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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 2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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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摊贩处买过晚餐,众人找了一处空地,席地而坐地吃了起来。
程予安坐在周西卉旁边,压低声音说道:“怎么样?有没有进展?”
周西卉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抬起眼睛,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正在高谈阔论的周维。
“没事没事,晚上大家情绪会便很high。”程予安安慰道,她内心拼命吐槽着没有眼色的周维,但又不得不推测出一个非常可能的事实来,那就是周维其实是蒋钟拉来挡枪的,他并不喜欢周西卉。
她之前怂恿着周西卉真的是好事吗?如果今天晚上周西卉鼓起勇气却被拒绝的话,她会不会很后悔?程予安想不出周西卉才知道的答案。
天色并未完全暗下去,但是舞台的灯光已经闪烁起来,远远望去,就像是一个发着蓝光的神秘入口。
他们刚走近舞台,一个软绵绵的乐声忽然响了起来。隔着人群,纵然程予安有1米7,却也看不见舞台上的人,但好在有大屏幕,清清楚楚地显示着舞台上正有一个男人怀抱一把贝斯弹奏起来。
这风格完全不像是白天听到的、有些打鸡血味道的那一款,反而软乎得像是一股靡靡之音。
“这是摇滚?”恕她孤落寡闻、音乐素养为负值,一直以为摇滚就是那种铁血真汉子,比如林肯公园那样,得躁燃躁燃才是。
周维忽然扭过头说道:“之前我科普的时候,你不在?!唔,我想起来了,那会儿你去上厕所了。”
“你现在听到的这种叫做迷幻摇滚,也是摇滚的一类,起源于60年代...”他开始眉飞色舞地解说起来。
程予安连忙点头,对他竖起大拇指,非常敷衍地打断他:“厉害!不过我们先听歌吧,你这样走路很危险。”
晏严护着她,又跟着前面那三人再朝里面挤了挤。他的手搂着她的臂膀,朝他的方向紧紧靠去,鉴于此时拥挤的人群,其实现在程予安等于是被晏严搂在怀里。他的体温隔着衣物传了过来,让她心口和脸皮都滚烫起来。
两人刚刚站定,舞台灯效一变,一排排选在顶上的射灯由蓝转绿,再由绿转红。一个女人的声音轻飘飘地在台上响起,但开口并不是直接唱歌,反而是细语呢喃般地低吟了几句英文。
大屏幕上显示着一位穿黑裙的女人,她留着到脖子处的黑发,红唇鲜艳,面前立着话筒杆子,应该就是这只乐队的主唱。
主灯光又变成了那种幽蓝色,夹杂着几缕白光,看上去如同某个光怪陆离的异世界。主唱的声音初听并不很惊艳,有些低沉,然后一点点将调子升了上去,却转得百折千回,就像是女人的心事,在无法预料中变化。
她的手和胳膊,都随着韵律摆动,头发和裙摆在风中飘起,表情却是平静的,白色的舞台烟雾淹没着她的周身,有种电影《银翼杀手》中的废墟末世感,荒芜又虚幻。她的歌声中充满着一种满不在乎的气味,故事仿佛讲给你听,但你懂也罢、不懂也罢,却和她没什么关系。
透出股风尘仆仆的无所谓,但又有着让人一探究竟的神秘。
唱得算好吗?程予安感觉不出来,她偷偷地环视四周,发现很多人都在认真地听着,大概在这里跑神的人只有她这一个人了,居然没有被气氛带起来。她看着舞台上那些炫丽至极的灯光,发了一会儿呆。
这些在台上的人们看起来神采飞扬,也不知道是因为舞台灯光效果太酷炫,还是因为认真的神态最性感。
程予安扭头去看晏严,他并没有觉察到她的目光。从舞台方向而来的蓝色灯光映照着他的脸,而他的视线则头向了光源的中央,眼神明亮。
不管有没有舞台,只要他唱起歌、弹起琴,整个人就会立刻变得闪闪发亮,让人移不开眼。程予安将手伸过去,捏了捏他的掌心。
晏严朝她笑笑,然后回握住她的手。
乐队又表演了好几首歌曲,大同小异,风格都延续着那种迷幻摇滚所追求的失真致幻感。只有在结束时,那女主唱突然声嘶力竭地“狂吼”起来,还夹杂了一小段说唱,这让程予安吓了一跳的同时又觉得,这下有她刻板印象中摇滚的味道了。
最后再次以英文的念白结束,这次她听得很是清楚。
“I am missing me.”
这句话被那女主唱重复了好几遍,声音从大变小,最后如同耳畔私语那边轻不可闻。只是,这句话中的“miss”一词到底指哪个意思,是我在思念自己,还是在说,我错过了自己?
“感觉这个调调挺适合你唱啊。”程予安用另外一只手戳了戳晏严的胸肌。
晏严有点讶异:“为什么你会这么觉得?”
“你上次在元旦晚会上唱的《奇迹之花》听上去跟这个有些像。”程予安用手指在空中虚画了一条波浪线,“都是咿咿呀呀的类型。”
周维这个听力惊人的家伙又转头插话:“妈呀,你们两个要是结了婚,后代的音乐天赋肯定要被你这当妈的基因给拖累死了。”
“明明一点儿也不相像好吗,你音痴等级绝对已经满级了吧。”周维继续埋汰程予安,“再说他的声线也不适合,唱起来就不是人家这味儿。”
“为什么?”
饶是周维喜欢给人科普,但是面对程予安这种级别的“绝世高手”,他放弃地很快:“你让晏严给你哼几句不就知道了么?”
于是程予安直勾勾地盯着晏严。晏严摸着脖子,无奈地哼了几句。
“嗯,听上去确实不一样。”她点点头,认可了结论,但立刻“十万个为什么”附体,继续问道,“但我还是不知道为什么。”
周维夸张地做了个晕厥要倒的姿势:“晏严声线太干净了。打个比方,你家晏严是个良家少女,你非让她去扮作风尘女子卖弄性感,那不就铁定露馅了。”
“你这什么破比喻?”晏严无语,一巴掌就招呼在了对方的脊背上。
程予安在这空档看向前面的周西卉和蒋钟。两人侧着脸,正说些什么。蒋钟话并不多,这一路上和她也没什么交流。他对着周西卉倒是彬彬有礼,有问必答,看上去就是那种常人眼中靠谱的学长。
“你等下站旁边,和蒋钟、呃,蒋钟学长把周西卉护在中间才对。”程予安冲着周维叮嘱,“人这么多,女生站中间比较安全,你可长点心眼吧。不是说还会有那个啥、po什么来着?”
“POGO。”周维一脸的不忍直视,“小爷真觉得你来就是浪费门票钱啊。知道了,小爷我会把她保护好的,你就别操心了。”他朝着自己比了个大拇指。
夜色完全黑了下来,舞台越发耀眼绚丽起来。现场的人群随着音乐疯狂地摆动着身体,摇动着手臂。程予安在此期间,还见证了好几次跳水。
观众爬上舞台,然后背朝人群仰面倒下,被低下的人群接住,谓之“跳水”。
对于恐高患者程予安而言,这真的是相当疯狂的举动。
但更疯的集体行为还在后头。
当某个时刻程予安抬头望着头顶那轮蛋黄一般的月亮,陷入在自己“腿好酸,好想坐下来”、“宿舍的空调不够凉快吗?为什么我要花钱买罪受”、“耳朵好疼,这是音乐还是噪音?”、“不行不行,我要集中注意力,之前不是下决心要好好陪晏严认真听歌的么”的遐思中,围在舞台前的人群忽然分成两大拨。
要不是晏严反应迅速,一把就搂住她,她大概率就会和大地母亲来个亲密接触。程予安在一秒钟之后,才意识到这是“传说中的pogo”。两股人群相互碰撞起来,力道还是蛮大。她的另一侧是个瘦瘦的小姑娘,大概力气也弱,整个身体都挨在了她的身上,骨头硌得她有点痛。
这简直是人肉版碰碰车嘛。
程予安在内心吐槽起来,抬眼正准备看看周西卉的情形,却发现因为人群这么一流动,位置早就变了。唯有周维1米9如同灯塔般的身高为她锁定了三人坐标,但除了那颗在人群中高出一截的头颅之外,她什么都看不清。
随着这一下下的撞来撞去,程予安的兴致却莫名其妙地变得高涨起来,用力撞人撞得那叫一个欢快。虽然根据牛顿力学之“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她自己绝对也被反作用力撞得不轻,但她根本没有收敛,反而彻底放飞了自我。
在她看来,这比傻站着听音乐要有趣的多。
到了后面几次的POGO,已经不再是晏严护住程予安的情况了。她非要站在前面,去做那个撞人的角色。如果晏严站在前面,那她撞到的对象就是晏严,就不能使出最大力气来。她把晏严的背包往胸前一挂后,和相反方向撞来的人群中的一个大老爷们撞得旗鼓相当。对方都有点龇牙咧嘴,她反而笑得更欢畅了。最终人家朝她竖了个大拇指,扔下了一个字“牛!”。
晏严一脸复杂表情地问她:“你不疼吗?”他拉起程予安的胳膊看了看,但在这种光线下却又看不清是否有淤青。
“不疼。”程予安还处于兴奋状态,“我厉害吧。”
晏严点点头,认真地吐出一句:“陈知辙那天在饭桌上说你初中时候的外号是“散打王”,我现在信了。”
“都是谣传!我根本不记得一脚把那个男生从教室前门踹到了后门!”程予安连忙否认,“退一万步讲,就算真的有这件事情,那也只能说明是地板太滑。”她还是要保留一点形象在他的面前。
他目光真诚地看向她:“没关系,我真的不介意。”他忽然一把抱住她,在她耳边说道,“只要我比你力气大就行。”
程予安假装羞怯地低下头,结合此刻的情境,以为他下面的话会是什么“让你再也挣脱不开我的怀抱”之类土味情话,最近不是很流行么?
“这样就不会被你家暴了。自保之力还是要有的。”晏严先是表情严肃了好几秒,这才绷不住笑了,眉眼弯弯。
* * * *
晚上九点半,随着最后一只乐队的谢幕,音乐节开始散场,人群朝着出口移动。晏严和程予安和另外三人碰面后,才一起离开。
周西卉的表情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没有很开心,也没有不开心。也不知道分开之后有没有发生什么。
“拍个照吧。我们今天好像还没有一起合影过。”程予安提议道。
周维拉来一个正从他们身边走过的女孩,把手机递给了她。五人在变得空荡起来的舞台前站定,随着帮忙的女孩举起手机,被照进镜头中的他们就此在照片中定格。
周维随后通过微信,将照片传给了大家。照片中,五人排成一排,左侧是晏严和程予安,中间是周维,再靠右分别是蒋钟和周西卉。周西卉垂在身旁的右手弯起了中指和无名指,悄悄地指向蒋钟。
那是“我爱你”的手势。
这是一个胆小又内向的女孩所能做出的最胆大的告白。
“金属礼要把大拇指也弯下去才行。”蒋钟对着周西卉很认真地说道,“就像这样。下次来听音乐节的时候别弄错了,不然会被笑话的。”
但并不是所有的勇敢都能换回完美的结局。他很体贴,所以才会如此婉转,假装看不懂。
周西卉闻言乖巧地点了点头,她的长发有好几缕被风吹起,贴在脸上,看不清她的眼。
“嗯,我记住了。”她如是说。
后来程予安朝周西卉道歉,却被对方制止了。
“这本来就不是你的错。”周西卉摇摇头,“再说了,我那天玩得真的很开心。”她表情温柔,嘴角扬起,仿佛想起了什么幸福的事情。
那个夜风很舒服的晚上,她在人群中摔倒,是蒋钟伸手将她拉了起来。可能那一瞬,就已经知足。所以之后,也并不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