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都美人》安慈鹤

71、第 71 章

　　临近午时，方夫人前往白马寺吃斋饭，萧昀提出带着钟婉菱前往一处叫留香居的地方用膳，此处接近城门，想来是要等看看刘将军今日能否顺利到达洛阳。

　　钟婉菱提着裙裾，搭着萧昀的手，兴高采烈地就要上马车，回头一瞧，沈凌竟然站在前面那辆马车旁边，她脸垮了下来，看向萧昀：“他也要去啊？我还以为只有我们俩呢。”

　　萧盈自然也想去，但被萧阳拖住了，钟婉菱因此以为就她和萧昀前去，结果竟然还跟着一人。

　　既然要等刘将军，那沈凌自然是要去的，不然何必冒危险前来洛阳？钟婉菱这纯属是没话找话，发点小脾气，萧昀没什么表情地推了她一下，示意她赶快上马车，淡淡道：“不想去了？那你就回府和阿盈玩儿吧。”

　　钟婉菱蹙眉看了他一眼，委屈道：“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冷淡？！”不哄她，还直接想把她扔府里！！

　　萧昀：“……”
　　叹口气道：“对你冷淡了吗？说事实而已。”

　　“哼！”钟婉菱蹬蹬蹬地上了马车，一溜烟儿钻进去了。

　　萧昀捏捏眉心，不禁觉得她的脾气仿佛比以前大了不少，以前时不时在他面前撒娇卖乖，现在倒会甩脸子哼来哼去了，他无奈地走回前面的马车，沈凌嫌弃道：“腻腻乎乎的，我真是要看不下去了。”

　　萧昀低头又体会了下那种感觉，片刻后勾唇道：“腻是腻了点，但……还不错。”

　　尚未娶妻的沈凌：“……”

　　到达留香居后，三人上了二楼，前往临窗的位子，从这里低头望去，便能看见城门口站岗的兵丁，倘若是以前，这里的人群络绎不绝，但今日则被封锁了起来，两排兵丁站在街道两侧，百姓只能走临店铺的小道，看这架势，恐怕刘将军今日是确定要入城。

　　钟婉菱早听说刘将军长得极丑，正想问问萧昀以前有没有见过他，到底什么样，余光瞥到萧昀旁边那张平淡无奇的脸，将这话给吞了回去，不过她想，刘将军和改妆后的沈凌绝不可能是一种丑，因为她觉得沈凌根本不丑，只是平淡无奇，至于萧盈为何说他丑，大概是因为身边美男子过多，要求太高了些，毕竟萧盈还很懵懂稚气，不似她钟婉菱，已然长大，很是成熟理智了。

　　成熟理智的钟婉菱将目光又移回到一旁的萧昀身上，愣了一下，觉得一瞬间突然就赏心悦目了起来，眼神不由亮了亮。

　　沈凌看见了，没感情地扯了扯嘴角。
　　至于这么嫌弃他这张精心调制的假脸皮么？呵，女人。

　　“请问三位客官想要吃点什么？”很快，堂倌上来，问了一声。

　　这声音颇为熟悉，至少不止钟婉菱如此认为，她看见对面的萧昀也是讶异地看向了那个堂倌。

　　钟婉菱跟着看过去，没有猜错，果真是萧昭。

　　她一时不知该作何表情，该生气似乎也说不上，那件事过去太久太久了，至于冷淡……他刚来洛阳的时候，还曾送东西到惠安侯府来，那时她待他就极冷淡，但此时离那时又是许久了，说实话，她心里对这个人已经毫无任何情绪，既不生气，但也并未觉得高兴。

　　最终，钟婉菱只是抿了抿唇，自顾自喝了口茶，把这个场面交给萧昀去处理。

　　萧昀显然不解本该在太学读书的族弟怎么莫名其妙来做了堂倌，他再次看了萧昭一眼，萧昭面上也浮现出了一丝惊讶，显然也没想到会在此处遇见他们，紧接着便是尴尬之色，他低声道：“主公。”

　　萧昀沉默片刻后才开口，语气颇为严厉：“族中子弟，不知道有多少人想来洛阳见识见识，你既然得此机会，就当倍加珍惜，而不是擅自堕落，不顾学业，前来此处做这等杂役的活儿。”

　　对读书人而言，做这等事情着实是掉份儿了点。

　　萧昭面红耳赤：“实在是因为……囊中羞涩，不得不打点杂活儿。”

　　“太学生若想赚钱币，也不是没去处，你的老师难道没有什么需要你帮助的地方么？”萧昀问。譬如，抄写文章，或是陪同去往别处讲学，总归是要给点差钱的。

　　萧昭不卑不亢道：“我至少还是出自南阳萧氏，但同窗中有人比我还要贫困，家里种田，父母及三代以上皆是白丁，且兄弟姊妹又多，不好劳烦家里提供生活所需，我便将机会让给了他们。”

　　萧昀神色稍稍和缓，又温声道：“那为何不来明阳侯府找我？我记得和你同来洛阳的还有几人，说起来他们来过好几次了，但没见过你，倘若真是困难，我自然不会不管你们。”

　　萧昭稍稍抬眼，看了眼钟婉菱的衣角，然后鼓起勇气看向她的脸。
　　然后，他皱了皱眉，略感奇怪。
　　在南阳的时候，他对钟娘子确有种类似悸动的感觉，怎么过了这几个月后，这种情绪渐渐没有了呢？
　　因为这种隐秘的心绪，他不敢前往明阳侯府，也不敢经过惠安侯府门口，很多时候都绕路走，可此刻猝不及防撞见，他这样看了她一眼，却心跳如常，再没有之前那种快要跳出胸腔的感觉了。

　　意识到看了钟婉菱太久，萧昭立刻回神，并一瞬间坦然了，卸下了压了自己好久的包袱，行了行礼道：“钟娘子。”

　　钟婉菱礼貌点头。

　　“我听说，主公是和钟娘子再次定婚了是吗？”萧昭自然不会说出为何不肯前去明阳侯府的真正原因，不过想来以后也不会再有这个原因了。

　　萧昀点点头，略微不解为何说到了这个。

　　萧昭看着萧昀笑道：“因为知道府里正在筹备喜事，便不好意思上门打扰，怕耽误了主公的正事。”

　　说完这个借口，他再次想起了他曾做过的亏心事，依旧没能完全放下，歉疚道：“而且……我也怕碰见钟娘子，我、我还是很抱歉，在南阳那时我……”

　　萧昭这个孩子，萧昀也了解了一些，心地本不坏，就是做事太过急于求成，心事还重，这么久的事了他还在意着，萧昀摆摆手：“此事过去太久，我都忘了，怎么你还没忘吗？”

　　“我……”萧昭愣了愣。

　　萧昀又笑着问钟婉菱：“你还记得吗？”

　　钟婉菱摇摇头：“我平日里都只记得昨天发生过什么呢。”
　　她没特意给萧昀面子，她是真没感觉了，都多久没想起这事了。

　　见萧昭还在意并愧疚着，钟婉菱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了，绷着脸教育道：“你这样不行的，你天天愧疚来愧疚去的，你心情会好吗？再说了，我本来心情很好，你一来我面前就愧疚，你觉得我心情会好吗？都被你弄得不开心了，不聊过去的事好不好啊？”

　　萧昭沉默了许久，眼里隐隐闪动着泪光，终于吸了吸鼻子道：“我知道了，谢谢主公，谢谢钟娘子。”

　　萧昀点点头：“今天结束后就不要在这儿做这种事了，有困难来府里找我，既是我荐你们来洛阳的，难道能让你们饿死？只要你不是出去花天酒地，我什么不能帮你？”

　　萧昭这回是彻底放下了心结，连连鞠躬：“谢谢主公，以后主公和钟娘子无论有任何事情，我都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点完菜后，萧昭回到一楼，碰见和他相熟的堂倌，他喃喃道：“为何当时心跳得那么快，那么喜欢，现在就忘了呢？”

　　“什么？”小堂倌不像萧昭是读书人，从小在市井里混，流里流气的，“小昭哥，你刚刚说什么？”

　　萧昭又迷茫着重复了遍。

　　小堂倌吹了声口哨，忽然觉得自己在萧昭面前也能充充老师了：“嗨，多正常一件事，你不就是看人家好看嘛，你根本就不认识人家，话都没说过几句，哪有什么深刻感情，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我前几个月喜欢那个打铁的老头的女儿，最近他们一家搬走了，我现在又看上了个客栈老板的女儿，还没和她说过话，但就是喜欢，说不准过段时间他们搬了，我又喜欢下一个咯，嘿嘿嘿。”

　　萧昭听到最后，忽然就释然了。

　　他就是肤浅地看中了美色，时间久了就淡忘了。也有一见钟情永久不忘的，但现下看来，他萧昭不是这样深情又坚定的男子。
　　萧昭嘲讽地笑了下自己，摇了摇头，这时，外头忽然传来嘈杂声和喧嚣声，伴随着马蹄轻踏地面的声音。

　　在楼上的三人也立刻就听见了，钟婉菱低头看向城门，便见一行人高坐在马上，昂扬着脑袋，正依次通过城门，终于进入了洛阳城。

　　钟婉菱沉默了，静静看了片刻后问萧昀：“最前面那个就是刘威刘将军吗？”

　　“对，正是他。”萧昀道，又觉得钟婉菱神色有异，问她，“怎么了吗？”

　　“没什么。”钟婉菱镇定地垂下脑袋，面无表情地喝了口茶。

　　难怪鲁阳公主不肯嫁了，刘威五官在脸上几乎挤成了一团，还贼眉鼠眼的，嘴巴似也有点歪，而他右脸还有一颗巨大的痦子，肤色更是黑如泥潭，着实不好看，和他比起来，易容过后的沈凌简直是天仙似的长相了，至少人家五官还是端正的。

　　只是，鲁阳公主逼着萧昀娶她的行为让她也无法太过同情她，事实上，钟婉菱觉得，要是她处在鲁阳的位子，被不喜欢的人求婚，恐怕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因为这门婚事早就不是她一个人的事了。

　　钟婉菱在心里稀里糊涂地想着，目光一直盯着刘威等人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她正要收回视线，却见道路旁的一辆马车上走下来一个人，虽然她很快就背过身看向了正离开这条街道的刘威，但钟婉菱还是看清楚了她的正脸，正是鲁阳。