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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绝殇第一 ...

  •   凌州
      容苑极快的脚程,轻功回来一趟也过了三个时辰,当年鬼道为了和正道拉开明确的界限,搬到如此一个穷乡僻壤也是难为。
      天朗气清的一早上光和思澄絮絮叨叨的说话,下午回来却正逢天公不作美,滴滴答答的下起小雨,整个凌州雾蒙蒙的惹人心烦,容苑向来是不喜欢这种下雨天的,压抑,无趣,还看不清凌州的十里围场。
      月明晓风清是容家主宅,虽是一出可与江州云氏山外青山相媲美的圣地,但主调却和山外青山的绿色大相径庭,漫山的火树银花,白的干脆,纯的彻底,南山一处望月台,北湖一厢观星崖,山涧瀑布万丈,一字避水诀洞开,里面才是真正的入口,悠长小巷,一巷清冷的木兰花香。
      思无邪以前来时评论说这里如果是漫山红遍层林尽染,怕是连天下第一绝景的洛河思氏主宅桃夭都要逊色两份,论面积月明晓风清是第一大,桃夭横竖都少个一里半里,但是桃夭那千里万里的桃花,从无凋谢之日,桃溪流淌,那浓郁却不腻人的来自桃树与泥土的香味,就算远在洛河界外的清水镇都能闻到,结果时节,思家便会大放天下,大有五洲同庆四海共赏的意味。而正因为如此,洛河地界上至百岁老人,下至襁褓中的婴孩身上都带有奇异桃花香,不论到哪,洛河的人都是最好辨认的,一看独有的服饰,洛河所有人都是绫罗绸缎,不论花色样式,穿的都是上上乘的天蚕丝,别的地方王侯贵胄才能穿上的天蚕丝,在洛河似乎拿给小孩子做尿布都不心疼。二闻气味,那股生而就有的体香是决计不会认错的。
      而相比之下,凌州的人也是万万的好认。也分两点,第一看颜色。白,白到深处无怨由。衣服白鞋子白配饰白皮肤白,干干净净的模样像是出尘的仙子。二看手,凌州不务农,所有脏活累活全部交给犯刑的犯人去做,简称之为“劳改”。所以他们的手全部白白净净不生茧子也无糙肉,“十指不沾阳春水,养的一身臭毛病”这是思澄的胡说八道。
      若说桃夭代表着绝美,山外青山代表着自然,林岚江氏的天堑堂代表着威严,尘水蓝氏的冰心玉湖代表着温柔,那月明晓风清就代表着清冷,那种一看就知道是红尘之外修仙之家的高冷,遥在万重山,也能看见一片白。
      你瞧那思家校服,白中点粉,桃瓣干净纯粹,云家校服,泼墨恣意,俨然一副山水画,蓝家校服,水浪云纹,蓝的剔透,江家校服,火光四射,橙红的冠绝天下,唯有容家从头白到尾,连亲传弟子代表身份的月归图都是淡淡的银色。
      容苑想起他们几个孩子过去总是想方设法的弄脏他的衣服好让他回去挨骂,就一阵好笑。
      当然他们也有得手过,只一次思澄那皮子在他身上甩了墨点,叫他回去因为从触犯门规被父上好生一顿臭骂。
      容苑温柔的笑容忽然停住,他在桥上,看见了一袭白衣的陈情。看上去之前的伤没什么大碍了。
      白衣啊。
      她静静立在那,一瞬不瞬的盯着他,几次张嘴,又闭上。容苑眼中闪出一丝怒气,还有嘲讽的神色。
      他知道她想问什么。
      只不过…
      容苑似笑非笑的看着桥下的陈情,女子打着一把伞,只是衣服下摆已经被泥污沾脏了。
      “你为什么不会弄脏白衣服。”
      她突然开口道,问了一个无关痛痒的问题。
      “因为我手干净,我手上,没有血。”他顿了顿补充道,“尤其是亲人的。”
      “心里干净,衣服就干净。”
      就在一天前容苑可能都没有想过,也不会相信自己能用如此讽刺的话来针对一个人,但是他从不是什么温柔的善茬,这是他们几个从小就知道的。如果陈情对他的所谓真的温柔还抱着幻想,那么她找错人了,她应该去找云榭。
      “我的衣服脏了。”陈情似乎没有听到他的回答,抑或是不在意他会说什么。
      “当然。不过你说是它脏,还是你的手脏。”容苑忽然放出一个极致的笑容。
      远远看去,一男一女,女子撑伞站在桥下,男子青衣薄衫站在桥上,好一幅唯美的画面,能令万千少女春心萌动。
      可惜了,时间不对,地点不对,心情不对,人也不对。
      陈情仿佛被人打了一拳,有些踉跄。
      “你别打伞了,让这雨好好地,给你洗一洗。”
      语言尖锐,哪里还是平日里仙谪的样子。
      恶哉!做个坏人吧,反正这世上那么多的盖世英雄。
      陈情的手在颤抖。容苑嘴角一扬,迈步走向她。
      “他呢?他怎么样…”她终于开口问道这里。
      淅淅沥沥的雨打湿容苑的衣服,发丝,滴答滴答的流着水,他念着避水诀,雨水自动退散。
      他的声音不紧不慢地传来。
      “走了。”
      “去哪?”
      “天上。”
      一问一答,容苑已经掠过了她的身边,身上淡淡的木兰花香让整个凌州更加萧条冷涩。
      陈情没有回头,她看见自己的伞落下来,溅起了水花。身上的衣衫匀速被雨淋湿,潮潮的很难受。
      汉白玉桥上刚刚立着的男子已经拂袖而去,周围只剩几个小商贩急急忙忙的收拾着摊位,行人早已跑回了家。
      远山围拢起一段白雾,什么也看不清,天地苍苍茫茫,雨越来越大,一瞬间就只剩下她一个人。
      微雨打湿了谁家的画,别怕,日暮苍山依旧远,只是夕阳已进西头,白玉桥上几点昏沙。
      微冷,不过是几时无人几日秋,今日别有一线天,藏血白衣照酒廊。
      一无所有。
      一无所有。
      她缓缓跌坐在地上,忽然看见不远处思澄站在桥上看着她。男孩嘴唇微动,轻轻唤她一声:“姐,地上凉。”
      她的眼泪夺眶而出,夹杂着雨水不停的滚落,冰凉,灼热,折磨着她的心。
      “澄儿,小澄儿,无邪,你别走,你等姐姐!”她跌跌撞撞的爬起来,不顾满身泥污,狼狈不堪地向前冲去。
      思澄微微笑着:“姐,我不走,我就在这,我等你。”
      他又说:“小心摔到,小心啊,慢点跑。”
      陈情脚下步伐不慢反快,踉跄几次,左摇右摆。她冲至近前,看见思澄的笑容,温暖如初。
      她抬手想要触碰,思澄的身形一动,后撤百米。
      “你去哪,你等等姐姐!”陈情向前跑去。
      “姐,我不会原谅你了,可能。”思澄脸上漾起痛苦的神色,“我做不到,对不起。”
      她看见那个男孩像青烟一样消失在视野里,面前还是廊坊桥头,什么也没有。
      从来没有爱能够打过伤害。每个人都是多多少少自私的,像她,无法笑着面对蓝郄的背叛,像容苑,无法温柔以对伤了爱人的仇人,像思澄,无法忘记他受过的伤和痛。
      他们都有缺点,就如同他们代表正义,但不代表一定善良。
      他们都是那么重情重义,与之相对应的,就会更加记仇。
      原来发展到这一步是必然的。只要有人在的地方,就会有伤害,不论多爱,不论多好。他们都把自己的资本看的太过深重,总觉得无论做什么对方都会因为爱而原谅自己,唯有当头棒喝才能打醒执迷不悟的傻孩子。
      还是那句话,没有爱能打过伤害。不完美就代表着必定会吃亏。
      青衣暮雨,终究归期一场。
      她的眼睛发昏,周遭逐渐黑暗。百花杀好像也要冻得瑟瑟发抖,她扶着廊坊边没有收起的茶桌,一步一步凝重的挪动。她靠在旧巷的墙上端起百花杀,久久凝视。
      “姐姐姐姐,这是宗主给你的仙器,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百花杀!”
      “姐姐姐姐,快试试看顺不顺手!听说它是仙器榜次位啊,很厉害!”
      “哇哦!姐,这和你太配了!”
      思澄啊,姐姐有没有和你说过,我特别喜欢你叫我,因为你的声音低低沉沉,听起来很好听。
      思澄啊,姐姐有没有和你说过,我其实知道那仙器是你设法为我寻来的,因为你拿给我时,手上还有它的伤痕。
      思澄啊,姐姐有没有和你说过…啊,一定没有。
      百花杀冰冷的刀刃慢慢的没入女子的胸膛,殷红的血就像是曾经她最爱的红衣一般。陈情吃力的笑起来,她的余光中,又有了思澄的影子。
      我想我一定没有和你说过,我好想你。
      她蜷缩在旧巷边,哭得像个孩子。
      时间仍在慢慢推进,她的身体冰凉,她看着这凌州的天空,一片暮白。

  • 作者有话要说:  大粗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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