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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误落尘网中 ...

  •   “白大人,为何事而来?”低哑的男声冷冷响起,从远处传来。
      晴明天气,树木苍翠,林间鸟鸣声此起彼伏。湖中廊桥曲折蜿蜒,沿路两侧芙蕖花红粉堆砌,簇拥盛开,阳光打在花与叶上泛着点点金光,似绸缎铺在碧波上。被唤白大人的中年男子止了步,循声望去,只见芙蕖深处水波涌动,一艘小船在湖面摇摇晃晃,掠过团团绿叶驶向岸边。
      见此,中年男子立即迎了上去,恭敬地站在岸边等候。他姓白名廉,字仁之,乃大乾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大人。普天之下,能让他如此恭敬的,除了当今圣上,便是这位。
      船舱内,一名黑衣男子慵懒的倚着侧板闭目养神,手搭在膝盖处轻叩食指,似对他的到来有些不满。
      碧波荡漾,船愈行愈近,白仁之的心愈发紧张,这次前来他虽做了万全的准备,却摸不准这人的心思,心里着实没底。
      待船靠岸,白仁之对船里的人行了大礼:“见过公子。”
      闻及声音,黑衣男子这才抬眼瞧了白仁之一眼,抬了抬手指着船上一处,道:“上来坐吧。”
      白仁之垂头连称不敢不敢。
      “这次又求何事?”黑衣男子不以为然,随即拿起桌上的一壶酒握在手中,淡淡开口。
      风吹过,岸芷汀兰浓郁的香气袭人。白仁之眉间聚着一重又一重的忧虑,他弯腰拱手,凝视地上的青草半响才缓缓说:“江州疫情严重。”语声悲悯而苍凉,简短的六个字里包含了太多无奈。
      黑衣男子嗯了声,等了小会儿未闻下话瞬时反应过来白仁之的算计,他脸色煞地狠戾,阴沉道:“想我白白出手相救?你打这种如意算盘只会落空。”
      “公子,您可是神!神明不是心怀天下关系百姓吗?”
      男子讥笑一声:“我何曾说过我是神?就算我是神,这人的命数也由不得我管,生老病死皆是命。想要我出手,别用什么灾情打动我,还是献上东西吧。”
      白仁之听后脸色发青。
      男子无视白仁之的神情,心中念想稍动,桌上便凭空出现一本书册,他拿起册子悠悠翻开,面无表情地念,“永乐元年,你献上长子魂灵,求取官途,由从六品翰林院修撰一路升迁,于庆徽十三年升至正一品丞相;同十三年,兰州大旱,百姓颗粒无收,你献上长女魂灵求雨平饥荒;庆徽十四年,边疆接连战败痛失城池,你献上次子魂灵求取胜仗收复失地……”他顿了顿,面色凝重的注视着白仁之,口中轻轻吐出:“白大人,你命里已经没有婴灵可以再献给我了。”
      眼前这位黑衣男子正是传说中居住在莱山的白鹤公子。如传闻所说,献上祭品他能如人愿是真,性情暴戾是真,食人也是真,不过他食的是人命数里的子嗣魂灵。至于他究竟是不是神,无从得知。
      白仁之听完这段话冷汗直冒,攥紧手,说:“白某膝下现还有一女,求公子成全!”
      “白大人莫不是在说笑?”白鹤公子笑了笑,面容显得有几分柔和,却掩不在浑身的肃杀之气。转瞬,他笑容止住,正色道,“我一向只吃未成形的胎儿,可不吃什么二八年华的妙龄女子。”
      “白某并非这个意思,而是想将小女献给公子,小女美若天仙,有倾国倾城之姿,闭月羞花之貌。”他解释。
      白鹤公子想也未想,直接摇头拒绝:“我对女色并没什么兴趣,白大人还是请回吧,此事恕我帮不了你。”天仙他已然见多了,美则美矣,却让他没什么兴趣。
      “公子!江州此次瘟疫肆虐,伤亡人数持续增加,任其发展只怕死伤惨重。白某不远千里从长安城而来,为的是天下苍生,为的是江州百姓。”
      “与我何干?”他放下书册倚靠桌上,一手支着身体一手把玩酒壶上的流苏吊坠,眼中寒光渐凝,“白大人说得倒是冠冕堂皇!你以为我不出莱山便不知世事吗?天子寿诞将至,你怕瘟疫引朝政不稳百姓惶恐便压下了上报灾情的折子,而后,疫情愈发严重,你这才求到我这里来。敢问白大人,你是为天下苍生还是为了保住自己的丞相之位?”
      字字珠玑,令白仁之不寒而栗,轰地一声跪倒在地:“对公子白某不敢隐瞒,这两者皆有。圣上寿诞逢大疫,不告灾情实属无奈之举,私下我也派了数名大夫前去江州各处,只是疫情难控…在其位谋其政,也只有我稳坐丞相,才能为天下苍生黎民百姓。我知道公子的规矩,但求公子看在我一片诚心的份上,看一眼小女的画像吧!”
      见他这幅样子,白鹤公子反而懒得计较,索性大手一挥:“罢了…”
      湖中鲤鱼隐现,嬉游在碧绿圆滚的莲叶间漾起微波。他看着看着不由兴趣横生,伸手虚空一抓,投下鱼食引鱼群露面疯抢。久响后,他逗弄几番甚感无趣,看白仁之依旧低眉顺眼的跪在那,心想闲来无事看看也无妨,便吩咐,“拿来吧。”
      白仁之忙从袖中掏出一幅画卷,双手呈上。
      画卷腾空而起,悬在水面半空中徐徐展开。
      一绝色女子跃然纸上。
      白鹤公子不由看怔——她面如雪白梨花,蛾眉淡扫美目流盼,瑶鼻下唇点丹脂娇艳欲滴,一张脸似月华生晕,氤氲出若有若无的哀愁。女子半跪半坐,裙幅铺满地面遂起层层褶绉拖迤,华丽的湖绿底缎面衣裳上织满了桃红色的绢花,如茵茵绿草间撒落的花瓣,落英缤纷。
      她微微侧首,纤纤玉手拨弄箜篌琴弦,一片贞洁淡然,骤然沁进他的心。
      这世上…怎会有如此貌美的女子?
      美到怕是连天上的仙女见了也自惭形秽。
      白鹤公子不由春心一动,面上未显:“起身吧!令爱确实如你所言,天人之姿,只是…画像亦可作假,你令画师加以修饰也未必不可行,只需此时框住我。”说话间,他小心翼翼地收拢画卷。
      “白某怎敢欺骗公子,小女只会比画上还美!公子若不信,可十日后前往长安避暑行宫一睹芳容,酉时,太子选妃,小女位列其中。”
      “太子选妃?”白鹤公子疑惑。
      “回公子,因太子明年及冠,皇上欲效仿雀屏之选,选出德贤兼备的太子妃,所以诏令六品以上京官携适龄女前往行宫参选。”
      “白廉,你好生算计,竟敢让我跟未来天子抢女人?”白鹤公子愠怒,欲把画卷扔出去泄愤,但着实不舍,只好抄起桌上的书册砸向白仁之。
      白仁之生生受了这下:“小女只是参与选妃,并非真的定给了太子。”
      “白廉啊白廉,你口口声声不敢不敢,居然敢算计到我头上?你身为丞相,你的女儿不进东宫谁进?再说,这天下除了皇宫,又有哪处能护得住如此绝色?”
      “公子您多虑了!古往今来,外戚干政、美色误国的例子多不胜数,正因为白某身为丞相且小女貌美,皇上断然不会选中小女。”
      见他这般诚恳,白鹤公子勉强信了几分:“姑且信你这一回。”说完,白鹤公子丢过去一袋锦囊,冷言道,“送往江州各处,磨粉后兑水搅匀,倒井一日后舀水而饮,瘟疫可消。”
      “谢过公子!”白仁之接过锦囊跪拜行礼,“公子拯救万民于水深火热之中,实乃我大乾之福。”
      “少来这套虚言,要谢去谢你夫人吧。”白鹤公子不耐烦的摆手。
      “这是何故?”白仁之不解。
      “谢你夫人把你女儿生得如此美!”他没好气地说道,话锋忽然一转,“对了,你把令爱献给我,你夫人可知?她可知?”
      白仁之摇头。
      “亏你心思这般多,如此大事竟连家人也不商量就冒昧前来。”白鹤公子颇为嫌弃他的处事,不由嘴碎了句。
      “是白某思虑不周。”
      白鹤公子托腮,沉声道:“无妨,一切等我见过你女儿再说。”语毕,他又补充了句:“早些回去吧,一时辰后会降雨。”
      听到最后这句话白仁之惊讶不已,这还是白鹤公子第一次告知他天气…他一时恍惚,想起上回许愿后他刚出莱山没多久就遇见了雨夹冰雹,荒郊野外寻不到避所又行不得路,只好在树下狼狈不堪的睡了一夜。半响后,白仁之回过神,急忙道谢:“白某这就回程,谢公子提醒。”
      白仁之下了山,山脚等候的陶肃见到他,立即迎了上来:“大人,可否顺利?”
      白仁之点头,如释重负的吁了口气,说:“这里不便说话,回去再议,我们抓紧时间赶路,天黑之前需到驿站。”陶肃是他的侍卫,忠心耿耿,武艺高强。
      “属下领命。”陶肃得令后挥手示意身后的一众侍卫打马启程。
      ‘笃笃’马蹄声迅速响起,白仁之一行人的身影渐渐隐没山林间。他们走后,檀树上的一只苍鹰挥动翅膀飞往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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