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揣只奶狗回家养》风起画堂

11、第 11 章

　　从转入新学校第一天起，宁海澄就将这里当作他与柳依依角力的战场。他从没想过要融入新班级。于他而言，垸北市第二中学高三一班，只是漫漫人生旅途中供他短暂停留的中转车站。他来了再离开，匆匆路过，没有必要与这里的任何人产生过于紧密的联系。所以他不在乎成绩，不在乎老师是不是喜欢他，更不在乎能否与新同学打成一片。对肖文也的几次帮助，仅止是源于他的处事准则。

　　理智又冷漠，宁海澄刻意竖起一道透明壁垒，将自己与高三一班隔绝为两个互不相关的世界。这使得他在拒绝自己融入的同时，也一并拒绝了其他人的靠近。于是迄今为止，班里明确对他表示过亲近的，除了他的前桌林晓雨，另一个，就只有肖文也。

　　林晓雨的心思昭然若揭，宁海澄一眼即可看透。但肖文也呢？一个看起来有些营养不良，个性无趣又沉默的小男孩。上课永远坐姿端正竖起耳朵听讲，连老师偶尔毫无意义的吐槽都生怕漏听；下课也从不与同伴追逐玩闹，不是对着翻开单词本念念有词，就是捏着笔在解题。
　　听讲、做笔记、写试卷。肖文也仿佛永远都在做这三样事。他也只做这三样。除此之外，无牵无挂。

　　上次肖文也要“报恩”，主动借试卷给宁海澄看，应该已是他难得主动与外界沟通。而一旦受挫，他便又飞快缩回自己的壳子里，不论后续宁海澄又给了他什么样的反应，他都没再理会。

　　除了自己本身，以及自己所专注的事，不在意存在于这个世界的绝大多数的人和事。肖文也是一个比宁海澄还要自我的人。
　　宁海澄曾经以为，他得出的论断不会出错。

　　但是现在……

　　面前高高一叠摞在一起的书，最上面一本是代数习题册。宁海澄心念一动抬手翻开，前几个单元的客观题都已经被填满答案，主观题也挑拣出少半，写上了简略的解题步骤。

　　宁海澄记得很清楚，他从没做过任何科目的习题集。何况那些答案的笔迹，实在不会是他能够写出来的。

　　宁海澄合上习题集，轻轻叹气。那个别别扭扭脾气又坏的小男孩，究竟在想些什么？像林晓雨所说，单纯不想自己被开除，还是仍然在持续他以为尚未完成的“报恩”？

　　这么自以为是又喜欢擅作主张，真是个让人头疼的坏小孩！

　　不知是不是宁海澄的目光过于锐利直白，课间也在埋头用功的肖文也仿佛察觉到危险一般，突兀地停下手中的笔，仓促回头向宁海澄的方向看过来。一瞬间两人视线相撞，肖文也先是傻呆呆地愣了愣，继而似乎看清了宁海澄压抑在眼低的不悦，小小的脸庞明显一僵，立刻受到惊吓一般飞快扭回头去。接下来肖文也虽极力掩饰，但从他不时抓头发、左右轻微晃动身体的小动作，宁海澄百分百肯定，他心虚了。

　　之后临近上课时林晓雨回到教室，又走到肖文也课桌旁低头对他讲了几句话。肖文也肩膀动了动，架在右手拇指转来转去的笔，啪地一下掉在了桌子上。他似乎想再回头看一眼宁海澄，头刚转了一半又硬生生转回去。焦躁忐忑坐立不安，相比于他平日小老头一般的沉闷作派，这副样子实在好玩儿多了，也生动多了。

　　宁海澄的嘴唇几不可察得勾了勾。眼瞳深处的不悦，像早春绽放的花瓣上被春阳轻抚过的雪末，悄然融化在了芬芳的花蕊之中。

　　对付小孩子吓一吓就好，不必太严厉。

　　林晓雨一路垂着头走回自己的座位。宁海澄等她坐好，伸手戳一戳她。
　　林晓雨慢吞吞回过身来，没好气问：“干嘛？”她已经豁出去了，宁海澄喜欢生气就生气好了。反正她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宁海澄却没有再兴师问罪，只是问她：“你跟肖文也合作，两人讲过什么条件没？”

　　林晓雨多多少少还模仿了宁海澄的笔迹，虽然破绽百出，可好歹也要专门练过几次才能写得出。以少女芳心萌动的那一点小情思，宁海澄不觉得足以令她做到这一步。

　　果然林晓雨沉默片刻后，稍稍嘟了下嘴唇，轻声道：“肖文也把他的整理的笔记和试卷给我看了。”说着自己也感到不可思议，不禁补充说，“我当时也吃惊极了。他竟然真的肯给我看。”

　　宁海澄静默下来，一直到上课铃响起，脑海中还在想着林晓雨的话。等他的视线再次有意无意扫过肖文也的背影，男孩过分消瘦的身形便愈加得扎眼了。

　　*****
　　上午的课程全部结束，全校学生从四面八方向食堂蜂拥而去。宁海澄最怕与人争抢，通常都在大部队用餐结束后才去食堂。肖文也去的也晚。若是去早了，宁海澄怀疑他那痩骨伶仃的小身板，没准会被凶悍的人潮挤成纸片。

　　有食物作诱饵，教室里很快空了大半。肖文也显而易见得在躲避宁海澄，匆匆收拾了下课桌，就妄想跟在饥饿大军的尾巴后面混出教室去。
　　宁海澄人高腿长，三两步便越过肖文也，一边往教室门口走，一边微微侧了下头对他说：“去篮球场旁边的小树林等我。”
　　肖文也顿住脚，一时没能掩饰好面上的慌乱，近乎惊慌地急声道：“干什么？”
　　宁海澄用一种“你明知故问”的眼神又看他一眼。
　　肖文也以极快的速度让自己冷静下来，向宁海澄解释，“我只是，想要帮帮你。”
　　宁海澄走到了门边，转过身来，声音和表情仍然冷冰冰地，与他平时没多少不同。他说：“我请你帮我了吗？”
　　肖文也答不出话。静了一静拧起眉头，不太服气地道：“我错了。”
　　宁海澄回身继续往外走，冷冷抛下一句：“错了就该受惩罚。”

　　没再理会肖文也，宁海澄急匆匆赶到食堂，把自己的饭盒拿出来。他又去了一趟校外的便利店，买了需要的东西后便急忙赶回来。

　　正午时分，操场和四周的小树林里都没什么人。宁海澄赶到约定的地点，肖文也已经在树林里等他。
　　男孩着实过于羸弱，领口里露出的小一截脖子，都纤细得不可思议。一个人呆在树林里，暂时不需面对旁人强做姿态，双肩微微收缩起来，怯怯的小兔子一样，更显得可怜。

　　宁海澄下意识停了稍瞬。而后他故意将步子踩得更重，脚步声清晰可闻。
　　肖文也听到声音，条件反射一般挺起身体，肩膀也绷得笔直，目光直视宁海澄一步步向自己走过来。

　　“怎么罚？”等宁海澄走到近处，肖文也似乎迫不及待一样开口问。脸上已经没有一丝畏怯的痕迹。
　　宁海澄不言不语，从手提袋里拿出自己的饭盒塞进肖文也怀里。
　　肖文也看清手里的东西，脸上表情很是迷茫无措了一阵。琢磨半晌仍不解其意，只能开口问宁海澄：“什么意思？”
　　“打开。”宁海澄言简意赅。
　　肖文也稍作犹豫，依言打开饭盒。

　　勾人口水的浓郁饭菜香气顿时扑鼻而来。酥脆金黄的油煎鱼块，翠绿鲜嫩的小白菜，还有爽滑清亮的竹笋炒虾仁。每一样菜都颜色鲜亮香郁诱人，可以想像吃到嘴里会有多么美味！

　　肖文也下意识深深吸气，口腔迅速分泌出大量唾液。被亏欠许久的身体瞬时欢欣鼓舞，指挥胃袋咕咕作响，向大脑下达进食指令。肖文也的眼睛几乎陷在饭盒里拔不出来。他用尽了全身的意志力，才强压下疯狂嘶喊的食欲，勉强抬头问宁海澄：“到底什么意思？”
　　“罚你吃完这里面所有的饭菜。”
　　“什么？！”这也算是惩罚？
　　“你不是讨厌吃虾仁和煎鱼块吗？”宁海澄神色仍然清清淡淡，好像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那就罚你吃掉它们。一丁点油炸都不能剩。”

　　肖文也低头看怀里的饭盒，眼睛突然又像被热气蒸过一样，热热的、胀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