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计天下 李倓X风夜北》墨微砚

7、第六章

　　和亲队伍于正月末出发，一路热热闹闹的。李倓不像寻常的和亲使，借着和亲的机会一人高头大马在队列中趾高气扬，他这一路上总是待在车辇中，只有进入官驿时才会显露面容，而后转身走进了自己的屋子里。
　　就在和亲队走了约莫半个月后，刚入春的长安城惊雷炸响，险些掀翻了太子的储君之位。
　　李倓接到太子送来的消息时，正在太原官驿中。
　　太原来大唐龙兴之所，与长安、洛阳并称为“三都”，世人称为“北都”，其繁华不遑两京。和亲队进入太原城时，躲在车辇中的李倓不经意地挑开了车帘，仰头望着巍峨的太原城墙，想起当年的太祖和太宗于此处揭竿而起，一统天下，身为李唐皇子，李倓胸腔内没来由得燃起了一股熊熊之火。
　　李倓前脚刚进太原城，就接到了太子派人送来的求救信。李倓将信纸放在烛火上，未几便化为了灰烬。
　　“父亲啊，若您现在认错，还来得及。”李倓冷笑道。
　　就在李倓离开长安三日后，当今天子已等不及要将杨玉环立为妃子。杨玉环本是天子宠妃武惠妃之子寿王李瑁的妻子，是天子的儿媳妇，天子自瞧见儿媳杨玉环就惊为天人，为了得到杨玉环竟逼迫儿子与儿媳和离，掀起轩然大波。天子早些年还忌惮着天下子民的悠悠之口，可如今十多年过去了，天子不愿再避忌别人言语，终于要立杨玉环为妃，这又掀起了一场风浪。
　　诸多老臣纷纷冒死觐见，太子李亨为人中庸敦厚，也觉得父亲此举有违伦常，在众多老臣的怂恿下，太子大胆上书天子，言天子立杨玉环为贵妃有违纲常。天子震怒，不仅当着诸臣的面掼了太子的奏折，还在朝堂上大骂太子：“你翅膀硬了不成？当真以为这几年讨得朕心就敢教训朕了？朕还没死呢！”
　　天子这番怒斥，吓得太子双膝瘫软，“噗通”跪在地上，身子抖如筛糠。其时李林甫与杨国忠见机上书天子，言道天子与杨氏天作之合，乃神仙眷女，请立杨氏为妃。就算那些老臣再反对，天子毕竟是曾经诛韦氏，平太平公主之乱的人，怎会轻易向朝臣们低头。如此，立杨氏为贵妃一事尘埃落定，但太子的地位似乎又岌岌可危了。
　　李亨回到东宫，出了一身冷汗，太子妃韦氏早早听人来报，也惊了一跳。她亲手给李亨倒了一杯热茶，安抚道：“殿下莫慌，陛下只是训斥了几句，什么也没说，应无大碍。”
　　李亨握着茶杯的手发抖，想想今日早朝上的情形，他就愈发憋闷：“可立杨氏为妃于父亲声名不利，为人子当为父亲考虑，我又做错了什么……”说着，李亨声音小了下去，似是忌惮隔墙有耳。
　　李倓临走前曾叮嘱李亨，宫中耳目众多，说话要三思而行。李亨觉得李倓一来多虑，二来有些在指使自己做事，颇为不服，现在想来，李亨心中亦有些愧疚。
　　“若是倓儿在，或许能帮我出出主意。”李亨讷讷道。
　　韦氏抿唇不语，她想若是李倓在，定不会让太子写这封惹怒天子的奏本，反倒会当先让太子上书天子请立杨氏为妃。奈何李倓这时候走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但话说亡羊补牢犹未晚也，韦氏斟酌思量了一番，开口劝道：“如今陛下要立杨氏为妃，怕近日是无暇顾及到殿下，殿下不如写封信给倓儿，问问他可有办法补救。”
　　听得韦氏这句话，李亨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本以为离开李倓自己也能博得父亲的欢心，是他好大喜功，自以为有老臣子们撑腰就挑衅了父亲的权威，可总是听李倓摆布自己也不情愿。眼下自己太子位摇摇欲坠，李亨咬牙，终是听了韦氏的话，去了一封书信给李倓。

　　李倓执笔研墨，未几就写好一封书信塞进了信封。他并未急着将这封信送出去，而是手指夹着这份薄薄的书信，眼中泛着厉芒。
　　早在李倓离开长安时，他就料到了会有这一番变故，他太了解李亨了。李亨骨子里的确懦弱，但是一旦得了势，平日里受的气就会燃成烈焰，逐渐变得嚣张起来，同时他也开始忌惮给自己出谋划策的人，因为李亨知道他如今得到的地位并不是靠自己得来的。李亨对李倓有了戒心，也愈发妒忌，李倓察觉到了李亨的心思，才故意让李亨推荐自己当和亲使，远离李亨一阵。而这一阵，也正好是让李亨跌跟头的好时机。
　　“来人！”过了许久，李倓终于开口唤了随从进来，将信送了出去。
　　“父亲，你若是不听我的，我也救不了你了。”灯火将李倓嘴角边的冷笑照得愈发清晰。

　　三月初，和亲队一行抵达了雁门关。
　　在长安城，这个时节已是牡丹绽放，灞桥春色，而雁门关还是白雪皑皑，凄寒萧索。
　　古长城外，一队身着玄甲的将士笔直站着，领头一人威风赫赫，手中一把玄色陌刀在雪色中泛着泠泠寒光。
　　风夜北一袭玄黄相间的长衫，他双手负在身后，嘴角含着一抹浅淡笑意，双目却盯着那逐渐靠近的和亲队，一刻也未离开。
　　“听说这次的和亲使来头不小。”一个身穿玄色袈裟的和尚说道。
　　站在他身边的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将军应道：“太子的三子，建宁王李倓。”
　　“军师你在长安时可见过这位建宁王？”宋森雪问道。
　　风夜北望着重重雪幕中走来的那一行队伍，想起了自己离开长安城时的情形。当时李倓派人告诉他，奚人、契丹至今年新年都不会扰边，果然如李倓所料，初秋时朝廷先派人往奚人、契丹送去了和书，而新年刚过，就派了两位公主前来和亲，和亲使又是李倓。风夜北不会认为李倓能够未卜先知，如果不是，那就是有人有意为之，最大的嫌疑人就是这位和亲使——建宁王李倓！
　　“军师，你怎么不说话？”宋森雪见风夜北半晌不答，有些焦急地问。
　　风夜北回过神，嘴边含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我在想，我在长安城到底算不算见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