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杂学记》余如恩

1、熊飞泽琰初相逢

　　汴梁，举宋闻名的高等学府——汴梁书院，又开学了。
　　当朝官员，各地大户都纷纷将自家孩童送来求学。

　　公孙先生手持一柄戒尺，严肃地注视着坐在底下的新生。
　　“今天是各位入学的第一天。按照书院的规矩，要先给各位起一个表字。”
　　所有孩子都是正襟危坐，十分认真地听着。
　　公孙先生快步走过每一位孩童身边，几乎是不假思索的便起出了一个个好听的表字。
　　每一位孩童都端端正正地捧着公孙先生赐的字，带着欣喜，恭恭敬敬地念着。

　　最后一排的小男孩百般无聊地坐着，似是有些漫不经心的样子。
　　“先生，我有表字，不必起了。”男孩倔强地扬起脸，用双手遮住自己身前的宣纸。
　　“哦？”好奇心被勾起了一分，公孙饶有趣味地看向男孩，微微一笑，道，“那不如你将自己的表字写下来，给我看看？”
　　话音刚落，男孩迅速扯过放在笔搁上的毛笔，姿势标准，动作漂亮的写下了两个大字。
　　“泽琰。”
　　公孙颇有些惊讶的看着这两个大气的字，虽说笔锋略显稚嫩，但对于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已经很了不起了。
　　“你叫什么？”公孙禁不住问道。
　　“白玉堂。”男孩骄傲地答道。
　　名字同表字一样，都是无暇美玉。
　　“那就依你吧。”出于爱才，公孙先生点头默许了这个表字。

　　“先生，那，我能不能请求换个表字呀。”旁边的男孩子瞧见了，怯懦的提出了意见。
　　公孙先生有些好奇的看过去，只见那孩子的宣纸上赫赫然两个大字，熊飞。
　　“噗。”白玉堂不由得笑出了声。
　　“我问先生呢，你笑什么！”男孩有些恼怒的看向白玉堂。
　　“当然是笑你的表字了！熊飞，跟你的身量倒挺相配的。”白玉堂指指男孩手臂上的肥肉，哈哈大笑。
　　“你，你别欺人太甚！”男孩面红耳赤地反驳。
　　“行了行了。”公孙制止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展昭。展开的展，昭然的昭。”男孩低声道。
　　公孙有些尴尬，这是他起的唯一一个跟名字如此不相配的表字。
　　都怪他，第一眼看这孩子肉乎乎的，居然就直接起了这么一个表字。
　　罪过罪过。
　　想了想，便将那熊字改成了雄字。

　　然而，熊飞二字，在白玉堂不遗余力的提醒下，还是跟了展昭一辈子。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日子一天天的过，新生之间的水平差距也逐渐明显了起来。
　　第一次测试成绩下发，白玉堂自认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
　　他得意洋洋的到处炫耀了一番，却还是意犹未尽。
　　他一眼瞥见同桌将手里的卷子塞到了白色的宣纸下面，颇有些嘲讽道，“考不好了吧，没关系，爷可以教你。”
　　“啊，没关系的。”展昭挠挠头，“我自己回去看看就好了。”
　　“咱们都坐同桌一个月了，每晚还睡一起，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白玉堂戳戳展昭，“爷不会笑你的。”
　　“还是算了。”展昭将宣纸揉平，取了一支毛笔，在砚台上搁了搁，便自顾自写起字来。
　　“我说你这胖猫怎么这么不识好歹！”白玉堂恼怒道，“你不愿意给爷看，爷偏要看。”
　　说罢一手扯过宣纸下面的卷子，笑嘻嘻道，“爷倒要看看，你考了多丢人的分数。”
　　“喂！你别欺人太甚啊！”展昭赶忙放了笔，去抢自己的卷子，“还有，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叫我胖猫！”
　　“谁叫你胖得跟公孙先生的花猫一样了！”白玉堂指指蹲在角落里舔毛的花猫，又看了看卷子，居然比自己分数高，呵——这人真是深藏不露的主啊，“不是考的挺好的吗，干嘛还不愿意拿出来？”
　　“你看够了没？”展昭一把夺过自己的卷子，重新塞回宣纸下面，“不就一次考试而已，值得这么激动吗？”
　　白玉堂感觉一盆冷水哗啦啦浇了自己一身，他引以为傲的成绩被人超越了，而那个人还满不在乎的表示不就是一次考试而已？
　　“胖猫，不跟你好了！”白玉堂一扭头，哼哼了一声，不理展昭了。

　　“上课了上课了，都回自己的位置去。”公孙先生拎了戒尺走进了教室，大声喊道。
　　一群小猴子们火速回了自己的位置，盘腿端端正正地坐好，认真听课。
　　公孙先生满意地点点头，翻开手中的《论语》，开始讲课。

　　展昭跟着翻开了手中的课本，眼神却不自主的飘向了同桌。
　　同桌趴在桌上，背朝自己，看不到表情。但一起一伏的背还是暴露了他正在生气的事实。
　　“生气了？”展昭拿毛笔的笔杆戳了戳白玉堂，轻声问道。
　　半晌，身边传来了一声轻哼。
　　“我错了还不行么？”展昭凑过去，低声道，“白玉堂最聪明，可以了吧。”
　　“哼。”脊背微微动了动，但还是没有转过身来。
　　“请你喝酒。”展昭想了想，出声诱惑道。
　　“咳咳。”旁边的人没忍住咳了两声。
　　“两壶。”展昭加大马力，继续诱惑道。
　　“三壶。”那人终于忍不住了。
　　“行。”展昭爽快的答应了。
　　“哼，那就姑且原谅你了。”白玉堂抬起头来，正襟危坐，默不作声的瞥了一眼展昭的课本，熟门熟路地拿过来，“我没带课本，借我看。”
　　“好好好。”展昭笑了笑，点了点头。

　　夜色沉沉，汴梁书院一片寂静，展昭轻巧地从墙头翻下，轻盈地跑回了宿舍。
　　汴梁书院的宿舍是两人一间的，白玉堂跟展昭因为同桌的关系，恰好被分到了同一间。
　　白玉堂早就等的不耐烦了，见展昭来了，欣喜地迎了上来。
　　“喏，可不许喝醉了把公孙先生引来。”展昭递过酒，提醒道，“咱们这个年纪，不能沾酒的。”
　　“知道了知道了。”白玉堂接过展昭手里的三壶酒，使劲拍了一下展昭的肩膀，“你这胖猫，还真不赖啊。”
　　“我哪里胖了？”展昭有些委屈，捏了捏自己的肉。
　　“你都快赶上两个我了，能不胖吗！”白玉堂边喝酒，边上下打量了一番展昭，“不过胖猫，你似乎瘦了些。”
　　“天天替你去买酒，能不瘦吗？”展昭郁闷地坐回桌子旁边，“今天的作业帮我写了没？”
　　“写了写了，不过那篇作文还是要你自己来，咱们风格不太一样，容易暴露。”白玉堂饮尽最后一口酒，将剩下两壶藏起来，“胖猫，我挺好奇的，你这么胖，怎么轻功这么好啊！”
　　“都说我不胖了！”展昭愤愤不平道。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白玉堂脱了衣服，便要上床，“你可快些写吧，我先歇着了。”
　　说罢，头往里一倒，很快便睡着了。
　　展昭无可奈何的摇摇头，提起笔，绞尽脑汁地开始写作文。

　　学院的日子艰苦却颇有些滋味，尤其是对每天都要跑腿帮白玉堂买酒的展昭来说，真是其乐无穷。
　　因为，他减肥成功了。
　　小时候因为营养不良被喂得有些过胖的身躯，竟然因为跑腿而瘦下来了，展昭觉得欣喜也有些无奈。
　　欣喜的是终于不是小胖子了，终于可以告别“熊飞”正式变成“雄飞”了，无奈的是，他的衣服有些大了。
　　翻遍了柜子都没能找到小一些的衣服。
　　即便是现在去买，也来不及了。
　　“白玉堂。”展昭想了想，最终喊了白玉堂的名字。
　　“胖猫，又做什么？”白玉堂穿完衣服，转身问道。
　　“你衣服借我一件呗，我的都太大了。”展昭挠挠头，微微有些脸红。
　　“你在说什么？”白玉堂有些惊讶，“你那么胖，把我衣服撑坏了怎么办？”
　　“不借就不借，笑话人做什么！”展昭有些气恼地转过身去，不再理白玉堂。
　　白玉堂撇过眼去，就见展昭穿着一身与身材极其不相称的里衣，打趣道，“胖猫，你什么时候买了一件这么大的里衣了？”
　　“还不赖你！”展昭气鼓鼓地回着，手里忙着找衣服。
　　“胖猫……别说，你还真瘦了不少。”白玉堂跑过去，围着展昭转了一圈又一圈，旋即又得意洋洋起来，“要不是爷让你去跑腿，你才不会瘦这么快呢，还不赶紧感谢爷。”
　　“你就看我笑话吧。”展昭瞪了白玉堂一眼，从衣柜了取了针线，打算裁剪出合适的尺寸来。
　　“你这样来不及的，等下都上课了。”白玉堂摇摇头道。
　　“那不然怎么办？我没有衣服穿了！”展昭没好气道。
　　“光着呗，反正女孩子跟我们隔了很远的，又看不到。”白玉堂没所谓的耸耸肩。
　　“你不帮我就算了，还尽出些馊主意。”展昭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拿着针线仔细思考该怎么穿。
　　“得了吧，胖猫，看你笨手笨脚的，还是等会跟公孙先生请假去买新衣服吧。”白玉堂一把夺过展昭手里的针线，放在桌上，又跑回自己的床边，取了一件白色的衣服，扔过去给展昭，“别给我撑坏了。”
　　“这还差不多！”展昭接过衣服，满意地点点头。

　　阳光和煦，照在少年脸上，透着健康的红润。
　　抱着一大堆新衣服，展昭心满意足的回了宿舍。
　　白玉堂跟在身后，默默地有些心疼自己的荷包。
　　他是知道胖猫临近月末，有些穷，必然买不起新衣服，所以才跟店老板私下里协商了，多出来的钱自己付。
　　可是他也没想到成衣原来这么贵啊。
　　幸好他四个哥哥从不心疼钱，不然的话怎么养得起啊。
　　不过胖猫高兴就好。
　　等会，为什么自己话语间有些奇怪的味道？
　　算了，想不清楚，还是不想了。
　　紧了紧手里的荷包，白玉堂快步跟上了展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