颤抖起来，仿佛看到了什么害怕的人，强作微笑道，“八皇子。”

　　见对方如此害怕，殷隐的心情陡然很好，果然前几日是有三皇子在场才多了些底气，原来的小皇子就应该在自己面前是这副模样，“哎呀，弟弟的脸色如此之不好，为何还要抗母妃的旨，偏要来请什么安啊，还是快回去休息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往下一看，又看见殷乐穿的那身新衣，不喜道，“只是可惜了这身漂亮的衣服。”于是又是一声讥笑先一步进去了。

　　殷乐收回了脸上的笑容，沉默着，手中的暖炉不断传来暖意，脸色却是冷的，也进去了。

　　皇后的寝宫自是后宫中女子居住的最好的地方，规模宏大，装饰精美，金的银的凡是好看的都往墙上糊，也是一派金碧辉煌之景。
　　皇后娘娘正正襟危坐在最高的位子，妃子们按照地位排列在次，而皇子们也按年长顺列站在她们面前。

　　殷乐走过去，站在最左边，随那些皇兄们向妃嫔一一道安，又齐声向皇后请安。

　　最近几日太子被皇上派到边境去慰问士兵，要明日才能回来，首列的位子空着，排下来是二皇子，三皇子，接着是五皇子，六皇子，七皇子和八皇子，皇后顺着看下来，心情很好。
　　陡然看到一个令人不快的面孔，尖酸刻薄的样子和殷隐倒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她说，“殷落荻？你怎么来了，哀家不是让你在殿内呆着休息吗。竟然敢违抗哀家的旨意，好大的胆。”
　　殷乐还没说话，又看见他手上拿着暖炉，于是又是冷言冷语，“如今才九月天，不是你不久前受了风寒身子弱，怎在请安宴上独自手拿着暖炉自个取暖，一点礼数都没有，果然是有娘生没娘养。”

　　即使是这种话，在小皇子的耳里也只能受着，但尽管是听多了多少也有些不爽，殷乐拿着暖炉的手不自觉按紧了。

　　“娘娘说的什么话，落荻只是想随哥哥们来给娘娘们请个安，既然是身为皇子，这点礼数怎么可以省。落荻先谢谢娘娘的好意，只是请完安落荻立马回去。”脸色发白，声音颤抖着，不知是害怕的还是委屈的，这是他第一次在宴上如此讲话。
　　“至于暖炉，虽然才九月天，但太医说儿臣身子太弱不可勉强，既然偏要来请安，就一定要儿臣拿着暖炉，才不会让先前不小心害上的风寒复发。还望娘娘莫怪罪才好。”他特意咬重了不小心，一边偷看殷隐，此时殷隐正一脸的不自然，在自己的母妃面前抬不起头来。

　　皇后听出他的胡言乱语，却又不可明讲，太医都被她支走了，哪来的太医说？
　　但在众多妃嫔皇子面前也不好太明显的挤兑他，给人落下话柄，于是稍放软了语气，“那是哀家怪罪你了，既然身子羸弱也不好再待下去了，早早回去吧。”看着就晦气。

　　一直在一旁看热闹的殷苏终于站出来了，“既然如此，那我先送落荻回去吧，落荻今早也是跟着我来的。”

　　此话一讲周围的人都不大高兴了，特别是殷雨，他本就是想要趁着在请安宴上与殷苏多交流的，本来他的这个哥哥就不好见到，这样一来连带着殷苏也走了，白白错失一个机会。
　　“哎，苏哥哥就别走了，让小皇子乘你的辇回去，到时候我再送苏哥哥回去，不就好了。”

　　殷苏微微一笑推辞，“我们就不劳烦雨知弟弟了，”然后转身向皇后和众嫔妃达礼，歉意道，“你们尽兴，儿臣就和落荻弟弟先回去了，也算来请过安了。还望娘娘不怪罪。”说着就扶起殷乐的手，打算向门口走去。

　　“三弟这就没意思了，难得领九弟来，怎么能只因娘娘的几句话就打道回府呢，众嫔妃们都还没发话呢。”二皇子把玩着手里的折扇，悠悠然说道，声音轻轻，大大厅上却被格外放大。

　　皇后阴下了脸，嫔妃们窃窃私语，她们确实不想三皇子如此早就离场，但既然演变成这样，她们也不敢有人出来说什么。
　　只有一人除外。

　　“殷苏，你就陪你弟弟再坐会吧，反正这太阳也才刚出来，外面还不比屋里暖和，等稍有暖意了再回去，也不迟。反正皇后本意也是为了小皇子好，若现在出去反而受了凉可不好。是吧，皇后娘娘。”柳妃一脸善解人意，拍拍身边的位子邀请殷苏和殷乐坐下，又对还站在厅上的皇子们说，“各位都坐下吧，正是用膳的时候，可别饿着了。”然后望向了皇后的席，“臣妾擅作主张皇后娘娘不介意吧？”

　　皇后的努力维持脸色，惺惺作态笑道，“怎么会，对付三皇子，还是妹妹有办法，反正在座的各位可都不想让的好儿子先离场。”

　　说坐下就坐下，殷苏拉着殷乐在柳妃身边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