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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人不中二枉少年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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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内苏庭盯着文锦,良久,问出一句话:“为什么?”
为什么明知梅千羽与国师不和,最后调来看守的仍是梅千羽?
为什么连梅千羽都被病情惊动,一个时辰里暗部却迟迟没有回音?
帝君今天已经来过,就只能证明他对于苏庭病到吐血的情况全不知情。
如若不是帝君今日突发奇想……焉知国师会不会就死在今天。
“我得罪过统领?”苏庭眼神凌厉如刀,钉在对方身上,“我本以为是君要臣死……自然不敢有怨,没想到……”
“就算不是君要臣死,你难道不该死?”
文锦淡淡问出一句话来。“当日慕容轩逃出生天,他逃了多久,陛下就悬心了多久。你是看不出来,还是装糊涂?”
他一字一句说完,上前一步,“陛下当年可曾因为慕容明脱身苛责过你?可曾疑心过你?你心里是真的一丝一毫都不挂念他,是不是?”
“是,我该死。”苏庭淡淡接了一句“原来私放一个前朝太子,便值得我落到如此下场。”
他眼神慢慢转向窗外的黑暗,问道“你曾看过观星塔下的帝都吗?”
文锦摇了摇头。
“暗部与我,看到的本应该是一样的风景。”苏庭顿了顿,“一样是时移世易,斗转星移,世态炎凉。”
文锦突然明白了他在说什么,慢慢说道“你没有起过反心?”
“我会谋反?”苏庭露出一个嘲讽的微笑“长安巷里国师府最近宫城,纵然我曾有错失,有陛下在谁曾对我疾言厉色?皇后尚不能把我如何,爱重如此,我为什么要反?”
“那你为什么要和五王爷通信往来!”
“因为他终于抓到了慕容明当要挟我的把柄,你有把柄在别人手里,难道不要多安抚几句?”
苏庭说完了话,拿起杯将杯中水一饮而尽。端着杯,神情有些恍惚。
“自我看出柳相处处与我作对,我为表无心朝政便甘愿退隐,我看出帝后之间嫌隙渐生不愿另生事端甚至见罪于皇后,如今虽然传言说我如日中天,与柳相分庭抗礼,可实际与孤臣无异。”
苏庭定定看了文锦片刻,问道“我还要怎么做?难道要一死以谢天下,才能证明我于国于家问心无愧?”
“大统领,你看这个杯子……”苏庭慢慢转动着手中的瓷杯,微微一笑。眼神里几分怅然,又几分悲哀,“梅统领是皇后的人,你是陛下自小抚养忠贞不二的心腹,我受恩于先朝却卖主求荣……”
“我们当然是不一样的,对不对?”
“你到底想说什么?”文锦挑起眉盯着他,“少在这里拐弯抹角,我们能有什么相像?”
苏庭笑了笑,“你们是棋子……这偌大的朝堂就是棋盘,而我不一样,我只是一个酒杯。棋子被将死,还能算是求仁得仁……我……”
他的手微微一动,瓷杯骤然滑落。
掉在地上,发出一声轻响。
“又算什么呢?”
文锦直起身子,走到他身前,似笑非笑的拿起瓷杯。
“你说的不错。你的性命就像这个瓷杯一样,在京中贵人眼里一钱不值。碎了,总还可以再换一个。”
苏庭突然睁大了眼睛,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但你大概不知道,帝君今天下午来访,特地命我好生照料,地上的毯子是我亲手给你铺的。所以你的杯子,侥幸还安好。”
他晃了晃那个磕出一点缺口,大体却还算完好的瓷杯,拍了拍苏庭的肩头。
“在旁人眼里一钱不值又怎样?只要帝君还记挂着你……他不会舍得你落到这个下场。也许之后再有风浪,你也能安然逃脱。”
“那……”苏庭沉吟一阵“在您眼中呢?”
苏庭仰头看着文锦,“您今天知情不报,究竟是觉得我一文不值,还是……重若千钧?”
“你对梅副统领若是也这么恭敬,想来也不至于闹到如今。”文锦转开话头“几时学的这么乖巧,字字都是敬称?”
“大统领直属皇命,就算我位高权重,仍是上官。恭敬一些,难道有什么不妥?”
“……”文锦哑然失笑,“我才指责你不守君臣之义,你便反过来将我一军?”
“不敢。”苏庭起身,深深一礼。
文锦似有所觉,盯着他看他想做什么,眼里冷笑之色更重。
“大人以君臣问责,我自然以君臣答之。”苏庭坦然抬起头来,微微笑道。
“我年轻气盛,行事又多树敌,既然陛下尚能容我,日后想来还要大人指教。请大人放心。”
文锦受了礼,神色不变。伸手解下了自己的佩剑。
“这就是天下闻名的越水剑?”苏庭饶有兴致的看了一眼“果然是名剑。”
下一秒一道寒光拔地而起,跃上他颈侧。那一剑快到苏庭近在咫尺都来不及避让,最终落下的时候,苏庭整个人都不好了,只觉得命运已经捏住了他的后颈皮。
然而他还能装着风平浪静的样子问文锦。
“大人想做什么?”他伸出手握上剑锋,“我并不是贪生怕死,却想留个全尸。”
说着他慢慢把越水剑对准了自己的胸口。“大人闻名天下,曾是京都豪侠,死于名剑之下,纵死无憾。”
“你不怕死?”文锦像是听见了一个笑话“我若是杀了你,京都难免要一番动荡,陛下也一定会处置我……你虽然在风口浪尖,却无谋反之心,我好像没有一定要杀你的理由……”
“但你这么挑衅我,难道不怕我一怒之下失了分寸?”
说着,越水剑轻轻一挑,苏庭随即收手,脸色又是一变。
“你还是怕的。”文锦缓缓收剑“既然怕死,就不要再让我有出手的理由。安心侍奉君王,勿作他想。”
苏庭笑着摇摇头,俯身下拜。“承教,请大人放心。”
文锦没有放心,缓缓将越水剑收回,却微微一顿。“你受伤了?”
“剑锋所向,在所难免。”苏庭沉静的回答“大人指教的是,早晚也该有这一回,无碍。”
灯光之下,竟显出他的眼神格外清澈和柔和,一望而生怜惜。
文锦转开话头,抬眼看向院内“也该用药了,我去问问。”
苏庭点了点头,走向床榻。
“你不是已有好转,一会就要喝药,你……”
文锦慢慢停住了话头,脸上露出一种哭笑不得的神色。
“我也值得你费心周旋,真是难得。”
他似笑非笑的道。
“陛下值得。”苏庭微微一笑。
文锦有些愕然,转头时却露出一丝笑意。
陛下一番苦心没有白费,不曾君臣离心,也值得了。
院外半夏替夏宁端着晚膳,主仆二人正走过来。
天色已渐暗,风雨欲来,文锦却从晚来潮湿的空气里,觉出一丝奇异的味道来。
“柳相的谋算,到底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想着,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