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杂学记》余如恩

16、春节番外

　　冰雪渐融，春日渐近。

　　松江府的街头，摩肩接踵的全是置买年货的大人和偷偷溜出来买炮仗的瓜娃子。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留连戏蝶时时舞，自在娇莺恰恰啼。”

　　小女孩嫩嫩脆脆的声音从一个高高耸起的院墙里传出来。

　　“错了！”男孩及时纠正，“是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伸手。”

　　小女孩扁扁嘴，伸出了小小软软的手心。

　　男孩见了，犹豫着拿戒尺轻轻敲了敲她的手心，嘴上严厉地呵斥道:“下次犯错可没这么容易了，再来！”

　　“是！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小女孩直起身子，摇头晃脑地背诵起来。
　　“猫儿！”
　　“展昭！”一阵微风吹过，三个男孩齐刷刷地站到了展昭跟前，把还在背书的小女孩吓了一跳。

　　“你们三个干嘛？”展昭赶忙走过去拍拍小女孩的背，“丁兆兰！你妹妹都要被你俩吓坏了。”

　　兆兰闻言一惊，二话不说走到小女孩身边，揉揉后背，摸摸脑袋：“月华乖，都是哥哥不好，你没吓坏吧。”

　　“没有。”小女孩摇头，两只眼睛弯成浅浅的月牙，一一问好，声音清脆可人，“哥哥，二哥哥，白哥哥，你们在玩什么呀？”

　　“跑步比赛，月华要不要玩？”

　　“我说兰哥哥~”白玉堂学着小女孩的语气说道，“这比赛怎么能随便让人家参加呢，人家还不会轻功，万一摔断腿了怎么办？”

　　“……白玉堂，你真的是实打实的欠抽！”丁兆兰说着，就要扑上去揍他。

　　“兰哥哥！别打！让我来跟白哥哥说！”小女孩一边学着白玉堂改了叫法，一边跑上去拉开两人，攥着白玉堂的衣角，一本正经道，“白哥哥，你跑到城南的城门口，我能够在……一炷香时间内跑到哪边，你信不信！”

　　“一炷香？”展昭脱口而出，“若是我，最少也要半柱香呢！”

　　“月华，你别听白哥哥的，那家伙虽然姓白，心可比包大人的脸还黑！”丁兆兰赶忙阻止。

　　“兰哥哥，你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白玉堂假意嗔笑。

　　“那我们来打个赌呗！”说话的是丁兆蕙，只见他站在石桌子旁边，用手敲着桌子，不怀好意地冲白玉堂笑了，“若是小妹能够在一炷香内跑到城南的城门口，今年的炮仗，全都让白少爷给我们包了，各位说好不好！”

　　“这个提议不错！”丁兆兰点点头，表示赞同。

　　白玉堂瞅瞅这两个双胞胎，突然觉得有一丝不妙：“我反对。”

　　“……那这样，咱们投票表决，小妹作为筹码，不参与投票，现在二比一，展昭，剩你了，你觉得如何？”

　　展昭托着下巴思考了半晌，无视白玉堂求助的目光，认真地点点头：“我赞同。”

　　“三比一！就这么定了，我去城南等她……唔，可是，就算她到了，我又该怎么通知你们？”丁兆蕙挠挠头，不知如何是好。

　　“我轻功好，拿东西也稳，让我点着香陪她跑？”展昭提议。

　　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呢，丁家双胞胎只能接受了展昭的建议。

　　“那么我去拿香！”

　　“我先去城南等着你们！”丁家双胞胎不愧是镇守雄关总兵之子，行事迅速，当即没了影子。

　　于是，一场激烈的赌局由此展开。

　　留下当事人白玉堂，颓丧地坐在石桌子上，双手捂脸，透过指缝朝展昭投去幽怨的一眼。

　　敏锐如展昭，怎么可能会感受不到他的目光？

　　于是，他走到白玉堂身边，坐下：“生气了？”

　　“哼。”某人傲娇地转过头去，不瞧他。

　　展昭想了想，摸出怀里白玉堂给他的绣了“展小猫”三个字的袋子，左掏掏右拣拣，掂了几个成色好的银子，又从怀里摸出另一个红色的布袋子，递给白玉堂：“炮仗钱。”

　　白玉堂好奇地拿眼睛瞥了一眼那个红彤彤的布袋子，彻底无语了，摆摆手：“爷还会缺你炮仗钱？爷只是觉得你不站在爷这边，爷才生气的。”

　　都多大了，那猫还以为自己是要压岁钱的年纪嘛？？

　　“爱要不要，不要拉倒！”展昭懒得理他，欲收回布袋，却被某人拦截了。

　　“爷开玩笑的！开玩笑的嘛！猫儿给的东西，就算是个布袋子，爷也得收下，不是嘛！”

　　“不喜欢也拉倒，不用勉强自己。”展昭再次抢过布袋。

　　“爷喜欢，喜欢得很！猫儿知道给爷省钱，爷开心还来不及——”白玉堂见他生气了，赶忙将布袋子拿在手心，翻来覆去、像模像样地把玩起来，却在布袋的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看到了三个端端正正的大字：“锦毛鼠”。

　　那字是用上好的金线绣的，再配上精巧的技艺，以及绣字人本身就好看的书法，严丝合缝，令人赏心悦目，爱不释手。

　　白玉堂微微愣了愣，一下子意识到什么，重新将布袋子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

　　他想要拉开袋口一探究竟，就见一条红色的丝线被缠绕成好看的形状，把布袋的袋口紧紧围住，末尾又配了一个圆润小巧的碧玉老鼠扣。
　　白玉堂突然有点紧张，拉袋口的手抖了抖，不慎把里面的银子给倒出来了。

　　银子滚落在掌心，明明是冰凉的触感，却让他觉得一整颗心都暖洋洋的。

　　“那个……喜、喜欢吗？”局促不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春日的映射，使得展昭的耳根微微地有些发烫。

　　“喜欢。”白玉堂早已欢喜得不得了，不住地点头，将袋子收到怀里，伸手想要捏捏某人的脸。

　　不知怎的，此刻展昭的脸，在他眼里，就像刚才的布袋子一样，又红又软，十分好捏。

　　仔细想想，他们认识也一年有余，算算年岁，也不小了，若是月华到他们这个年岁，都可以开始找婆家了。

　　唔，要是猫儿是个女孩儿的话……

　　“你在想什么？”展昭打岔道。

　　“哦……爷在想，猫儿这么心灵手巧，贤惠能干，家务活料理得也是井井有条，要是是个女孩儿，一定有很多人抢着要。”

　　“你是哪只眼睛看我像个女孩儿？就不能说点好听的么！”

　　“不是，爷的意思是……”白玉堂认真组织着语言，过了一会儿，煞有介事地跳下石桌子，站在展昭面前，将两只手撑在桌子上，低头看他，“第一次跟你做同桌的时候，爷挺不喜欢你的，觉得你可胖。可是跟你呆久了，爷才发现，这世界上，竟然真的有人跟爷一样。”

　　“跟你一样什么？”

　　“天之骄子……好多人都这么说我。说得好像爷多么不可或缺，别人多么比不上我。”

　　“爷也就一直沾沾自喜，不曾想，遇见了你。”

　　“骄傲久了，突然遇见跟自己旗鼓相当，难分上下的人，也挺糟糕的。”

　　“爷没有想到的是，你这人，还处处强过爷。”白玉堂将手覆在展昭手上，一只手摩挲着他手心里因为缝袋子而新增的茧子。

　　“会烧饭、会做菜、最近还会了点手工活，男人会的东西你会就算了，连女人会的你也不差。”

　　“所以，你想说什么……”展昭面红耳赤地把手抽出来，将白玉堂推开，坐到凳子上去了。

　　“爷就是在想，要是你是个女孩儿的话——”白玉堂耸耸肩，一本正经道，“爷现在就去你家，跟你父母提亲，把你预定了再说。”

　　“白玉堂……！我们才几岁！”

　　“几岁有什么重要的，要是月华在我们这个年纪的话，不正要介绍对象吗？也哪里说错了！”白玉堂满不在乎地说道。

　　“月华……”展昭猛地想起什么，转头，就见某个被遗忘多时的小女孩，此刻正气鼓鼓地站在自己的身边。

　　“不要以为我不在！我可都听到了哦！”丁月华冲着白玉堂做了个鬼脸，伸出一根稚嫩的手指，冲着白玉堂比了个中指，“白哥哥，有胆我们来比赛！”

　　“爷可没空！”白玉堂此刻正沉浸在拐猫大计无法落实的痛苦里，压根没有功夫搭理她。

　　“哼！你一定是怕输给我！”丁月华振振有词道，“大哥哥就来了，等会咱们就比赛，让展哥哥当裁判，我一炷香跑到城南，你就跟展哥哥一样，半柱香！谁做到了，展哥哥就是谁的！”

　　听到“展哥哥就是谁的”这七个字，白玉堂登时来了兴趣，蹲下身子问道，“那要是我们两个都做到了呢？”

　　“那就让展哥哥选，他选谁，就是谁！”丁月华指指展昭，严肃道。

　　“好，成交！”白玉堂伸出小拇指，“拉钩。”

　　“拉钩！”

　　这突如其来的转折是怎么回事——？

　　展昭有点懵了，他是什么时候变成两人的赌注的？

　　有没有人问过他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