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青拂雨》棠梨故梦

3、回府

　　这一睡便是好几日的光景，贺琟微再醒过来的时候，是在一间客栈里，天应按宋子淮的吩咐留了银两给客栈掌柜的，吩咐好生照顾着她，贺琟微以为遇上了极好的好心人，心底更是无比感激了千遍。
　　可接踵而来的是生存与报仇的问题，让她也十分头痛的问题。
　　不是真的贺琟微，却也是真的贺琟微，而无论真假，她需要一个身份活下去，记忆中的尚书府千金的身份似乎可以利用，回到尚书府，才能安身，她想零星的记忆可以蒙混过关也未可知。她不知道，贺琟微自小便离开了贺府，容貌上无可辨认，被认成骗子的几率太大。贺琟微凭着记忆，并路人的指引，总算找到了尚书府，四下环顾了一圈，只觉得着尚书府威严庄重，让人生出怯意，贺琟微有些不大适应，有些踌躇地朝着以为面相看起来比较好相与的小厮道了礼，问道：
　　“这位小爷，是否方便向府里的大少爷通传一声，小女乃是贺大少爷的旧相识，这是信物。”说着贺琟微自袖中摸出了一枚质地通透，触手生温的羊脂玉珏。
　　那小厮打量着她，似是有些为难，神色稍稍变了，转身进了府里，贺琟微只得在一旁静候。
　　约摸半盏茶的功夫，一个气势颇高的婆子，手中拿着那玉珏，颜色不虞地问道：
　　“姑娘着玉珏是哪里得来的呀？”
　　“闫嬷嬷……？”贺琟微刚出声便有些后悔，却见对面之人神情一惊，眼神将贺琟微全身上下打量了个遍，神情却更是奇怪了。
　　“姑娘如何知道我这老婆子的？”
　　“听……听贺少爷说过”
　　“哦？我家少爷重病多年未曾离府过，哪里又能和姑娘结下什么善缘呢？”话毕眼神中迸出威胁的意思，却有些急切，似是要催促她离开一般。
　　“贺少爷病重？怎么会？”贺琟微有些头痛。
　　“想来姑娘找错门庭了，这羊脂玉看着也不像是贺府的物件，姑娘还是去别处问问吧。”
　　“这……”贺琟微几乎可以断定这闫嬷嬷有猫腻了，却不好说破，只能离开。
　　闫嬷嬷望着贺琟微的背影，待渐渐远了方预备进门，却又收回脚步，敛起满脸的和善，语气颇重地说道：“今日之事谁要是敢说出去，不说少爷，便是我老婆子拼了这条老命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转身却又幽幽低声叹道：“我的小姐啊，若许了你进府，怕是往后的日子更为难过呀！”
　　贺琟微从尚书府仓皇离开之后，无处可去，思度之下只好再回那客栈了。
　　无事时时时探听一番如今这京都的八卦逸闻。
　　几日后正在一处茶楼里听说书，听完后却将几日前的事情前后因果猜了个大概。
　　记忆中贺琟微下山回府探亲。当时她身边只有一个自小便跟在身旁的丫鬟妡雁，主仆两人快马加鞭欲早日回府，不料在京都郊外的一处茶寮中遭了暗算，后面的事情，她便不太记得了，那日她们两人都被下了蒙汗药，她有些内力并没有晕过去，与那茶寮里的人斗了几个回合，终是不敌，只能遁逃，却也没想丢下与自己情同姐妹的妡雁，妡雁迷迷糊糊中竟觉得自己是个累赘，一力央求贺琟微快逃，不用管她。贺琟微心中侠义最重，只能硬着头皮与那歹人缠斗，记忆到此处便有些模糊了，脑海中最后留下的画面就是他从悬崖跌落的画面。
　　不过说书人口中的故事自然是比她所经历的更有趣一些，也更残忍一些。在茶寮遭暗算这一段并无出入，但是在说书人口中，尚书府的大小姐也就是贺琟微以及她的贴身侍女并没有成功逃脱，而是被迷晕欧虎遭歹人凌辱，尔后苏醒过来的贺琟微，一气之下竟红了眼睛，将茶寮里的四名歹人全部诛杀，更丢了一把火将那茶寮付之一炬，之后自觉名节尽毁，无颜活下去，便跳下悬崖自尽了。婢女妡雁忍着悲痛回府报了信，不久便一尺白绫，自悬而亡，至此此事方才终了。
　　未了说书人还赞了一句“好一个烈性女子，不愧为忠良之后！”
　　贺琟微听那说书人满口的“忠贞节义”，嘴角嗤笑，却也不得不佩服设计贺琟微之人。细想来，倘若贺琟微真的死了，平白得一个“贞洁烈女”的名头，似乎是贺琟微赚了。不过那设局之人应该是懂得月满则亏的道理，只怕此局若不给贺琟微留些颜面，尚书府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既害了人又撇得如此干净，布局之人心思之缜密，不得不说令人惊叹，却又让人胆寒。更甚如今贺琟微平安归来，却是百口莫辩，亦不得回到尚书府，这方是那人的后手。回府与名声之间她只能选其一，而在周楚未出阁的女儿家的名声是大过天的，想来那闫嬷嬷是个知道轻重的，想要保护贺琟微，才会表现那般怪异。
　　个中缘由知道了个大概，尚书府就眼下的情势而言贺琟微暂时是回不了了，即便回去了也是个陷阱，自有人等着她跳进去。她自觉不是什么烈性女子，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她做不出来，原先那般伤心的境况下他也没想过与白起撕破脸皮，此番更是不必如此。
　　无所依凭想要实现心中所期，看上去有些荒唐，贺琟微何尝不知，千般喟叹万般无奈也只是伴着街上的嘈杂远远散去。
　　晚些时候，贺琟微回到客栈，抖擞起精神同掌柜打了声招呼：
　　“掌柜的，今日生意不错呀。”
　　“贺姑娘吉言，晚饭是在大堂吃还是送到您客房呢？”那掌柜的是个极精明的人，而慈眉善目的样子冲淡了那那股算计的意味。
　　“送到客房吧。”
　　“好的……不过……”那掌柜的吞吞吐吐的，似有些为难，眼神却不住地瞟向贺琟微，不等他在出声，贺琟微已然知道是个什么事了。
　　“岳掌柜，可是房钱不够了？”
　　“姑娘好心思，我也是生意人，您这日日吃住皆在店中，上回那位公子留的银两前几日便不大够了，看姑娘孤身一人这几日的银两您也不用补上了，只明日不得不搬出去了才好。”
　　贺琟微静静听着掌柜的说话，心中实在愧疚难当，随即说道：
　　“掌柜哪里话，我也知道为难掌柜的了。”
　　“姑娘今日暂且住着，也多不过这一日。”那掌柜面色赧然，将贺琟微请上了楼。
　　“多谢。”贺琟微脚步虚浮，进了房间，整个人毫无生气的样子，想来这比她当日负气出走，全身上下没有一毛钱也不遑多让，而且如今连台阶都没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