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法依格的恋爱（西幻）》ashtray

46、十四又来

　　阻挡了高法依格一击的宝石是朱亚征战南海带回来的宝物，有半个人那样高，沉重非常，每次移动都需要四个成年男性脚夫。而就是这样一块宝石，在不知名的力量驱使下，凌空静止在空中，为它背后的操纵者挡下了那道高法依格的诅咒。
　　澄澈透明的宝石受了魔法攻击而明度稍暗，高法依格依然在那表面上照见了自己的脸。接着，看到了宝石背后的人。
　　她反而平静下来了，离他远远的，她双手抱胸，挑了挑眉：“敢问怎么称呼您？”
　　海姆达尔想了想：“我的确叫海德。”
　　“‘海德’是哪两个字的简称？”
　　海姆达尔不上当：“如今就是海德。”
　　高法依格闻言撇了撇嘴，她用右手抚了一把脸，把愤怒和窘迫都压了下去。

　　这个海德的身份必定不同寻常，如果他的外形没有伪装，只可能是来自米德伽特以上的世界，她脑筋正飞快转着，然而——
　　“没错，我是神族。”海姆达尔先自爆来历，她哑口无言。
　　那她就真的惹不起了……吗？她怄气想到。
　　“我想你那天看到了彻达那样，我也就没有伪装的必要了，是不是？”他抬起眼睛看向她，仿佛征求她意见似的。
　　那双眼睛平凡无奇，是大陆人普遍的茶棕色。哦，快得了吧——高法依格想，他不可能没有伪装自己的相貌，她之前怎么没觉得奇怪，就这样被轻易骗过了？
　　高法依格这时把自己放到一个观察的位置上，才发现，他很不一样……和她认识的其他男人，很不一样。比如，她明明刚刚才跟朱亚结束一段谈话，感觉良好，游刃有余，但面对这个人和面对朱亚，完全是两码事。
　　首先来说吧，他比她高——不要以为这是什么常见的特质，朱亚已经算诺尔威男人中很高大的了，但他的个头也只堪堪只和她平齐。对于一般的男人，高法依格从第一时间就下意识把自己放在了一个优势的位置上，而对于这个——海德，她却做不到这一点。
　　他这时从上而下逼视过来的平静的目光，又和几个月前的那一幕重合了。自然，她又想起了在萨尔乌斯……她曾频繁地想起她在那条土路上大胆的告白，每每羞愤，却从来没仔细审视过当时带给她的另一重感受。
　　羞涩，她承认自己从没有忘记过他，因为她竟然有过羞涩。在当时刺眼的天光下，在如今宝石柔和的光耀中。
　　——但这仅仅是因为他个子高吗？她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她才开了个头——“首先”，就再难往下想了。

　　女巫的脸色好不容易正常了，现在又有了转红的趋势。
　　“你来是为了彻达？”她很软地回了一句……废话。
　　海姆达尔微微颔首。
　　“你和他，究竟是什么关系呀？”索性把一直想问的也问了。
　　海姆达尔停了一下，回答：“我们是兄弟。”
　　“那你是哥哥还是弟弟？”这么问也很理所当然。
　　海姆达尔没有迟疑：“我是哥哥。”
　　高法依格眼睛弯了起来：“看的出来。”

　　“上一次……大概三个半月前，我和他吵了一架，因为——”她不想说那原因，顿住了，“……然后就再没见过他。”
　　“我知道。”海姆达尔回答，他的眉毛轻轻皱起来，仿佛也在回忆，叙述他知道的事实，“你和他闹掰了，因为你不想听他的话再追我。”
　　高法依格：“……”这话说的，敢情跟你没有关系？
　　她翻脸如翻书，一下没有刚才殷勤了，开始咄咄逼人地追问。
　　“原来你当时在场？你都看到了？那你还想问什么？”
　　海姆达尔无意解释什么，他还是用那种平静的目光看着她，这次只说了一个单词：“阿莱丽娜。”
　　这是高法依格第二次听到类似的话了——
　　“带我去见阿莱丽娜。”他说。
　　而高法依格已经完全冷了下来。
　　“因为是神族，所以礼貌也不讲的吗。如果我没理解错，你是在请我帮忙？”
　　“没错。”
　　高法依格假笑了一下，指着这房间里唯一的门：“恕我直言，抱着同样目的的人现在多了去了，可是他们都知道要经过通传后从正门非——请——勿——入，”她大喘气后顿了一下，“就只有您与众不同。”
　　“不必追究这个，”海姆达尔说，“如果你想，我当然可以道歉的。我也可以现在就出去再请人通传一次，”他慢吞吞地说，“不过，我只知道我要找的是高法依格，到时候，你的手下难免疑惑，‘谁是高法依格’？他们亲爱的祭司，你能帮忙回答这个问题吗？”
　　高法依格歪着头看着他。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她说，突然笑了一下，“好吧，既然如此，我也就没什么好隐藏的了。”
　　她双手抱在胸前，气势汹汹：“我就是阿莱丽娜，你找我有事吗？”
　　他们互相看着对方僵持着，海姆达尔明显知道她在说谎。
　　高法依格在那茶色眼睛的注视下又稍乱了阵脚，嘴硬：“不信你可以去问这宫殿里的所有人，‘阿莱丽娜’是不是就是房间里这个蒙着黑纱的女人。”

　　房间里落针可闻，他们都没有说话，高法依格觉得这也挺没意思的。
　　是海姆达尔叹了一口气，打破了沉默。他又一次强调：“我是神族。”
　　“那很了不起吗？”高法依格不明所以，眉毛倒竖。
　　“阿莱丽娜也是神族，所以我当然知道，”海姆达尔接着说，“她没有死，你不想找到她吗？”
　　高法依格身上一僵，海姆达尔说了她不知道的事情。她也不是那种为了要争个口舌之利而失去理智的人，再犟下去没有任何好处。
　　她意识到海姆达尔的到来对她也有所帮助，暂时，她决定不去计较这场斗嘴的胜负了——那就是她没有负！
　　只见女巫表情扭曲，一挥手，面前出现了一套茶具：“关于那个，我的确不清楚。请坐，咱们细聊。”

　　高法依格从她的宝座上起身，和海姆达尔挪到议事桌的两侧。高法依格为了表示友好，为他亲手斟了一杯茶。
　　海姆达尔尝了一口杯中的“茶水”，没有吐出来，但是打起了喷嚏。高法依格脸上总算浮起微笑。
　　那是萨尔乌斯一种特别的胡椒饮品，她只是拿家乡特产出来招待，可惜客人不习惯，不算她小肚鸡肠。
　　高法依格一脸无辜的坐在一边，等他恢复。海姆达尔从手绢里抬起头来，鼻尖泛红，眼角湿润，总算看上去没刚才那种高高在上的讨厌了。
　　高法依格一直盯着他看，他用手绢的姿态也很文雅。“上次的酒好喝吗？”她突然问。
　　“什么酒？”海姆达尔茫然。
　　“上次的宴会啊，”高法依格说，“你走前我递给你一杯酒，粉红色的。你没喝？”
　　“忘了。”海姆达尔说，其实是记起来了——在彻达的记忆里，他一饮而尽，之后一直嗓子痒痒。
　　——那是高法依格为了整蛊在酒里掺了咳嗽药水。看来没有起效，她安慰自己，人家毕竟是神族。
　　神族……提起这个就来气，这个海德是神族，所以这样肆无忌惮；那那个彻达肯定也是了，给她脸色瞧！她真讨厌那傲慢自大的样子！而阿莱丽娜……她竟然也是？
　　她也傲慢啊，她也自大啊，她怎么不是？！
　　高法依格从头到尾一张臭脸，别扭地说：“我不知道阿莱丽娜是神族。”
　　“看出来了。”海姆达尔的回答也令她窒息。
　　“她不是女巫吗？怎么可能是神族？”
　　“这种情况是很稀少，”海姆达尔慢慢地说，“但她的确是神族。准确地说，华纳神族。因为修习巫术，她在神界也有一定的名气。”
　　高法依格想着来了劲：“原来是这样。下次见了她，我一定要指着她的鼻子嘲笑！装什么巫术高强，其实都是天赋法力罢了！”
　　“还是我比较厉害！”她越想越兴奋，海姆达尔明智地没有反驳。
　　“所以我们要怎么找到她？这些年，她都躲到哪里去了？”
　　海姆达尔短短时间已经喜欢上了那饮品的味道，第三杯——他伸手去够茶杯，正听见高法依格这话，手指一顿，“……我以为这话应该我问你。”
　　两人都沉默了，只有海姆达尔的杯子里不断冒起热饮的雾气。
　　“我是真不知道她到哪儿去了，怎么就没人信我？”高法依格苦恼地说，手指梳理着自己卷曲的发梢，“我要真知道，我不早就找她去了？我真要找她算账！”
　　“你可能也知道，所以才来找我的——我和她的确很亲。她消失之后，我没去找她，有个原因——我害怕她真死了，还不如假装她去了某个地方，”高法依格的声音越来越低，“知道了她是比女巫还要强大的神族，真是，太好了。”
　　她的眸光垂落，盯着地毯，有点发呆。这时他的手伸过来——递了一杯胡椒水给她。
　　她一饮而尽，马上便在口腔内芳香气体的作用下打起了喷嚏，一个接一个的。等到那股劲儿终于平息，她抬起脸来，鼻尖泛红，眼角湿润。总算好些了。
　　“会有办法的，她一定给你留下了找到她的办法。我是神族，我感觉的出，”他认为必要的鼓励不算撒谎，其实他的所有希望都寄托在高法依格身上。
　　“你会带我找到她的。”他肯定地说。

　　这段短短的对话初步确定了他们之间的关系，高法依格想应该是“同盟”。妙啊，她心里想，先是弟弟，再是哥哥。
　　但她打赌这一次比上次坚固许多就是了。这不是那种儿戏的、赌博似的东西，她没有一定要嫁给海德的必要，但只要她能，她是一定想把阿莱丽娜带回来的。听海德刚刚隐约透露出来的讯息，她是有苦衷的。
　　但是至此她还是有一个疑问：“你说来是为了你的弟弟彻达，找阿莱丽娜，与你弟弟之间有什么关系？”
　　“有的，”海姆达尔回答，他不知道高法依格能不能理解，这其中的有许多关节，他无法在短时间内一一说明，只能简单地说：“神族和人族一样，都有各自擅长的领域。阿莱丽娜的专长能够帮助我们——至少我目前知道的只有她。”
　　“我们”，高法依格的耳朵竖了起来，她想来日方长，总有一天海德会藏不住他的秘密，她等着。
　　她还不知道，当时的不明所以，今后会让她走多少弯路。
　　“我现在是诺尔威的祭司，对外用的阿莱丽娜的名字。”高法依格也向他介绍了下自己的情况，想到了什么，“这都是朱亚的主意。朱亚，诺尔威的国王，你应该认识一下，除了我，他可能是找到阿莱丽娜最热心的人选——不，他比我还要热衷，你见到他就知道了。”
　　她碎碎念个不停，想起来了似的叫起来：“我们应该把这件事告诉他！他会很高兴的！”
　　海姆达尔只在边上默默看着她。
　　“我们要想出一个计划，”高法依格兴致勃勃，“不过，我现在还在上一个‘计划’中……最迟奥诞节！等奥诞节结束，我们就开始好不好？”
　　“我没有那么多时间，”海姆达尔却说，“计划和执行都让我来做，你配合我就好。”
　　高法依格愣了：“怎么配合？”
　　海姆达尔若有所思，随后正色：“……你说的对，我是该做个计划。”
　　高法依格：“……”

　　高法依格当天下午找到朱亚，告知了他这个消息。
　　他的反应却出乎高法依格的意料，没有激动，没有狂喜，平平淡淡。
　　“阿莱丽娜是神族？这我早就知道了。”
　　高法依格惊疑不定：“？”
　　“事实上，我觉得你也是。”朱亚又投下一个重磅炸弹，“你有没有想过一探究竟？从我的角度来说，如果承认你们都是神族所以才有这样强大的巫术，要好受的多。”
　　高法依格有点不确定：“我也不知道……”她能是神族吗？
　　她正烦恼的时候，朱亚又开口了，这次他又为她提供了新思路：“至于那个海德……你确定他是友非敌？”
　　高法依格猛地看向他。
　　朱亚赶紧摆摆手，解释道：“你知道，我们现在谋划着的事情，总归会被神族视为叛逆，你怎么确定他是毫无利害关系的神族呢？而且他要找阿莱丽娜，且不说机会渺茫，阿莱丽娜如果照他所说，大概率是躲起来了，我们怎么能确认他和他背后可能代表的势力不是阿莱丽娜至今不现身的原因呢？”
　　高法依格从没想过这些问题，感叹：“你可真有一套……”
　　“他会让阿莱丽娜帮他做什么？”朱亚皱起眉头，他的话不是在问高法依格，而是在问他自己。他任由自己的想象力和疑心驰骋着。
　　“一切只是你的揣测！”高法依格毫无底气地反驳道。她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冲动维护那个人。
　　“当然有可能是这样，也有可能是那样，”朱亚不置可否，“但是‘可能’这种事情你无法回避。我只知道，不能做对阿莱丽娜不利的事，并且我们原本的计划不能就此停止——这是我的原则，我只希望你能分清利害。”
　　他说完站起身来，可能是借口，可能是怕真把高法依格惹恼了：“好了，宴会要开始了，我也要出场了，好好想想吧——祭司大人。”
　　他转身和几个侍从官一起，向寝宫外——露天宴会厅走去。那几个侍从官，一共四个人合力，抬着每次宴会从不会缺席的黑木祭坛跟在后面。那根龙芯木经过无数次燃烧，可它的高度从未下降过半分。
　　她现在才明白朱亚执着于这根死木的寓意了，上面的世界……传说中的亚尔夫海姆、华纳海姆，阿斯加德……她也像烟雾一样飘高的思绪最后终止在这个念头：奥诞节就在后天。
　　然而更当务之急的是，她刚刚已经约了海德今晚到她的宫殿里去，她承诺说有些阿莱丽娜留下来的东西她想给他看的。要怎样从他口中套出更多的信息？朱亚说的有道理……是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