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计天下 李倓X风夜北》墨微砚

57、第五十六章

　　李倓落下一子：“天下如棋局，四面围之，当如何？我自当于此破开一路，纵使子损大半，也得搏出一条新路！”他知风夜北看不见，一边落子，一边说道。
　　经纬纵横的棋盘之上，黑白子厮杀惨烈，李倓每落一子，皆会向风夜北说明落子位置，风夜北心中感激李倓照顾，但对李倓霸道棋路戚戚焉。
　　相较于李倓的棋风，李复落在大开大合间颇有鬼谷风范，然风夜北清楚，若鬼谷之术当真能应时局而存，至今也不会是儒家为首。兴于战国的诸子百家落寞于汉武，昔日董仲舒独尊儒术，千年来已于中华大地根深蒂固。风夜北心中微叹，李复鬼谋之道，于立世来说仅是剑走偏锋，但风夜北倒也不认为李倓的霸道一途是天下唯一的出路。他倒是更欣赏于长歌门人的风骨，不拘泥于儒家一门，博采众长，或许是救世一途。远的不说，就说太上皇一朝，在名相张九龄的带领下，多少长歌门人入朝为官，撑起了李唐盛世，而张九龄等人以一朝，乱世再临，生灵涂炭。
　　“你输了。”良久后，李倓淡淡一声传来，拉回了风夜北渺远思绪。
　　只听“哗啦”棋子落盒之音传来，李复叹气道：“我认输。”
　　李倓悠然起身，踱步走向风夜北，他刚就注意到风夜北思绪不在棋局之中，李倓故意问道：“周会长和风军师觉得这局棋如何？”
　　周墨直言道：“杀伐之气太重，即便赢了，亦是普通弈者。”
　　李倓冷笑，周墨脾气执拗，又对自己有成见，这番的评教也算是他压住怒气才说出来的。李倓权当周墨是在发泄，他凑近风夜北，问道：“风军师觉得如何？”
　　风夜北低下头，沉吟半晌后，这才道：“天下本就握在你的手中，输赢你何曾在乎过？”
　　相较于周墨的压制，风夜北的这句品评才是戳中了李倓隐晦的痛脚。李倓不悦敛眉，想发火，却又无从发起。
　　李复道：“这些年来，你处心积虑，将天下握在了手中。但有得必有失，倓弟，沁姐临终前要我好生照顾你，我没办到，可我仍希望你心结能解，看一眼握在你手中的苍生。”
　　李倓傲然拂袖，睥睨地看向李复：“大道理我听腻了，这天下我比你要在乎，毕竟那是我的东西，不是其他人的！”言罢，李倓负手便走。
　　李复想唤住风夜北，却见风夜北已抬起脚步，随李倓一起离开。
　　待两人走远，周墨伸手摸去了额间的冷汗，似乎心有余悸：“我们是不是都错了？”
　　李复眼眸中凝气氤氲雾气，他愈发地看不懂李倓，也看不懂风夜北了。

　　引仙水榭外，荠麦青青，满目新绿，李倓慢悠悠地走在小径上，两旁桃花灼灼，人走过，肩头拂落几片粉色花瓣，李倓不在意地掸了下肩头，余光瞥见身后的人，终究还是停下了脚步。
　　“这不是往长歌门去的路。”都说目盲的人心思清明，风夜北说的并没错。
　　李倓收起了眉眼间的怒色，他道：“听闻万花谷的裴元先生到了江南，我昨日已书信一封于他约今日相见，风军师若是不想去，就先回长歌门。”
　　风夜北一怔，诧然地张了张口，李倓身强体健，自不是他要去见裴元，那么……风夜北倒是感激李倓，但又有些无奈，李倓向来做事都算得清楚明白，就连替他治眼这事也算到了自己不会拒绝，只能被牵着走。
　　见风夜北不说话，李倓转过身继续往前走，未几便听见身后传来的脚步声，走在前面的李倓微微勾起了唇角。

　　风夜北扎下覆眼黑巾，微微睁开眼，眼中眸光空洞涣散，再也拢不起满天星辰。李倓第一次见风夜北失明后的眼眸，除去没有光彩外，这双眼睛一如十多年前在雁门关初见时那样好看。
　　裴元仔细地查看了一番风夜北的双目后，见风夜北要将黑巾重新覆住双眼，裴元劝道：“风先生的双目还有得治，不过若再以黑巾遮盖，不常见光，于复明无益。”
　　李倓饮下一口茶，微微挑眉，他略懂医术，倒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道理，传闻万花谷的大弟子裴元精通医术，是个怪人，李倓又暗自轻笑，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了。
　　“五年前先生曾跟我说过，不想复明，是今日先生有了什么考量吗？”裴元一边收拾桌上的银针，一边问。
　　风夜北思索了片刻，无奈道：“被人逼着来，不得不来。”
　　裴元抬头看了李倓一眼，见对方坦然而笑，裴元似想到了什么，目光悠远：“总会有些无奈与勉强，也才算是在这人间活过。”
　　风夜北不知裴元这感慨从何而来，总觉得这五年裴元也变了些，经历的越多，就会变得越多。风夜北往李倓那方转头，想起李倓刚在引仙水榭中说的话，风夜北拧起了眉头。
　　“我明日就要启程回万花谷，若两位得闲，可来万花谷找我。”裴元对李倓说道，他看得出来有些话风夜北是会听李倓的，“积郁于心，病气难去，唯有不萦心于凡尘俗世，静下心来，才能彻底去除病症。”
　　李倓不发一言地抿起了嘴角，他听出了裴元这话既是对风夜北说的，也是对他说得。良久后，裴元背起药箱，走出了屋子。
　　李倓搁下茶杯，意兴阑珊地站起了身，将风夜北手中的黑巾拿到了自己的手里，把玩着：“暮霭沉沉，我们该回去了。”
　　风夜北没应声，他只是站了起来，当先走了出去。
　　李倓缀在风夜北身后，手指摩挲着剑鞘。夕阳余晖给风夜北玄色外衫镀了一层金色的盔甲，李倓恍然觉得风夜北越来越远，他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及至走到风夜北身边，听到风夜北淡淡地说道：“下一步你打算如何做？”
　　李倓心底泛起一抹怅然，他还是回道：“你也看见了，大唐的兵不仅缺了战力，藩王们还想着趁机分一杯羹。光有李光弼和郭子仪手里的那点兵还不够，大唐需要的是彻底将叛军赶出去的兵。”
　　风夜北感觉一股寒意瞬间窜入了全身，他克制地问：“你想借东风？”
　　李倓与风夜北站在一排：“借回纥的兵。”
　　风夜北定住脚步，流缘剑在李倓眼中闪出寒光：“你疯了？！”
　　李倓淡淡地看着风夜北，笑得讽刺：“那请教风军师，你有何妙计？”
　　风夜北默不作声，对李倓失望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