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枝挽翠暮意绯》微吟千端

32、夜雪连天风尘碾1

　　东陵裳半坐在床上，脑海中的画面似乎历历在目，只能用双手摸索着身子上的羽被，重新感知眼前的真实，却见自己的左手被红色金丝流云锦袖牵制着，十指交错相握。

　　而床畔，一抹红色身影卧在一侧。红玉金冠，乌发散漫垂于腰间，阿七的侧脸虚掩，平静祥和的面庞下朱唇微微抿着，眼下乌青未散。

　　东陵裳起身将沉重的身体拖到了床上，果然不出所料，昏睡的几日，阿七竟然又长大了不少，这双脚穿的长靴怕也是新鞋。

　　东陵裳安顿好阿七，环顾四周，这里原来是一个地下练功室。石室一侧的雕空木质橱柜上摆了不少心法秘籍，走出里屋，则是活动木桩、靶场具有，东陵裳见木桩上满是痕迹，箭袋之中百发羽箭完整归纳，看来也是长期苦心练习的细节，所以这个曾经在平硕世子身边圈养的童子，这个知晓无期的故人，到底是不是他？

　　此时床畔传来一阵痛苦的低吼声，东陵裳转身而去，竟是原本安静沉睡的阿七突然痛苦地全身抽搐！

　　只见他双臂奋力抵住自己的心口，大口地喘息着！“阿七，醒醒！”东陵裳之间握住他的手腕，果然静脉彻底膨胀混乱！该如何是好！？

　　东陵裳将他扶起身子，只听得他在低语：“去右侧的石室······带我去······”东陵裳连忙扶起他，按下一侧的玄关按钮，急步踏入，竟被眼前的寒冰榻惊住！三步并作两步，顾不得眼前缭乱生姿的寒气，将阿七扶向了寒冰榻。

　　只见阿七身下的寒冰似乎意识到了灼热，周围寒气都聚拢而去，云岚不散，阿七心口的灼烫似乎得到了暂时的疏解，只见他盘起双腿，敛气运行。

　　而站立一处的东陵裳双眉紧促，这寒冰显然已经消融了不少，倘若下次病情再犯，又该如何是好？思索间，身后传来了朗月归月的声音：“烦请裳主子于屋外静候，这里交由我们二人。”东陵裳见二人神色凝滞，便不再耽搁，出了石室等候，这一等便是五个时辰。

　　东陵裳见玄关再次开启，阿七在二人的搀扶下缓步而出，心中的巨石这才彻底放下。

　　阿七见她全然不似先前那般冷傲，笑意浓浓。“尊少，别傻笑了，这寒冰榻怕是无法再抑制体内的力量了。”一旁的归月忍不住点破，朗月见他如此，安顿好尊少后，便递出了今日收到的皇甫钰的拜帖，准备好二人的餐食，拉着吵吵嚷嚷的归月离开了。

　　东陵裳见阿七恢复清醒，定了定神色：“与上次悬崖时发作相隔多久？可有什么不同？”无期见她如此紧张，心中窃喜，“我这里还是痛得要命······”还未说完，见东陵裳走进一步，便一把拉着她坐下倚靠在她，轻轻嗅着她的长发，似乎也沾染了自己常用的月麟香。

　　东陵裳见她如此，急忙转身坐起，肃然以对。无期心想这回可不能乱开玩笑了，“相隔三月。”“什么！”东陵裳大惊失色，竟然自己也昏睡了这么久，无期又道：“在你安睡的时候，用了不少药理，是不是现在感觉身体特别舒服自在。”

　　无期自然不能说他是故意点了安神香，一则，延长了她的睡眠，想借这个机会好好巩固下东陵裳的身子。二则，千刹门外，凤沉璟、皇甫钰、吴锐等都在寻她，他可懒得理这群人。

　　“你呢？可有医治体内的顽疾？”无期见东陵裳问道，轻咳了一声，“老样子吧，经过这次发现这体内的毒，似乎三月发作一次，上次悬崖是三月春分，今日已经是夏至，下一次，恐怕就是秋分之时了。”无期当然没说这体内反噬的力道越发蛮横了，想着岔开话题，便打开了皇甫钰的第五十九封拜帖，“这皇甫急着见你，跟踪了吴锐传给归月的飞鸽，寻到了这里，怕是不得不见了，三日后相见，如何？”。

　　东陵裳见他一直回避，便只能道：“皇甫寻我，必有要事相商，已经隔了很久，见一面吧。”心中暗想，这碧千年的解药只能自己想法子了，阿七怕是不想让她牵扯其中。

　　二人刚出石室，只见门外一蓝衣女子静候多时，身后二十名随从行礼。女子见二人出来，道；“揽烟静候尊主、东陵姑娘。”东陵裳一惊，这就是她多年来打探不得的千剎门的主事——顾揽烟！竟然是个女子！

　　而这厢，顾揽烟自然不着痕迹地看向尊主身旁的碧衣女子，身姿从容，明眸皓齿，青岚别院近来搅得京都风生水起，而后坪山围猎更是惊了天下，谁又能知晓传闻中普普通通的庆园青娘，竟然短短半年内逐了专权多年的外戚楚氏，又在平硕灭门中推波助澜，江湖暗中流传这女子会偃术，似乎便将“青岚偃姬”的名号传得越发神秘了。

　　无期见揽烟已来，嘱咐道：“茉香的后事好生料理。回函皇甫钰，三日后见。”顾揽烟领命离去 。

　　三日后，皇甫钰独自一人初入毓山千剎门，心中甚是紧张，他经商多年，怕的不是知府衙役的嘴脸，而是这深不可测的江湖，这屹立江湖第一的千剎门已经有百年历史，无论是前朝还是乾康当世，无论是朝中还是在野之人，无不忌惮三分，避之唯恐不及。千剎门的历代尊主从不出面，甚是隐秘，只由一位主事和八位首主管理，此次前来，不知能否一探究竟。

　　山路蜿蜒，马车行至半腰，便只能下车拾级步行，前面的黑衣侍从一路引领，半个时辰的路，总算到了山中的主殿——赤麟殿。

　　殿中内外皆是汉白石铺就，夏日炎炎，却在殿中丝毫不觉。两侧十根云柱擎天，暗刻镂空红色流云，大殿正中的穹顶之下，只见一方红莲水域，清波摇曳，水中一方高台，精心雕刻世间百兽，高台之上只见有一红一碧二人对坐博弈，走近一看正是三月不见的东陵裳和阿七！

　　二人原本聚精会神，听闻有来人，抬首一看，金衣锦靴的皇甫钰总算来了。阿七揶揄道：“这世上敢穿金衣的，除了皇族姬氏，怕也只有皇甫兄了！哈哈！”

　　皇甫钰见二人从悬崖生还，竟然还有这份闲情逸致，不免惊讶：“七公子说笑了，鄙人也是从吴锐那得知原来你一直在帮助东陵。今日前来，见你们无碍便是知足。蟾宫在我府上，东陵你大可放心。”是啊，眼前的红衣男子早就不是那个坪山小筑内的稚子，他必然与千剎门有关联，才能将东陵安排在这里避开几方势力的搜捕，“世间奇异之事不多，七公子这身型，可不像是当日了。”

　　一旁的东陵裳心想，这皇甫钰果然有商人的敏锐，他们二人故意坐下对弈，本就是想削弱旁人的视觉冲击，竟然还是一语中的，想来这种事也是瞒不了人的，“皇甫，你见多识广，可有经手的药物能彻底根治气血逆行？抑制体内的狂邪之气？这几日我回忆过所有过云楼中的典籍，并未找到医治之法。”

　　皇甫钰一愣，心下了然，“东陵，这还这得多亏你借过我那几本古籍。”

　　“哦，愿闻其详。”一旁的阿七不免起了兴趣，那过云楼有几百年的藏书，当初偷盗天下，却偏偏忘记了此处，当年不敢去也是怕师傅怪罪，今日想来，怕是自己最大的疏忽了。

　　皇甫钰接着道，“多年前我曾向东陵结果几本古籍药理，原本是打算搞大自己的药材生意，无意中也读了世间各种奇珍药材，有一味药，药性极寒，与你所说的症状，正好可以阴阳互调。”

　　东陵裳心中窃喜，还好皇甫钰还记得，当年她全将这些古籍送给了他，辅助药铺的货源和材质的筛选，现在还好有用，不禁问道：“什么药？”

　　皇甫钰轻声道：“漠北秦巅白狐心头血。”

　　阿七不免大笑：“皇甫说笑了，这漠北向来是无人之地，人间五月，仍然是大雪纷飞之境，无人涉猎，去哪儿寻那白狐，竟还有什么心头血，那么腥臭的污血，我可咽不下。”

　　说着不顾三七二十一便拉一旁的东陵裳飞身而去，回首传声：“恕不远送，走好。”

　　空荡荡的大殿之中，只留得皇甫钰一人哂笑，这七公子，应变够快的，东陵，那就拭目以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